创作谈:以小人物的视角来描摹大时代的画卷
文丨流浪的军刀
我大概算得上是最早接触网络文学的那一批人。古早期的网络作家来自各行各业,电工、军人、厨子、大学生……大多数都是从未受过系统写作训练的小人物,我们只是出于对文字的虔诚和对文学的挚爱,才抄起键盘来敲下一行行的文字。我们的故事肆意洋溢,随意发表在聊天室中,在论坛上、在网站里、在任何不需要门槛的每一寸网络空间内。

所有的网络文学先行者,其实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我们本身也不是职业作家,创作过程并不严肃,也不用像作家那样走出书斋去观察生活,去体验生活,因为我们就在生活之中。我们并没有身在云端的虚无身价,因此文章的好坏,全都任由读者评说,看到好的地方,读者可以击节赞赏,看到不好的地方,读者同样会大肆抨击,强烈要求作者重新修改。
身为“小人物”的作者,创作着“小人物”主角的故事,被“小人物”读者点评赞赏谩骂……这样的互动性是其他任何载体的文字作品都难以做到的。久而久之,这些网络作家们就隐约有了一个概念——既要写自己心头所思所想,更要写广大读者所喜所好。也正因为如此,许多读者甚至能够成为作者的知音,甚至成为现实中的好朋友。
最初被生活淬炼过的这批网络作家,作为拓荒者,他们写出来的文字或许不一定精致,结构或许不一定精巧,但却必定是情绪炽烈、情感充沛、情怀动天。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读者一旦进入了网络文学作品构建的世界,就再也停不下来的原因吧。
每一个已经踏进网络文学创作门槛的作者,对文字和故事敬畏之心几乎是与生俱来。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广阔的市场以及基数广大的人民群众。他们的爱憎分明,如白纸黑墨。对于广大的读者来说,你故事写得好看是应分,写得不好看,你就别吃这碗饭。
因此,在创作的道路上,网络作家也需要保持学习,时时精进。一旦踏上了创作写书之路,“学而时习之”这句老话,就应当成为时刻悬挂在屏幕上的警句。
精进途中,不是在校学习,没有老师会为你划重点、提优补差;精进途中,要靠自动自觉地博采众家之长,哪怕是断管残沈、吉光片羽,皆为不可多得之珍宝;精进途中,屠狗卖浆、贩夫走卒、诸子百家,皆为我师。
我们师从市井小民,所以有了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的故事,从打行八将到鬼船逐浪,从盗墓掘金到拍卖典当,尽数化入我们书中,从小人物的视角来描摹刻录大时代的画卷。
我们师从乡野俚语,所以言语不拘一格,行文平铺简练,不以玩弄辞藻为荣,不以晦涩艰涩为能,不以卖弄专业术语为傲。
我们师从宇航先锋,渴望征服星辰大海,所以折叠空间,星际穿梭,在无限未来里延续民族的希望,哪怕是末世废土,照样能绝处求生,顽强拼搏。
我们师法史家传记,所以有了穿越时空,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起驰骋天下,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我们师法传统文化,所以非遗传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古玩鉴赏皆入作品,将那些已经被人称为“活化石”的文化孑遗、已然濒临灭绝的文化现象纷纷记录讴歌。
我们不敢说自己写下的文字,能称之为“文学”或者“经典”。我们只想写好一个个感人肺腑能让读者魂牵梦绕的故事。毕竟所谓的“经典”并不是一朝一夕成就的,更不是当场就能盖棺定论的。“经典”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大浪淘沙的筛选,需要千千万万读者口碑的酝酿发酵,才能得以流传后世。这本该是由后人来评说的,而非自个沾沾自喜,夸夸其谈、自欺欺人。
对创作两个字,我惟愿能做到三个“永远”:永远的空杯心态,谨言慎思笃行;永远海纳百川,博闻怀欣若谷;永远植根人民群众之中,不忘初心,从人民群众中来,回到人民群众中去。

因为,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中,哪怕是一个平凡小人物的一生,也同样值得被书写和铭记。
( 来源:湖南文联)
网络作家盛名与财富背后

流浪的军刀简介 流浪的军刀原名周健良,另有网名最后的游骑兵。国内顶尖军事题材“大神”,著有长篇小说《终身制职业》、《愤怒的子弹》、《使命召唤》、《血火流觞》等。2017年2月,第二届网文之王评选中位列百强大神。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

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提供的数据显示,湘籍网络作家有1万余人,年收入1000万元以上的有十来人,年收入100万元以上的约200人,年收入20万元以上的约500人。网络作品衍生的影视、游戏、动漫等产业产值约10亿元。
11月30日下午,由中南大学湖南作家研究中心主办的流浪的军刀《血火流觞》作品研讨会在中南大学召开。这次网络文学作品的登堂入室,是继网络作家的财富被曝光之后的又一次令人刮目的标志性事件。
本期起,悦读版走近“网络作家湘军”,走近这些每天“码字”数千甚至上万的“快枪手”,走近这些收入少则数百万元、多则上千万元的“土豪”,走近他们的盛名与财富背后寻常或非同寻常的故事。
撰文/记者刘建勇
“我个人认为,男人是有责任的。必须得养家糊口,必须得让你身边的人过得很好——我曾经写过一句话,男人就是一条狗,你到外头去跟别的狗打架,只要叼了根骨头回来,一身血都没关系。否则的话,你的存在就没意义。”
12月4日下午,五一路和曙光路交界处的陆羽茶馆,如梦令包厢里,光着头的“流浪的军刀”在接受采访时,侃侃而谈。
流浪的军刀,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周健良。网络上,他以“流浪的军刀”或“最后的游骑兵”的名号行走江湖。长沙街头,他有时候是周健良,有时候是流浪的军刀或者最后的游骑兵。
这个很会讲故事的长沙中年男人,12月4日,他的故事,从下午讲到晚上,从曙光路口的茶馆讲到湘春路的一家吃蛇的餐馆。
曾是叛逆少年,书包里的斧头一年要换几把
父亲是长沙重型机器厂的一名高级钳工,母亲是长沙一医院的一名护士。流浪的军刀刚生下来的时候,高烧到42摄氏度,差点没命,一位老医生用一根银针救了他。
“我进哪行都年龄大,就当工人比较早。”流浪的军刀说。
流浪的军刀当工人时,16岁,长沙认识他的人,都还叫他周健良。周健良上班是在父亲工作的长沙重型机器厂。这是当时长沙郊区的一个大厂。让他颇为高兴的是,厂里有个租书的店子。这个租书的店子,被他称为“新大陆”。
“我觉得太舒服了,天天去上班,中午午休就在那看书,晚上还可以把书带回家看。那简直是天堂。”
那时,周健良每天只要出三毛钱租金就可以得到这个天堂——他之所以把那个租书店称为新大陆或天堂,是因为16岁之前,他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的父母亲不准他看所谓的杂书。他每次看杂书都要躲着他的父母。由于没有独立的空间,他能够得到的不被干扰的看书时间少得不能再少。
不让看杂书,而课本他又看不进,青春期的他很快成为一名叛逆少年,“从学期头到学期尾,书包里的书是新的,斧头要换好几把”。
父亲阻止暴脾气的他学拳:“你学了这个,杀心自起”
现在二环外的那家已经废弃多年的重型机械厂,承载过他和他父亲两代人的故事。他父亲原是跳马的一个铁匠,招工到长沙重型机器厂后,慢慢成为一名顶级钳工。“他经常修机床导轨,修这个要用到银,很多修导轨的,家里人都戴上了银戒指、银耳环、银项链,就我们家里人都没有,亲戚们都骂他六亲不认。”
这么个不贪一点便宜的父亲,退休前,想把一个破了的砂轮拿回家磨菜刀,被门卫拦住了,说他偷工厂的东西。他父亲把砂轮放下了,回来后有些不舒服。
和父亲不同,脾气暴的周健良是受不了这样的委屈的。周健良在长沙重型机器厂工作了3年。他的师父是名老车工,“最老的8个八级工之一”。16岁进厂的周健良,工作两年后就是四级车工。四级车工的他,拿的是学徒工资,奖金全都归他师父。有人眼红他师父,让他单干,继续给他学徒的工资,但是奖金就分文不发。感念着师父各种好的周健良不乐意了,说跟师父干,师父对他好,他愿意把奖金给师父,现在单干,干嘛不给奖金?一言不合,他和车间主任闹翻了。当时厂里有公安,要抓周健良。周健良的二十几个师兄不干了,好说歹说、半带威胁地把周健良给保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人可以好到什么程度,也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流浪的军刀说。
流浪的军刀说当时厂里有个叫羊定国的八拳传人,他曾想跟羊定国学,被他父亲劝阻了,“你学了这个,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本想当文艺兵的他阴差阳错成了一名特种兵
从工厂出来后,19岁的周健良在长沙的一些歌厅唱了两年歌。21岁那年,他去当了兵。他是当文艺兵被招进部队的,他坦陈,吸引他的,不是军营生活,而是听说一年后可以去西安音乐学院学习。结果,还没到部队,遇上全国缩减文工团,块头高大的他被分配到新疆当了一名特种兵。
流浪的军刀很庆幸自己去当了兵。歌厅卖唱的日子,“唱一晚顶工厂一个月的工资”,他有些膨胀,“晚上喝碗粥,回家就有,不去,要去银苑,银苑一碗粥10块钱。银苑很多老江湖在那里,一会儿这哥来了,一会儿那哥来了,称兄道弟的,这一桌那一桌的单全买了。”当兵一年后,借采购的机会回长沙探亲,发现和他同期出道的歌手都因为太膨胀太嘚瑟而出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流浪的军刀说起那些比他还膨胀的歌手时,用了个经常和贪官联系在一起的词“德不配位”。
那段当特种兵的经历,有时候会被人质疑。质疑得烦了,流浪的军刀就会说他当兵是在部队喂猪,“你总不能让我拎两块猪肉出来证明我喂过猪吧?”
“最初写作,是为了让家人不因我的无能而蒙羞”
从部队回来后,周健良打过些零工,但总不如意。服役造成的与社会脱节对他的影响很大,“个人性格也导致了为人处世方面不够圆滑,经常出现与同事极其亲密、与领导势成水火的局面,最后不得不失业”。
2003年的一天,失业了一年多且身体状况也欠佳的周健良怀揣着20块钱走进网吧,打开起点中文网站,给自己取了个网名“最后的游骑兵”。
“游骑兵是美国人的作战部队,打诺曼底登陆时他们有句名言,‘死者留在海滩上,生者冲锋,直至死亡’。这个笔名的意思就是哪怕我是最后一个战士,也只会冲锋。”
周健良坦陈,当时要发起冲锋的目的,是让自己有尊严地活着,“让家人不因我的无能而蒙羞”。
经常“打零工”的他,给自己写的第一部军人题材的小说取名为《终身制职业》。
他当兵的所见所闻,有一部分被他写进了小说。实际上,不只是小说中,现实中,他当兵的一些经验也曾派上过用场。
他的一个战友曾介绍他到了珠海一家日化公司当法务总监。这个叫法务总监的岗位,主要做的是打假的工作。为找到冒充他们产品的假货的源头,周健良在广州一家日货市场当了一个多月的搬运工。盯了一个多月,盯到一个放着假货的包装盒的门店。他发现,店里的人每次打完电话后,大概20分钟,会来一辆拉着假货的货车。他断定,生产假货的地方就在方圆20分钟车程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用水和用电比较便宜,而且不怕废气污染”。根据这个推断,他找到一个有着近千家大小工厂的工业园区。他拎着一个盒饭,装作送盒饭的,挨家去找,终于把这家生产假货的工厂找到。
周健良在这个公司的工资最初是每个月3500元,几个月后,随着打假成果的扩大,涨到了1万多。在这个公司工作了一年多,他们公司的老总观念改变了,解散法务部,不再打假,把假货的扩张当成是给他们的正品做的宣传推广。
每天写完字,像退休老人那样去菜市场
“我这辈子运气很好,每次在走不下去,要走邪路的时候就有人来帮我。”12月4日下午,流浪的军刀回忆。“流浪的军刀”是他写第二个小说《愤怒的子弹》时的署名。
16年前,困顿中的他每天晚上很晚去上五块钱包夜的网吧,每次更新完最新的章节,都是凌晨两三点。他的一个读者好奇他为什么总是这个时间更新。他把自己的窘况告诉了对方。不久后的一天,来长沙出差的这个读者,把自己用着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给了他。这个读者,后来他一直尊称为大哥。
开始在网上写作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妈妈。妈妈直摇头:“别开玩笑。当年,他是长沙荷花池出名的浑小子……”
现在,这个浑小子现在不只是在荷花池出名了,整个华文世界里的网络文学圈都知道他。婚前,他岳父曾对他和他妻子的结合表示过反对,说他长着一副家暴脸。他现在有个10岁的女儿。除了写字,他还承包了家人每天的早餐。非常宠女儿的他,每天换着花样给女儿做早餐。他家里垂了个沙袋,这个沙袋,承担了他全部的暴力。每天写完字,走出门,他会像退了休的老人那样,去菜市场。
“保安我能干吧?装卸工我能干吧?河边卖菜我能干吧?实在不行,炒个黑盒饭我会炒吧?”不久前,他和一帮网络文学作家们聚在一起讨论除了干这行各自还能干些什么。让他们有这样的讨论的,是因为他们一路走来看到太多的人写着写着就不见人了。他不大喜欢那些写着写着就膨胀了的人,“别把自己能写两个字就觉得自己能够飞天遁地,网线一拔,电一断,鬼知道你是谁。你就是一手艺,跟街边修鞋没什么区别。”
对话
赢得读者,要比迎合读者更让我觉得畅快
潇湘晨报:您对您的作品被大学教授研究、进入大学开研讨会怎么看?
流浪的军刀:很荣幸。从没开过这种会,来的都是文学专业高手,自然诚惶诚恐,唯有再接再厉,以此报答诸位老师的厚爱。
潇湘晨报:您曾说过,网络文学没有门槛,门槛在里边。这个“里边”是指?
流浪的军刀:网文任何人都可以写,但想要得到读者的认可,则需要花费许多的时间和精力,才有可能获得成功。在得到大批量读者认可之前,都不能算是跨进了网文写作的门槛。所以说这个门槛是无形的,非从业者几乎都不可理解的存在。
潇湘晨报:从出生到现在,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长沙。我们习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长沙这座城市,对您的性格、您的作品有没有影响?
流浪的军刀:湖南人在外界的大印象,就是敢拼命、不认输,但情义面前会低头。作为湖南人,我想我也不例外,也肯定会把这些湖南人的特质,代入到我的作品中去。
潇湘晨报:网文之王评选被选为百强大神,和网络作家协会被选为副主席,您更看重哪一个?
流浪的军刀:两者都是认可,自然两者都看重。同时也必定要承载荣誉后面带来的责任。
潇湘晨报:我们生活在相对和平的年代、生活在远离战争的国家,但这并不影响军旅题材作品受欢迎,您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流浪的军刀: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几十年前,如果不是中华大地上无数的升斗小民以命相搏,中华民族恐怕已经亡族灭种了。那时的血泪伤痛,无论是见诸文字还是口口相传,都存在于中国人的记忆当中。有这样记忆的中华民族,对战争到来的恐惧与警惕几乎也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喜欢战争类作品,也就理所当然了。
潇湘晨报:您平均每天写多少字?您认为一个优秀的写作者该具备哪些方面的素养?在传统文学界,曾经存在一部作品、甚至一篇文章吃一辈子的现象,这种现象在网络文学界有可能存在吗?
流浪的军刀:平均每天三千到五千字吧。个人认为,一个优秀的写作者,必须要坚持长时间学习,否则迟早会被掏空,从而被这个世界所淘汰。至于一本书吃一辈子的现象,目前在网络文学范围内还没出现。毕竟网络文学从诞生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二十余年。说一生,未免太早。
潇湘晨报:追剧的人经常会因为剧情的走向嚷嚷要给编剧寄刀片。您有被这样威胁过吗?我们知道,对网络文学作家而言,读者是真正的衣食父母,很多人可能会讨好或者说迎合读者,您会这样吗?
流浪的军刀:与其说寄刀片是种威胁,倒不如说是一种另类的爱护与鞭策。能有这样的读者,写作者何其荣幸。可能因为我写作功力尚有不足,目前还没人给我寄过刀片……
至于说迎合讨好读者,也可能算是一条能通往成功的道路。但就我而言,赢得读者,要比迎合读者来得更加畅快。
潇湘晨报记者刘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