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敬,五台山!至敬,文殊菩萨!
我们的旅游车已驶上五台山的盘山路。月亮高高地挂在峰顶。
我的心莫名地虔诚起来。心底藏着的古诗也萌动起来。
飘飘孤锡度风沙,
南北由来本一家。
参透五台峰顶雪,
却归大庾看梅花。
这是南宋爱国诗人林景熙的《送果上人游五台》。
山路越盘越高,形势越来越险。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眼前似一片晶莹的世界。山势虽不峥嵘陡峭,但公路没有路灯,车子在满月下行驶,感觉是险象重重。五台山也仿佛一艘试航的舰艇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上,在缓缓地移动。山路如同一条黑色的绸带,盘曲逶迤,伸向渺茫的前方。月色下的绸带似乎只有3米宽,车辆就在它的上面急驰前进。右边是黑沉沉的峭壁悬崖,左边是黑乎乎的万丈深渊,车子右身几乎要擦着山崖,左轮几乎就是沿着深渊的边缘飞转。
车上再没人说话,只是听到车子前进中嗡嗡嗡的声音。一路上给我们生动幽默地介绍着沿途风光名胜的司机师傅,现在是屏息凝神,嘴里嚼着辣椒,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晚上11点的时候,车子开进了怀台镇旅游接待中心。我们的心才舒展开来。
接待中心是一座不太大的楼房,但水准是3A级宾馆,房屋和饭菜都不错。大家又开怀说笑,议论纷纷起来。进餐后,接待中心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份五台山的图文资料,分配了房间,我们便抓紧时间洗漱睡觉。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钟。
尽管从早上8点出发到晚上11点到达,舟车劳顿15个小时,但是我却没有睡意,便读起《五台山景区介绍》这本小册子来。
一一
《名山志》载: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五台山是中国青庙黄庙共处的佛教道场。有宗教活动场所86处,其中多为敕建寺院。各朝皇帝均前来参拜。著名的寺院有:显通寺,塔院寺,菩萨顶,南山寺,黛螺顶,金阁寺,万佛阁,碧山寺等。
五台山旧称五峰山。曾是道士们修行的地方。东汉永平间(公元68年),天竺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从洛阳白马寺来到五峰山一带,认为这里曾经是文殊菩萨讲经说法的道场,就在此地建造了第一座寺院显通寺,供奉文殊菩萨。
隋文帝时,朝廷下诏在五座山顶各建一座寺院供奉文殊。
从此之后,历经各朝各代,以怀台镇为中心不断发展扩大,五台山成为佛教寺院历史悠久、规模宏大而位列全国佛教四大名山之首的佛教圣地。
……
一早起来,下楼走到高处,一睹这座名山的风采。正是旭日升起之时,万道金光照在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寺庙上,红墙绿瓦,白墙金顶,闪烁着耀眼的光环。整个五台山上,云烟薄岚,境同天国。时有晨钟入耳,佛家祥光便笼罩心田。
早餐后,我们便融入了人头攒动的游览与参拜的大军中。我们紧跟导游,不停地登阶入寺,焚香磕头,瞻仰菩萨金塑,细听僧人诵经,偶随功德,亦曾受礼,虔敬融融。
五爷寺里,那座上千年的老戏台,彩沿悬张,叠色恢宏,极为雄壮。导游介绍说,一千多年前,龙王给法师托梦,说他喜欢看戏,建个戏台吧。于是这座戏台就应运而生,成为天下绝唱之胜。平时戏台的用场,主要是信徒还愿时,请一台大戏,给龙王演唱几天。
在通往显通寺长长的台阶路上,一位长者笑着问道:“包头老乡啊!来旅游啊?你们是哪个学校的?”他是听我们的说话判定的。他说他是东河人,一生以宣传佛教为事业。办有一个厂子,赚了钱就盖庙。他说他是全国政协委员。很多时间住在五台山。他嘱咐我们:“拾级而上,要游哉游哉,不可太快,那会吃不消的。”常言所谓"亲不亲,故乡人”,乡亲的滋味越在外地越是如此浓厚地亲切。
我惊叹于一处纯金佛塔。一个高3米径1米的佛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佛龛里供奉着菩萨的雕像。旁边有一个说明,是香港商协捐赠黄金塑造的,寄托了无限美好的愿望。
在大雄宝殿的院子里,一位来自西藏的信徒,磕着等身头,一头一头起身伏地,有节律地前进。可以想见,信仰的力量是多么神奇伟大。
在菩萨顶大殿里,一位热情的女孩教我们如何转经筒,如何念五字真言。她说:你遇到难事时,就默默地念“阿玛尼白眉,阿玛尼白眉”,菩萨就听到了,就帮助你。对女孩的话我是深信不疑的,在此后的生活中,遇到艰难的事,我就这么念,确实都顺利过关了。
在塔院寺方丈院的北屋处,导游说这里是毛主席从陕北到西柏坡路过五台山暂住过的地方。当年毛主席参拜五台住持高僧,高僧送了他"8341"四个字。后来毛主席用这个数字做了北京卫戍部队的番号。毛主席仙逝后,人们才解读了这个数字的含义:83岁的贵寿,41年的主政。玄学中蕴含了对伟大领袖无比的祟敬。
2
在忙忙碌碌的观瞻中,我始终做着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寻找我的女同学曾经的初恋,张兰!在来来往往的僧侣中,只要看见一位尼姑,我就上前询问:"请问师傅,认识一位叫张兰的法师吗?”对方摇摇头。从一早问到下午,没有一点希望。后来我恍然大悟,僧人都称法号,你问本名谁知道呢?干脆就转尼姑庵吧!
下午5点多,奇迹出现了。
在梵山寺的近旁,一个小院子外,我看见了她!张兰!一定是她!尽管她剃度了满头秀发,尽管三十来年没见,但她那双别人绝对不会有的会说话的眼睛告诉我,还有她那1米7的高挑身材,还有那白晰细腻的永远泛着红润的脸堂,总之少见的美女的绰约风姿,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一定是张兰!她正在安排几个徒弟们做事。我恭敬地走上前面,双手合十:“请问师傅,您是张兰吗?”她一下惊住了,抬起头盯着我,嘴慢慢地张开,眼睛里溢起了泪花,习惯地念了一句"阿弥佗佛”,立时眼睛里又放出惊喜的光芒:“何一彬一一哥啊!你怎么来了?”我伸出手去,她却双手合十:“回里边坐坐吧。”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穿着很是得体的青灰色道袍,脚登法靴,严然是一位天使了。
进了她的房间,按照她的指导,我先向菩萨叩头,然后坐在另侧一张床的床沿上。一路伴我的小高磕完头后,就便坐在了叩垫上。张兰急忙让他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垫子不能坐的,这样对菩萨不尊敬。我晚上还需要向菩萨请罪呢。”她把供品摆在桌子上,让我们品尝,回过头来问我:“这么大的五台山,你怎找到这儿来的?"“我找得你好苦啊!一天来,一碰上尼姑就问,师傅,认识一位张兰法师吗?弓长"张",蕙质兰心的"兰”。回答都是摇头。有的问法名是什么,我哪里知道你的法号啊?后来计上心头,干脆一个一个尼姑庵找吧。真是菩萨慈悲,让我见上你了。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上了呢。”
她的脸上隐约掠过一丝黯然的忧伤,然后又回到平静的神态:“寺中都称法号,本名除了一室知居都不知道。我剃度后,主持赐予法名是藏志。我经常在各寺院和神学院讲经,法号大都知道。”"你还当老师吗?现在是什么级别?是副教授了?我说你是大人才,没看错吧?噢,我在这里也是教授的级别,但这里叫法师。”"张兰,不,藏志,经常出国吗?”
"经常出去,日本,泰国,印度,进行学术交流,和你们搞教研一样。"我环视了一下这个居室,屋子不大,十分整洁。正面一张小桌,桌上供着菩萨。两侧各一张床铺,一律青灰色的被褥。没有什么摆设,哪怕是女人们的梳妆台。四面都是置放着大小薄厚新旧不同的经书。“这张床是你的…?”"学生,就是先才我俩相认时旁边站着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今年15虚,去年从哈尔滨来的。”“为什么这么小就出家呢?”“人各有志吧。”
她问我:“过得很好吧?几个孩子?”"还行吧,一儿一女。儿子10岁,姑娘6岁。”我向她介绍了她弟弟张森的情况,她没有说什么,平静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过了一会儿,说:“我已皈依佛门,出家人与红尘再无关系,过去的一切都已清零,你也彻底忘记吧。"
实际上,她的弟弟张森,娶了一个外地来的女人,过了三年,又走了。1980年实行承包责任制后,张森分了一头牛和一辆小胶轮车。他用牛车把必用的家当拉上,说是去五台山找姐姐出家。但是一路上崇山峻岭,迷了路,竟至不知所终。我当然不能告诉张兰这样的实情,只说是分田单干了,乡亲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时间不早了,她们还要上晚课,我及时地起身告辞。她把我们送出来,双手合十:“菩萨会保佑你的。”表情依然像冬天里的湖面一样。
走出五十米的时候,我在路旁的一张条椅上坐下来。我让小高先回宾馆去,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三十年前的一幕幕便如同电影镜头一样地浮现在眼前。
……
我们的家乡,每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张兰家离我们一起上学的学校有十几里的路程。她每天徒步早早来到学校,兔皮的帽子,小棉袄的毛领,还有她那淡淡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全是白白的霜花,简直就是一个雪人。那张白白的脸庞被冻得红朴朴的,特别好看。那会儿,我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她的学习成绩非常出色,每次学区统考,都是第一。我有什么疑难总向她请教。她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讲得一清二楚。她们家的成份是地主,她爷爷是地主,她爹是地主家庭成员,她什么也算不上了,但每次填表在家庭成分一栏里,自然是"地主”两个字。
有一次,我看见她一早进了教室,带着一副线手套,手指都冻得伸不开,就把自己的毛手套换给了她。她高兴地接受了。
小学六年中,我一直像长兄一样关心着她,她也对我的学习格外关心。兄妹之情就这样潜生暗长起来。她常对我说:"你条件好,一定要学好功课,上中学,上大学,做大人才,干大事请。”
这句话,几乎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铭。
3
1963年夏天,我和张兰一起考进了省内名校美岱召中学。9月1号报到后,我编在2班,她编在4班。我担任团支部书记,她当学习委员。她和小学时一样,仍然是学霸。每次考试,不是年级第一,就是第二。她的容貌,她的身材,在整个校园都是出类拔萃地亮眼,成为了自然的校花。
张兰的家庭很贫困,弟弟张森也上了初中。因此,她日常的生活很艰苦。
我的家庭条件很好。父亲是公办老师,母亲是公社卫生院医生。
从小形成的兄妹感情,自然在生活上,我随时关心着张兰。张兰也从不多心。
转眼已上初三。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种朦胧的情感便油然而生。一天见不上张兰,心里就觉得空虚不安。我对张兰说了这种状态,问她:“我是不是得神经病了?”她却大声地笑起来。“笑什么?" "笑你二百六。你这叫心病,不是神经病。给你推荐一本书,书名是《爱情从这里开始》,能治你的病。”她突然脸一红,转身就走,又加了一句:“图书馆有。"
转眼已到1966年6月。初中毕业考试已完,毕业照片也发到手中。整个初三年级,师生同心,昼夜用功,拼搏备战升学考试。
一个月明星稀的周六晚上,我们俩又如约到了一起。我问她:“打算考什么学校?” "集宁师范。上师范不用交学费,不用花伙食费,还发生活补贴。要不我和弟弟同时花钱,家里供不起。你报什么?” "你到哪儿我到哪儿。”她伸手拉住了我的手,那酥软的手指充满了无限的温馨,说:“你不要报师范。师范出来就是个小学老师。你条件好,要上高中,上大学,做个大人才。”“我不能和你分开!" “你傻呀,我的好哥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我俩坚定不移,谁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将来。你说呢?"
于是我们就按既定方针办。
谁曾想,文革突然爆发了。学校停课,停止招生,我们的计划彻底黄了。
很快,出生不好的师生划作黑五类,出生好的自然是红五类。我和张兰成了两种颜色的人。
张兰没有搞"革命”的资格,便决定要回家了。头天晚上她告诉我这个决定。我当然支持她。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坚定说道:“不管今后形势怎样变化,我们的未来永远不会改变,这是我们的权利!”她俏皮地说:“相信你,我的好哥哥。”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我一直把张兰送回了她们家,又回家中和爸妈呆了一晚,又返回了学校。
张兰回村后,经常给我来信,报告她的情况。
她说她积极参加团组织活动,积极劳动,不怕吃苦,当了记工员,又跟她婶儿学裁缝,过得很快乐。但老是想念你。还说,你要回来再见到我,肯定会大失所望:脸也黑了,手也粗了,头发也黄了…不好看了。哈哈哈。临末又附了一节诗: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
每次读张兰的来信,就像听一次侯宝林的相声,当然我在回信中也以长兄的口吻和她调笑一番。一次也附了四句古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文革的运动越来越激烈,红卫兵战斗队纷纷建立,破四旧,大批判,大串联,大辩论,大夺权,大武斗,军宣队驻校,复课闹革命…两年的时间在纷纷扰扰浑浑噩噩中过去了。
响应党的号召,1968年8月,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全部返乡或下乡。
我回到了家乡,开始参加生产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我也有机会见到张兰了。她越发漂亮了。我们也感觉到设计的未来马上就要來到了。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半年后,我进学校当了代课教师,每月可领31.5元的代课费。父亲已经当了校长。他一再嘱咐我:“努力学习,辛勤教学,等待转正。”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像我这样的条件,提亲的人连续不断。每次父母亲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一概拒绝,理由是我要上大学,不能成家。
张兰那边,以其出众的人材和优秀品行,提亲的人也是隔三差五地上门介绍对象,同样被她一概拒绝,她说不打算当一辈子农民。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坚守着自己的美梦。
一年过去了,妈妈觉得我不对劲,就偷偷地查看我的信件,一切都明白了。
妈妈和父亲说了这个情况。父亲沉吟了半天,终于说道:“要说张兰这孩子,是我从小教大的,人材人品都是数一的,我们一直以来都当闺女待见的。可如果娶回来做媳妇,就有妨碍了。彬彬的前程会受到“地主”这个社会关系的影响的。把这个道理给儿子讲清楚,俩人只能做兄妹,咱们也正好缺女儿。"
当天晚上,我在我的房间批改作业,妈妈给我端来一杯热茶,开门见山地问我:“彬彬,妈问你,一年多来少说也有十几家提亲的了,你不说人家对方怎么样,只是一味的拒绝,倒是心里怎想的,跟妈说说。你也21的人了,你爸妈该抱孙子了。如果你自己找下了,也说清楚,妈妈给你把把关。合适的话,肯定支持你。"
我心里明白,这是爸妈正式开庭审判我了。我思考片刻,对妈妈说:“第一,我不打算现在找对象,等机会上大学去。第二,你们要等不上,非找不可,那只找张兰。别的就是九天仙女也不要。你和我爸商量吧。”
妈妈说:“兰兰,我喜欢,妈再跟你爸商量一下。”
过了两天是星期六了。妈妈中午告诉我,说明天是休息天,你把兰兰叫过来,中午一起吃顿饭,顺便把你们的事说明白,定下来。
我高兴地照办,下午去告知张兰。第二天又骑车去接张兰。
路过供销社,张兰买了两包糕点。
进得院来,爸妈便迎出门来。张兰问候道:“何老师,师娘,你们都好吧?”“好,好!”妈妈拉住张兰的手,说道:“一年多没见兰兰了,越出跳得漂亮了。”爸爸打开门,张兰把妈妈爸爸让回去,随后进了家。她从我手中接过糕点来,放在饭桌上:“给老师和师娘买了点吃的。”爸爸说:"你老浪费,来老师家,不要这么多讲究。”
开饭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像过年一般。两老两小,谈笑风生。爸妈一迭地给张兰挟菜加饭,一边询问各种情况。妈妈又夸张兰:"兰兰的裁缝手艺出大名了,一周二围都说好。”爸爸接着说:"兰兰,就凭你这份手艺,老师一定找机会把你安排到城里的厂子里去,咱不当一辈子农民。”"那学生先谢老师了。”
吃完了饭,张兰起身帮妈妈收拾完碗筷。四个人开始喝茶,磕瓜子。妈妈又拿出了一碟糖块,挑了一块软糖递到张兰手里:“吃颗软糖。”张兰接在手里,搓捻着,没往嘴里放。
我的心里渐渐地敲起鼓来:这二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妈妈挪了一下身子紧紧地挨在了张兰身边,拉住了张兰的手,抚摩着,看着张兰笑容满面的脸,亲切地说道:“兰兰,师娘一直爱你这么个女儿,心里早把你当成女儿了。你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吗?”“师娘,我做您的女儿是天大的福气呀,我一百个愿意!”张兰笑着说。爸爸接住说:“兰兰,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心里就是女儿。不过…”我急着说:“不仅是女儿,也要成为媳妇儿。”张兰接着说:“何老师,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我们都是大人了,都听您的。”爸爸接着说:“兰兰,你俩的缘分只能是兄妹,不能是夫妻。做兄妹,一生都可以相亲相顾,做夫妻一辈子当农民,受苦受累。而且下一代也很难改变命运。为什么这样说呢?你师哥如果社会关系里有"地主"二字,恐怕很难转正,也很难上大学,也参不了军。那你们不是要苦到底了吗?兰兰,爱情是浪漫的,更是现实的。老师珍视你们的感情,但更需要对你们的人生负责。怎么决定由你们兄妹俩决定。”爸爸平时很少抽烟,但他起身去了厨房抽烟去了。
我着急地抢着说:“我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我们俩能在一起,刨一辈子地球也乐意!”
妈妈又拉住了张兰的手:“兰兰,做师娘的女儿吧。师娘缺闺女啊。”我说 :“那我就一辈子过单身!"张兰的脸上掠过一丝的失望,又马上笑着说:“我的彬哥,你好傻呀!一辈子的前途你不管,你能对得起老师和师娘吗?你永远是我的哥!"她把“哥”字说得很重,俨然是下了决心。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地疼痛起来。张兰又岔开话题,说村里的各种趣事。妈妈一个劲地给张兰添水剥糖。
已是4点多钟了,张兰起身告辞,再三嘱咐二老,家里但凡有女儿做的事情,让我哥随时通知我,一定随叫随到。"
爸爸找了一个小袋,装了几斤大米,对张兰说:“把这些大米带上,回去给你爸你妈调济调济生活。今后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老师帮你的事,一定及时找我,千万不能多心。"张兰说:“女儿一定会给您添麻烦的。”她推辞了一番大米,接在了手里。
爸妈把我们送到院外。张兰始终笑得灿烂。我顿时觉得眼前的张兰不是一般的女孩儿,而是一座大山。
我们默默地走着,不说一句话。张兰的脸上再没了笑容。临到她们村口的时候,我说:“咱们私奔吧?”她抬头怔怔地盯着我:"你傻呀!好哥哥,那是我们的前途吗?你这是要老师和师娘的命啊!一切听我的,这一辈子就是兄妹了。你不愁挑着娶,我不愁没人要。互相保重吧!"说完,她又笑了,但笑得很勉强。
我把大米递给她:“不管我今后怎么样,心永远属于你。”她笑笑,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面颊:“我也是。祝你前程似锦!"
她走了,再没有回头。但她几次抬起手臂,分明在擦拭眼泪。
我默默地回到家里,回到房间,蒙头大睡。眼泪打湿了整个枕巾。
妈妈和爸爸再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快乐的神情。
我重感冒了,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妈妈请了假,一直陪在身旁,不时地长叹一声。
我没有答应以后的任何一门的提亲,不管条件多么优越。
张兰也一直没找对象。我们偶有书信,都以兄妹相称,再不提婚姻的事。她给我最后的一封信,是抄录了舒婷的《致橡树》,我完全接受了她的爱情观。
第三年我由代课教师转为公办教师。1977年,我辞职参加了高考,上了大学。也是这一年,有了一个机会,爸爸马上去找她们村担任支书的老同学,办理了相关手续,将张兰安排到了市属企业缝纫厂。从此各自东西,千里之遥,渐渐断了联系。后来听人说,张兰在厂里干得很出色,是技术骨干,多次受到表彰。改革后张兰自己开了缝纫培训班,培养了好多学生,事业兴隆。
但是她一直不找对象,后来把业务交给学生们经营,就出家了。
我大学毕业后,分到市里,在一所大学里执教。到38岁那年,和大学同班同学成了家。
……
我从迷蒙中醒悟过来,站起身,又情不自禁地向那个小院望去。张兰还站在那里。
(本篇部分素材取自扬峰散文《魂断寒尘》,在此致谢。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