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庸城”,是一次偶然机会于《张家界读本》所见,张家界市,原大庸县,大庸县在春秋战国前率属于古庸国,古庸国的历史文化悠久,是整个华夏文化的源头。犹记得,庸国人擅长建筑,愚曾想,张家界异彩纷呈的吊脚楼,许是缘于张家界人民是庸国人后裔吧,取名大庸县,也是意欲将古庸国名沿袭下来,以此怀念庸国而为罢。
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映入眼帘的便是洸洋自恣的武溪河,与岸堤上排成队列的蓬茸杨柳,雨雾纷纷扬扬,像少女轻抚琴弦,又像春蚕吞食桑叶。我像个偶遇新事物的奶娃娃般看痴了去。两岸的水杨柳,根系深深地嵌入古道的泥土里,延入溪流,树干粗壮,大的得两个成年人牵手才能环抱,茂密弯曲交错的枝干,四面延展,有的都快伸到了溪中间,繁茂的树叶四季长绿相间,斑驳的树皮像老人历经沧桑的手纹,古树上爬满了老藤,粗大的藤蔓长满了大片生命力强盛的翠绿色叶子,彰显着它们的久经世故。

“阿妹,你是第一次来我们武溪村吧?看你面生的狠哩!”,突然,一个低沉淳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回过头,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奶奶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奶奶好,这里的柳树怎么生得这样高大吖!像松柏一样挺拔,像士兵一样巍峨!”
“你跟我过来,我慢慢告诉你”,说着,老奶奶便拉着我在岸堤边坐了下来。
“我们现在坐的这里,叫将军上马凳,村里以前出了一个武状元,是从这里上马的。别看面前这座桥坑坑洼洼,它可是明洪武年间就建成的,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啦!你看到的这些柳树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么大啦!应该至少也有两三百年了吧!阿妹,别看我们村其貌不扬,大庸县城就是从我们这里搬到现在的城内去的,大庸的根还在这里呐!”
我惊讶于这个普通村落的历史人文,并被它深深地吸引着。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现在的永定城区并非曾经的大庸县城。回去后,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有着丰厚底蕴的普通村落,翻阅了《大庸县志》,查阅了相关文献,虽记载不多,但可拷数据显示,庸城的根,在这个村事实存在了三十多年。明代初年,为了镇压风起云涌的土民起义,朝廷在澧水中上游设立了卫所制度。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羊山卫治所移至大庸军民千户所(今永定区后坪街道大庸所村武溪片区),并改名为永定卫。洪武二十二年(1389),卫指挥使黄常以砖复修卫城。明永乐年间(1403~1425)卫城治所东移今永定城区。
我迫不及待地再次奔赴大庸所村,当地村干部带着我在遗迹中徜徉。“我们这武溪片区,就是曾经的大庸军民千户所(永定卫)的驻扎地,在我们张家界的历史文化源流中,具有承先启后的历史地位,它历经古溪、古寨、古城的沧桑演变,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这里曾是军事重镇和政治、文化、商业中心,现在,大庸所古城虽经战火洗劫和“文革”灾难,但仍能从众多的衙署、商号、会馆、庙宇、城墙、街道等遗址中,发现这座古老城池的基本轮廓。大庸所村这个村名也是2017年由中山村、陈家河村、武溪村合并为一个村之后,村里老百姓为了永远铭记这里曾是大庸军民千户所的所在地而命名的”。许是为身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古村落而自豪,村书记一路热情激昂地做着介绍。


“这座桥也是明朝初期所建吧?我上次过来听一位老奶奶说起过”。进古城,首先得穿过这座古桥,我停留在桥头,仔细观察着桥体构造。
“没错,六百多年啦,从来没有被洪水冲垮过,一直以来顶多就是填填补补。你看这砖头都是近现代所没有的。以桥为界,走过桥就是城内,桥这头就是城外。卫所搬走以后,留在这里的兵,就变成了民,世世代代繁衍下来啦。桥头这个石凳是将军上马凳,曾经出了个武状元,就在这里上马去当状元啦!全村的老百姓全出来给他践行。”村书记招呼着我往城内走,我却仿佛还在给武状元送大红花。
“这条路的路基正是原来的城墙所在地,在村部那里还保留的有一部分老城墙,城内四周全部都是城墙,还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可惜'文革'时期全部都被破坏了,城墙的大砖石都被用来修筑花岩电站的水坝了,待会儿再带你去见识一下花岩电站,60年代修建,70年代完工,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但还可见曾经的宏大规模。”

“城内还留存有48口老井,村里没有自来水,老百姓世世代代都是靠这48口老井生活,你看这口,是迄今为止保存的最为完善的一口,水井上沿是清朝时期一个圆寂和尚的宝塔盖,用来保佑村民平安顺遂。”

“你看这阡陌纵横的水泥路,叫十字街,现在永定城区的这些地名全部都是从我们这里搬过去的。在这水泥路下方,是清一色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还不是最老的路哟!在这青石板路下方大概1米多深的地方还有一层花岩路呢!可惜我们这里一直没有被重视,政府没有投资开发,外界都不知道,其实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宝呢!”
“中国共产党万岁!”人还未走近花岩电站,这七个大字便争先恐后跳进眼睑。来到电站的中央,赫然发现“毛主席万岁!”在电站厂房楼顶上空熠熠生辉。走在用古城墙大砖石砌成的十多米高的水坝上,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被这滚滚而来的澧水河给吞噬。十来米高的水坝、百来米宽的河道、撒开腿肆意奔跑的澧水,让人有种深深的敬畏感。放眼望去,这牢不可破的水坝堤石和这奔腾不息的澧水河水,紧紧地保护着这个古村落,恍若固若金汤的城池。我不知道六七十年代的生活是怎样,但置身于这个时代的产物中间,俨然感受到曾经的这里有多辉煌。“阿妹你看,这些水坝的砖石就是拆的古城墙的,虽然现在城墙不复存在,但它们以另外一种形式依然保护着这里的子孙。2019年,张家界作为大鲵保护区,所有的小Ⅱ型水电站全部关闭,我们这个花岩水电站也就被迫关闭了”。


“老师,这个桥墩这里我试了几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勾线,麻烦帮我看一看吖!”。眸前,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学子三三两两围坐在柳树边,手执画笔,眼观画板,一幅幅“自然庸城图”跃然纸上。“我们村虽然遗迹保存地不太好,但是这里的自然风光却是极好的,每个月都有学生过来写生。”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拥有“将军上马凳”的明古桥,桥下洸洋自恣的武溪河水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澧水河的怀抱。春风不识人间意,草色连连满故城。河流不断更替,古桥不断修补,岸堤上的蓬茸杨柳悄无声息的慢慢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