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邹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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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邵中是从小学(资江小学)到中学(邵阳市二中)的校友同学。他在小学德智体美劳,语数成绩都很好,是公认的优秀生。还是少先队的中队、大队干部。
在二中的时候,他是初49班(初三年级,他跟我姐王佩珍同班),邵华是初54班(初二年级),我是初57班(初一年级)。
邵中体育很棒,尤其是田径。短跑、跨栏成绩都不错。我记得那个时候跑进12秒整的同学在整个邵阳地区都没几个,而他是一个。
有时候遇上天时地利人和了偶尔还能破12秒。
他的跨栏成绩也不错,我记得好几次冠军都被他拿了。他还常代表学校到市里去比赛,也常拿冠军。(因为二中的水平基本上就能代表地区的水平)
二中的体育老师,也是著名田径运动员赵玉涛老师就非常器重他,经常是一对一地对他进行指导并严格训练他。
我也常在边上作陪,看着他训练。
看他训练也是一种享受,他在那里跑跑跳跳,就像一架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弹簧机器。而我,就是他旁边那堆衣服。或者是看不见的空气。
在二中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文化革命了。
后来就停课闹革命。大字报,大批斗,大串联。
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的伟大舵手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他曾在天安门城楼先后八次接见全国的红卫兵小将。
我和邵中的爸爸都是走资派,只能当一般的红卫兵,没有资格当被毛主席亲自接见的红卫兵。
别人能去北京,我们就只能去其他地方。
为此邵中很不服气,他愤愤地说,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去北京?毛主席跟我们家熟着哪,主席好多次跟我妈跳舞,在合肥跳,在邵阳也跳,都是主席邀请我妈跳的!我爸就跟江青跳。
有一天邵中突然兴冲冲地找到我,说,想不想去上海?
我说,去上海干嘛?他说,当然是去革命大串连。我说,哪有通知书啊。(那个时候的革命大串连必须有当地党委政府专门管理红卫兵串联的机构盖好朱红大印的介绍信,注明串联目的地、串联人数等)
邵中说,笨蛋,向东有啊。他有张十个人的介绍信,他们学校去八个,我们两个正好凑上。
向东也是我们发小同学,他由于身体素质好,考上了湖南省滑翔学校。(校址就在飞机坪旁边的西外街的路口,后来做了邵阳师范学校的校址)
相比普通的学校,他们学校多了许多特权,就连生活也比普通学校要好得多。
在文革那种特殊的情况下,他们是作为准军事单位和大专院校来享受待遇的,因此他们可以全国各地串联。
我兴奋地说,我太想出去见见世面了,可我身无分文啊。
邵中用带一点合肥口音的普通话说,说你笨蛋一点不冤枉,你不会去借,去行政科财务室,预支老爸下个月的工资!
按照他的办法,我果然拿到了20元。

就这样,怀揣着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一笔“巨款”,跟着邵中和向东及滑校的几个同学,到大上海去玩了半个多月,买了一堆我们认为有用的东西,回到家里还剩了两块多钱。
一路上艰辛备尝,困难和劳累就别提了。我们扒火车,挤厕所、睡座位下,攀行李架,弄得身上比猪还脏。现在几个小时就到上海的行程我们走了四天。每个限额一百零二的车厢我们挤进去八九百人,硬生生地把车厢的弹簧压断!
我们在上海逛外滩,游西郊公园,串大街小巷。基本上就是我们两个玩。其他人玩那里我们只有晚上回到红卫兵接待站的时候才知道。
我们还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连上海本地人都很难找到的隐藏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街上的一家航模材料专卖店,买到了连长沙都没有货的航模小发动机和一些其他的材料。

在上海还发生了一件我终身难忘的事情。
刚到那天,我们被两个牛高马大的东北红卫兵吵醒了。我和邵中都挤在双人床的上铺睡觉,我是被那两个东北人扔上来的臭烘烘的球鞋熏醒的。邵中照例比我晚起来几分钟。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东北红卫兵,(瞧他们倆年纪应该叫红卫兵叔叔)一边冲着我俩叫着,一边想把我们拉下来。他俩嚷着:你们那儿来的瘪犊子玩意儿,信不信我削你们!
邵中也抓了一只球鞋跳起来,冲他们恶狠狠地嚷:第一我们不是瘪犊子,第二你削一个试试看!
另一个东北佬说,你们那来的毛孩子?
邵中说,我们是毛主席家乡的红卫兵,说出来吓死你!
这时候睡其他双人床的滑校的同学也爬起来了,拉开了一副准备打架的阵势,我记得那个最不甘寂寞的叫“狗子”的常德学生不知道从那里抓住了一根拖把杆子,跳起来兴奋地大叫:跟谁打架?日他娘的好久没干仗了!
一瞧这架势,两个高大的东北红卫兵灰溜溜地溜走了。
这些事,活生生的就像在昨天,甚至就像在眼前。
后来,他们一家子的兄弟姐妹都当兵去了。
当兵在当时对于普通人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对于他们恰好相反。他爸给那个军兵种的一把手、那个大军区的司令员打电话人家都得买账。
他老爸去北京,直接是叶子龙接待,要见总理还是朱老总,甚至是见主席,在叶主任那里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们兄弟空军陆军,王牌部队都有,小妹直接从事了她爸爸的老本行,进了总参三部搞情报搞侦听。
后来,他从沈阳空军专业后去了航空19厂,又去了深圳的直升机公司。反正联系越来越少。
最后一次比较长的电话联系是我从通道的转兵纪念馆打给他的。
电话那头,他侃侃而谈,谈通道转兵的伟大意义,谈这次转兵不为人所知的细节,谈与他老爸同住一室的张云逸大将的豁达。
这些天老是想起他,那模样,那神态,那动作……老兄哥,你不够哥们呀。
这些天他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却引不起我丝毫的伤感。真的,我感觉他应该还活着。
如果能当面见到他,我一定臭骂他,绝不留情面:你说你,啊?是不是有点混蛋?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正在写你老爸,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那么急里忙慌的闯进来,还像小时候那么大大咧咧、毛手毛脚的,你要干什么?
你非要闯进我的笔端,我这支秃笔现在还不想写你。
这支笔就是台过去式的时光分割机,从它那笔端下流露出来的就都成为了历史。
你该从那儿来回那儿去。哪怕你像一只真正的懒猫,再睡上十年八载的懒觉。你不是有个绰号“老猫”嘛?
你就不能给我们这辈争口气?你老爸在井冈山吃了几个月的清水煮竹笋,吃得都胃出血;雪山草地、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那么苦那么累还活了八十五,你就不能活他老人家一个整数?说你什么好!
邵中啊邵中,你是急了一点。果然性格是一辈子的事儿,改不了。
怀念一个人,最好的形式就是记得他。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他的人品,包括他的那些平凡的往事……
没有了,该说的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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