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世伟 画
单面人
大幅复印机，双面拷贝，内容来不及细看
临时起意，指令常常是不可预知的
一场风或一阵雨
鹰在窗下的空地留下影子
他忍不住抖一抖双肩
仿佛翅膀还在
青年別
十几岁就知道
血里有铁
又过了三十年
我还是不能把那些铁
提取出来
造一根钉子
把摇晃的世界
按自己所想
钉牢
惨 事
在生活的比惨大会
天才演员频现
每个人都一肚子才华
荒村记事
有什么好记述的呢
村子里空空荡荡
仅剩一位住民老王
准时到村西
去喂老张家的黑狗
夜深了
老王熄灯睡觉
黑狗学野狼
红睛嚎月
准时
日日如是……
婆婆丁或者蒲公英
漫山遍野的新绿
尚不能抚慰旷野的惨淡
一簇簇，一株株婆婆丁
破防冰雪
探访微凉的人间
让唇齿之间、肠胃之中
留下苦寒的清香
“性干苦、寒冷、清热解毒”
学名蒲公英的伏地植物
枯瘦蜷缩在玻璃杯内
讲药效的人营养丰富但常年服药
而我想起乡间的婆婆丁
脆生生的
喊着谁的乳名
说世道
好人蒙难
全都低眉顺眼
坏人们拿着高头讲章
头头是道
恶的门一推就开
里面实在太舒服了
但总有人甘愿留在外面
嘴里的刀子寒光闪闪
心里却住着莲花
联合湾东望
暮色与浪潮不知谁在汹涌
仿佛要推倒这个秋天
稀疏水草也在摇动
根系牢牢抓着
更低的淤泥
戴花头巾的老妇频繁弯腰
捡起沿岸无数干死的鱼
它们跃出水域的瞬间
比村子外出打工的年轻人
更急切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
联合湾，距我出生地十余里
四十五年了，我们第一次相见
彼此刚要握一握手
一阵秋风急速赶过来
使劲儿推搡着我们
一到晚上李白就复活
是的，一到晚上李白就复活
掀亮灯光
嗑开各种酒瓶
和影子跳舞
跳三个人的舞蹈
当然，少不了月光这个浪客
一起折腾汉字
训练它们惊艳的容貌
还得用草书
写在墙上
而店家从来不恼
一到晚上李白就复活
至于其他时间
李白在哪儿
我等不知
会议室的钟摔下来了
钟从墙上掉了下来
它已沉默忍受了多年
尤其是深夜寂静时
桌椅各安其位
纷纷向首席致敬
这只钟害了混乱病
它如果不摔下来
在上空迟早
也会内爆
白雪旷野
雪野里有惊涛的封印，也有
喧嚣的禅定。在北风的故乡
心思可以尽情升腾
命运虽有凉意，最终
安稳于世，如整个雪野
看上去浮华，踩着踏实。
某种现实
道路一再修改
如同白纸不断更换横格
字迹不知所措
无处落脚
更茫然的是橡皮
久久跟随着
默默白了双脚
孤独的屠夫
崔屠夫去年暴毙于脑出血
卢屠夫在醉后骑摩托失去双腿
整个天增镇只剩下一个屠夫
全镇的猪牛羊狗引颈待宰
庞波家整日热气腾腾
排队而来的牛
排队而来的羊
排队而来的猪
排队而来的狗
在排队，狂躁又狂叫
真到了秦波手里
瞬间敛气息声
只有默默淌眼泪的份儿
从睁眼忙到闭眼
全镇子的恶事
全叫他一个人做了
那些常做坏事的恶人时常路过
面露得色
构思新的罪恶
而暴雪过后
给鸟雀撒下谷物
为村中独居老者送去碎肉
清扫路上的积雪
镇子里唯一的屠户
忙完死
又去忙生
听剪草机轰鸣有感
长头发比神经混乱
怎么梳理都如同带电
只是没有雷声
我偶尔带着它们出行
每一步迈得四顾哔然
时不时停下来
想对镜子倾诉
莫奈何，理发店如终点
众丝落地
剪草机声中
死亡的新生，芳香四溢。
大雪中穿行一座城市
大雪花从天而降，落地有声
小百姓身如草芥，默默无语
看不见高楼
看不见尖顶的教堂
甚至也看不见红灯
白色口罩包裹着
一张张脸
微微 喘息
早秋的蜻蜓
那两双翅膀上重量累加
早秋的霜气
但飞行尚能驮载喘息
一生如此短暂
有盛年，也有寂落
一只蜻蜓兀自转动着复眼
中年而已
像一只漏气的篮球还能滚动
只是雄心的弹跳力不足
但命运的手使劲来拍
逼它兴奋
活在一根气针的滋养里
鼓荡打折的青春
向高处，向灯光
奋力跃起
中年该如何描述
少年的汉朝写大赋
盛唐里青年诗情豪涨
暮岁之小令如晚秋红叶满山红
而该死的中年无从定位
像排烟罩里的气体
明明存在
却让人掩面而过
姜超，中国作协会员，诗人、评论家，在《诗刊》《当代文坛》《文艺报》《电影评介》《名作欣赏》《星星》等报刊发表诗作、学术论文200余篇，著有文艺理论集《用一根针挖一口井》、诗集《借来的星光》《时光书》等。
2022《南方诗歌》2-3月总目录
“原则诗社”清隐：我在家乡转月亮
包临轩：冬天在外面呢
阿西：我们在浓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茉棉：天黑之前
梁小曼：被放逐的女儿
余小蛮：万物有野生的尊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