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疫情缘故,虽然已经进入腊月,人们却只能眼巴巴的窝居在家,开始几天还行,一过腊八母亲就不停地念叨:“这一天天的吃了睡,睡了吃,把人急的,你们小时候,腊八过后家家户户就忙的放不下,白天忙着淘洗粮食、磨面、做豆腐、拆洗衣服,晚上还要点煤油灯给全家人纳过年穿的新鞋,一直要忙到三十晚上呢……”母亲的话,又一次把我带回儿时她纳千层底的情景。

拧车子如同母亲的枕边书,就挂在她炕头的墙上,母亲一有时间就抓紧拧绳,我经常晚上一觉醒来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作响声,看着她动作娴熟的挑一根最长的麻丝绑在拧车子中档上,左手拎拧车把,手腕快速灵活地转,右手边加续麻丝边撤绳稍子,等拧满一绳车子时,挂到门栓上对折再拧成三尺长的两股绳,我好奇的问:“为啥天天晚上都要拧绳,要攒多少才够用?”母亲笑着说:“傻女子,白麻丝结实也得十几条才够纳一双鞋,咱家五口人,每人一双春秋穿的松紧口鞋,一双夏天穿的浅口鞋,两年一双棉鞋,你算算得多少?” 我算着算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抹袼褙是母亲纳千层底的另一项必备功课。阳光明媚的夏日,大清早母亲吩咐姐姐和我帮她把平日收藏的各类旧衣布片拿出来,将家里的几个窗扇板取下来,像支床一样支在后院里的太阳下,然后挑几片大的布在窗扇上平铺一层,刷上一层玉米面和的糨糊,接着挑小片布,一片挨一片铺满第二层,再刷一层糨糊,接续糊四层,到第五层也是最后一层时,一般都选一块大的白布糊在面上,这样纳鞋底时放在最外层看上去更美观。正午时分,母亲伸伸她弯得快直不起的腰,嘱咐姐姐和我把窗扇摆到阳光最好的地方去晒。接连晒三四天直至袼褙干透,母亲便把它从窗扇上揭下,平摞在箱盖上,盖一层防灰的塑料纸,待纳鞋底时随时去剪。
剪鞋样是母亲的拿手好戏。平时在外见到有人穿好看的鞋样,就及时剪个纸样做上记号拿回家,放进平时那本专门收集纸样的大书里存起来。做鞋时,再根据家人脚的大小,照样子扩大或缩小剪个纸样,铺在袼褙上,用针线粗略缝四五下,随纸样剪下袼褙,剪三个一样大小的用糨糊沾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千层底,压在热炕下面三四天,待完全干了就开始纳鞋底。母亲收集的鞋样款式很多,经常有四邻八乡来我家讨鞋样,母亲总是乐此不疲的帮她们挑选,并麻利地给来客剪出纸样,让她们满意而归。
纳千层底是母亲冬日晚上最常干的活儿。纳千层底费时又费力,白天农活较多,母亲常常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赶活。母亲纳的千层底很漂亮,有行有样,针脚很细,底子前后着力的地方纳的很密,中间部分纳成精美的菱形图案。在干完其他农活外,母亲也利用零碎时间纳鞋底。她爱看秦腔戏,有时看一晌戏回来,就要加夜班纳鞋,每当这时她就笑着对我说:“真是勤有功,戏无益!看一场戏耽误我纳十几行鞋底呢!”那时,亲朋好友谁家儿子结婚、小孩过周岁,最好的礼物莫过于送一双漂亮的鞋子。为表达诚意和祝福,母亲常常加班纳几个夜晚,特别是婚礼鞋,做得母亲手背勒几条痕,黑眼圈好久都难以恢复。

纳鞋帮是是母亲做鞋漂亮的关键所在。母亲常扯料子布做夏天穿的浅口鞋面,春秋鞋和棉鞋多选灯芯绒布做鞋面,结实又暖和,有时还给我和姐姐做时兴的碎花布鞋,惹得邻居孩子好一阵羡慕。鞋面布粘在剪好的鞋帮袼褙上,压在热炕下面一两天后取出来,用和鞋面一样颜色的线在鞋面上纳细密的两圈,接着沿鞋口蒙上一圈同色的布条缝上,再给鞋帮底边蒙一圈白色布条缝上,这一圈和纳好的千层底缝在一起看起来浑然天成且美观大方。
上鞋是纳鞋的最后一道工序,即把鞋帮缝到鞋底上。记忆最深的就是每年过了腊八,母亲便拿出平时纳好的千层底和配套好的鞋帮,一双一双地先用针线粗略缝一圈,然后再一个鞋一个鞋一针紧挨一针密密地缝,有时一不小心还会戳到手指上,鲜血直流,她还自我安慰道:纳鞋流血好,说明穿鞋人有心,新年的路会更好走!大年初一,姐姐和我穿上新鞋出去玩,总会引来大人们的赞美和小伙伴的羡慕,心里无比欢喜。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
每每听到这首歌时,我都会思绪万千,无限感慨,生逢好时代,女人点灯纳鞋缝衣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各种款式的鞋子应有尽有,我却更加怀念母亲纳的千层底……

作者简介:冯红英,女,生于1975年7月,洛南县石坡镇人,大学本科学历,中国农工民主党党员,现任洛南县政协副主席。有多篇文章在多个文学平台发表,其中《记忆深处的大麻》荣获《中国乡土文学》2021年“回不去的乡愁”全国征文大赛一等奖。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