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者

第五十一章

从丛林里出来的人

 舒守伦著

吕禅不能把她的痛苦向古一鸣倾述，只是希望呆在古一鸣的身边，有古一鸣的陪伴，她那随时都会坍塌的精神和肉体才有了支撑。当她陪伴古一鸣去派出所后，所有对她不利的幻觉又都出现了。她一个人呆在车里，她的精神和肉体都失去了支撑，那时她似乎已经停止了思维，她的头脑变得死寂，整个世界也都变得死寂。古一鸣去派出所的时间虽然只是短暂的，可是吕禅却像经过了漫长的死一般的煎熬。古一鸣从派出所出来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的意识才又重新清醒过來。

她的意识清醒后，有好多她想知道的事，她都想问古一鸣，而她最想问的，就是警官给古一鸣谈话的内容。

她非常肯定地相信，警官跟古一鸣谈的，是追捕逃犯贾世懋的事。她想知道警官谈话的细节。她虽然想知道追捕逃犯的细节，但她一时又没有想好怎样询问古一鸣，

而古一鸣，更没有功夫讲追捕逃犯的事。他的头脑同样十分混乱。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向吕禅讲他现在遇到的麻烦。来历不明的电话，已经让他心绪不宁了，警官跟他的谈话，丝毫没有减轻他紧张的心情。

在小车里，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沉默告诉他们，这会儿大家还是不要说话好。小车又开动了，信马由缰，漫无目标，就像他们现在糟糕的心情。

经过旧货市场，古一鸣的目光透过车窗，市场里流动的人流，触动了他紧绷的神经，他那几乎停滞的思绪，又急速流动起来。他突然想到了附近有一个骨科医院。他告诉吕禅，他要到这个医院去办点事。吕禅把车开到医院大门口。古一鸣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医院。

新镇有两个较有名气的医院，这个骨科医院是其中的一个。吕禅在新镇居住了几个月，已经对这两个医院有了印象，能够区分这两个医院了。这个医院在城东，滨湖开发区附近，另一个医院在城南。两个医院中间隔着几条大街。吕禅知道，贾世懋治腿伤的不是这个医院，杨玉娇苟延残喘的也不是这个医院。可是，当古一鸣下车走进医院去了之后，当吕禅又一个人呆在车里，与贾世懋有关的幻觉又悄然出现了，这些幻觉中间，也少不了杨玉娇的影子，他们就在医院大冂内，人群中，若隐若现。吕禅似乎已看到了贾世懋那双喷着绿火的眼睛，也看到了杨玉娇那双凹陷的骷髅似的眼睛。今天怎么了？那个该死的逃犯，他的影子都成了一块棉花糖，死死地粘在吕禅的身上了！似乎还嫌不够似的，骷髅似的杨玉娇也跑來凑热闹，粘着吕禅不走了！

吕禅被那鬼魔似的幻影惊吓得全身发抖，她不敢往人群里看，她低耸着发颤的头，把死灰色的脸藏到两条大腿中间，双手交叉着反扣在后脑勺上，就像一只受了惊吓顾头不顾尾的野鸡。她吓坏了！

哪儿才是她安宁的地方！

她听到有人在车窗外说话。那人用拳头重重地敲着车窗玻璃。

不是幻觉！

吕禅稍一抬头，眼光透过车窗，便看见了一个秃顶男人青筋裸露的脸。那人嬉嬉地笑着，露出满囗金牙，口里滴滴不休地说着什么。好熟悉的面孔！吕禅记起了，这人就是赵兵，虞丽文的男友！他是从大山里出来，来新镇发展的。这人的脑瓜子也算灵活，在这个繁华的地方生活了几年，学会了不少都市人的派头，连口里也镶上了金牙。虞丽文和古一鸣婚姻出现危机的那段时间，赵兵就己经趁虚而入了，他像一个小丑一样，扮演了一个处处讨在情感挫折中陷于绝望的女人欢心的角色，虞丽文和古一鸣离婚以后，这个男人自然就成了虞丽文弥补感情缺失的替代品。吕禅没有搬出虞丽文的出租屋之前，她有几次都在出租屋的大院里见过那个男人。那是一个相貌滑稽的男人。他看人时总是瞇缝着一双小眼睛，咧着歪斜的大嘴巴，上下嘴唇都抽动着，好像随时在费劲地咀嚼着难以下咽的食物，而那额上的青筋越发凸露了，秃顶也被不断冒出的汗珠浸染成油渍渍一片。吕禅听古一鸣说过，虞丽文并不喜欢那个男人，只是因为那男人在虞丽文面前表露出的少有的殷勤，还有就是遵从母命。赵兵的叔叔就是派出所的付所长赵警官。虞母的两个儿子非法经商，被工商所罚了款，吃了大亏，虞母认为是没有靠山的结果。她看中了赵兵的背景。俗语说，一肥遮百丒，赵兵的背景掩盖了他相貌的不足，让那足不出户的老太婆认为赵兵简真就是老天的赐与。她认为，离异的女儿也是半老徐娘了，能顺利再嫁出去己经不错了，有背景不错的赵兵肯屈尊于女儿，简直是女儿下半生的福份！

虞丽文婚姻的挫折，己让她的母亲伤透了心，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她不想再让母亲替自己伤心了，她听从了母亲的劝告，从思想里尽量接受这个形象不如意的男人。她和古一鸣离婚后，跟赵兵的接触多了起来，赵兵身上的毛病一下子都在虞丽文面前暴露出来了。他酗酒，常常都喝得烂醉如泥，动不动就摔盘砸碗。他忘记了曾经在她面前献过的殷勤，忘记了对她说过的变牛变马服侍她的情话，喝醉了就满口粗话，骂娘，谁都骂，骂瞧不起他的人，好象世间没有一个人不是他的仇人。他有一次连虞丽文也骂，还推搡了她。虞丽文伤心透了，她总爱把他和文质彬彬的古一鸣比较，比较的结果，她得出了最简单最直接的结论:他是从丛林中出來的人，还不习惯文明世界的生活！她不能把下半生交给他！她对他直言:我们不合适，你还是另寻高就吧！

他当然不甘心。他己经在虞丽文面前跪求过她了，请求她宽恕他鲁莾的行为；他更是在虞母面前诉说可怜，恳求那个菩萨心肠一样的老人看在他对虞家忠心的份上，给他改正粗暴脾气的机会。他更祭出了杀手锏，找他那个当官的叔叔来虞家说情。他的叔叔想起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也很恼火。这个侄子是赵警官胞兄的独子，赵警官的父母过世得早，全靠了胞兄一手把他带大，赵警官为报答兄长的养育之恩，为他这个人生不顺的侄子也算操尽了心。为了侄子这门婚姻，他没有少跑路到虞家沟通，更是三天两头电话联系侄儿询问这门亲事的进展情况，也少不了让侄儿來所里给他当面汇报。

今天早上，赵警官又给侄儿打了电话，叫他來派出所一趟。赵兵急匆匆赶到派出所时，正看到古一鸣走出派出所的大门。赵兵追虞丽文遭遇挫折，他居然也无缘由地牵怒到古一鸣身上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古一鸣曾经是虞丽文的丈夫，就因为古一鸣虽然与虞丽文离婚了，而虞丽文却还要处处拿古一鸣和他赵兵比较，比较的结果是他处处都不配与古一鸣比。赵兵认为虞丽文的反脸，都是古一鸣从中作梗的结果，他恨死古一鸣了。他早就在注意古一鸣了。他注意到了古一鸣和妓女杨玉娇的关系。他还收集到了另外一些有关古一鸣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早就在寻找机会搞臭古一鸣了。古一鸣两次接听到的“熟人”的电话，就是他打给古一鸣的。他看到了古一鸣从派出所大门出來，于是便产生了跟踪古一鸣的想法。他跟踪到了骨科医院，看见古一鸣一个人走进了医院，只留下吕禅一个人在车里的时候，赵兵顿时又有了更绝妙的主意，走向小车，在车窗外跟吕禅打起了招呼。

期待第五十二章

 作者，舒守伦，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上刊发过长篇小说及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