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瘦了许多,这一年中这是母亲第三次犯病打针,脑梗塞导致母亲越来越瘦弱而越来越小心翼翼了。她不再声高不再话语多,为了避免她着急我一再劝说她少管事儿少说事,以减少她急躁所带来的头晕而使病情加重,可这些并未对母亲有益。看到母亲胆小害怕的样子我真是左右为难。我不是医生,我们家庭成员里几代人没有一位医生,我只能依靠网络搜索得来的建议去做些辅助的护理。

清晨,天未亮,我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每一天都被这样催促着,一半梦里一半梦外,依稀的微光中,母亲已经微含着胸低头念诵佛经。担心吵到谁母亲总是很专注很用心,以致我凑热闹到身前问:骂谁呢? 母亲一笑忘了之前的一切,呵呵顿笑着。

我们一起洗漱,简单对话,看眼神听语速就知道母亲的状态如何,有时很欣慰有时又很担忧。不管多么担心我都得安排好药品和顺序,收拾好自己匆匆出门。

太阳是温和的,较比盛夏亲切得多,可以仰着脸迎着光,有那么一刻泪水顺流而下,说不出的滋味如哽在喉,不想矫情,没时间细想从前以后。想想远在他乡的姐姐,此时有多少亲人还在朦胧睡梦中,我的母亲,每一天我出门她都会站在窗前,看着我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远去。

我知道身后那双眼睛,每一天都在关注着我惦念着我。这种力量像电波,时强时弱,我也怕,在母亲身后我也变得越来越胆小,我怕一转身一回头我抓不住她,害怕我原本风雨飘摇的岁月失去这份相互依托和支撑而变得举步维艰。母亲是根,是我生命的发源地,我怎么能离开根而生存呢,从未想象过那将是怎样一种存在。

但是如今,忽然之间害怕那日子来临成真,一个上午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一遍一遍看时间,又对那执着的时针分针心生厌弃,一些坚持到底在坚持着什么?那么结果呢?那不可翻改的末后在等待着坚持的人盼望中的人,我也在其中。我的步伐像时钟,从清晨到中午,从昨天到明天,从过去到将来……

午饭时,母亲眼神明显亮了许多,我说妈,精神儿滴!母亲笑笑算是同意。好些天没有午睡了,停不下的脚步催促着日子一天天过,忽而草绿了忽而花开了忽而山就黄了,树也黄了,我的心更加慌张。树下,落叶绵软,风已掀不动它的脚步,微微嵌身又萎缩在树根近处,互相挤靠着,浑褐色的光泽烘托着相互取暖。每一天路过这条通道都急匆匆,无暇顾及它的衰它的美。

下午给母亲发信息,此前所有信息都是秒回的母亲我担心着她,母亲仍然秒回:老姑娘啊我没事儿!哎,你有过心咚的一下落地儿的感觉吗?此刻我就是,还是想流泪,还是没有时间,跑跑颠颠的忙碌着,时间好快,下班的时候想着母亲能吃什么,在超市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回来时母亲轻微缓慢的步子,说话也明显迟钝了些,看她像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听候儿女安排。我是不是错了,一边想母亲不能着急不操心人和事免得对心脑血管不利,一边又害怕母亲近乎迟钝头脑不那么灵光。哎!如果医生病了会怎样呢?天下最难医治的是人心,人心总是在各种境遇里挣扎纠结多于事物本身,担不起放不下。

晚饭后我们躺在床上聊着病聊着家人,我说妈,这算是遗言吗那你该告诉我卡在哪儿密码是啥,母亲乐了不自觉的摸了摸腰,我说明白!母亲说,打针的时候大夫说多亏你老姑娘在身边了。我说妈她说的对,我治急性心脏病有经验,不比医生差。其实想想真是后怕,母亲晕倒的时候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那种无助近乎呆傻,稍缓了缓神特别特别想大姐在身边多好,最难过的时候最想见的人才是最亲最近的人。眼前母亲弱弱的说着话,中心思想句句戳心,我轻描淡写的以玩笑话释之。

母亲渐渐起了鼾声,其实我应该一夜无眠的,身心疲惫的我一夜怎么够睡 。生活,你欠了我每天两小时睡眠,累计起来是要还的,想想以后要长眠不起就觉得幸福。
但眼前人我得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