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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那铺老土炕
作者:李春仁
诵读:孔祥会

前几年,我和老伴去一家饭店吃饭。饭店装修的很有特色,一进门,如同走进了农家屋。怪不得店老板起了“向阳屯”这个名字呢,确实有股乡土的味道。
而最让我有亲近感的还是那雅间里的土炕:花花绿绿的花纸裱糊的炕围子;褪了色的炕席子;炕上摆放的小炕桌子。眼前的一切,一下子让我又回到了儿时的老土炕上。
六十四年前,我就是在这样的土炕上降生的。虽然今日我的家乡随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土炕已经消失了,但儿时家里的那铺冬暖夏凉的老土炕,却已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心里。
那时的土炕,是那个年代百姓人家里唯一憩息的地方。土屋里,挨着朝南窗户下的那一铺土炕,一年四季,总是被晌午的太阳沐浴着。尤其是到了冬天,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加上烧炕的本身热度,土炕就像“火炉”一样,滚烫滚烫的。躺在这样的热炕上,人舒服的连骨头缝儿都张开了。
然而,每年冬天烧炕所用的柴火,却是我们那条靠近城区边缘的小街居民,最犯愁的事儿了。各家烧炕所用的原料,不像乡村那样可以把收割后的高粱杆、玉米杆等农作物的废料,晒干后当作烧炕的柴火,而是需要自己来解决的。好在,我家烧炕用的柴火,大多都是母亲从上班的副食店,花上几毛钱买回来一些装水果用过的柳条编制的筐,堆放在我家的那个仓房里。需要烧火时,用斧头将其从中间劈开,再把它拆成一条条的。这种原料,沾火就着,且耐烧。燃烧过程中,柳条在灶口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似放小鞭儿的声音。可一冬烧炕的柴火,单指望这些柳条筐是远远不够用的。记忆中,冬天一到,我的哥哥们便会拿着镰刀和耙子以及绳子,去大开洼用镰刀割些干枯了的芦苇,用耙子耙那些野地里的杂草,再把这些柴草,捆成捆背回家,堆放在房山下,留作过冬烧炕时用。有了这些原料,一冬烧炕所需的柴火就不用发愁了。
说起土炕,不能不说一下我的表姨。记得那时,秋收过后,在天气渐渐变凉的时候,我表姨带着我表妹,从乡下来我家住上个把月,帮着我母亲为我们做过冬的棉衣棉裤和棉鞋。做这些针线活,表姨最擅长的还是纳鞋底儿做棉鞋了。
纳鞋底儿,做棉鞋其工序很是繁琐的。首先表姨会按照母亲的安排,把家里一些旧的不能再穿了的衣服找出来,用剪子剪成一块一块的碎布片。随后又用棒子面熬成稀稀的浆糊,并找来几块干净的木板,在上面刷好一层浆糊,然后把那些碎布块儿,一块儿紧挨一块儿的粘贴在木板子上面,抹一层浆糊,粘贴一层布块儿,那些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布块儿在表姨手里的摆弄下,每一块儿粘贴的都是那么匀称。粘贴好后,赶上晴天时,表姨就把粘有布块儿的木板拿到屋外,放在有太阳光照的窗台下晒一晒。如果是阴天,这时的热炕就发挥出了它的作用。表姨把炕被掀起来,将几块儿木板放到靠近灶台的炕头处。经过两三天被热炕烤干后的袼褙,也便成了做鞋帮纳鞋底儿的材料。
前期的工作完成后,表姨便坐在热呼呼的炕头儿上,开始纳鞋底儿了。我注意到,表姨把顶针套在右手中指上,再用锥子在鞋底处扎着眼儿,然后用大号的针连同线绳从后面穿过去,如果针不好穿过,她就用顶针顶住针“屁股”,使劲往厚厚的鞋底上推压。针穿过后露出针尖儿,再用纳鞋底儿专用的钳子夹住针尖儿,手腕向上轻轻一抬,针就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然后,沙、沙、沙地抽线,抽到底儿了,食指缠住线端,手腕朝下一翻,用力一拉,反反复复地不停地穿梭着。几天功夫,出自表姨灵巧的手,一幅平平整整,针脚匀称细密的鞋底儿便纳好了。当数九寒天到来时,我已经穿上了由表姨亲手做成的新棉鞋了。
儿时的冬天,感觉很冷。飕飕的北风,吹着哨声般的声音,盘旋在小街的上空,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除了上班的大人和上学的孩子们外,家里人都呆在屋里,坐在热炕上避寒。那年月的雪,也比现在下的勤,隔三差五地下上一场。每到这个时候,街头巷尾的路面、房顶、柴火垛都被白白的雪裹得严严实实。从各户人家烧炕时冒出来的袅袅烟雾与飞舞的雪花交融在一起,那景致像极了一幅一挥而就的水墨画。
印象中,每每下雪的时候,如果赶上我母亲休班,不管外面下着多大的雪,也挡不住婶子、大娘们来我家串门子。她们进了屋,掸去身上的雪花,一屁股坐在热炕上,盘腿卧脚地抽着烟唠着嗑,一坐就是大半天,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话题。唠不完的家长里短,伴着呛人的旱烟味,便从这家炕头讲到了那家炕头:“听说了吗?张婶从大庙栓回来的娃娃,都一年多了,可是儿媳妇的肚子还是瘪瘪的。”“听说啦,中药也没少喝,咱也不知道这小两口是谁的问题,可把老两口子急坏啦。”“昨天候二嫂的男人又邮钱来啦,说是今年探亲假没有批下来,过年就不能回来了。”“是啊!那天他二嫂拿着钱还掉泪呐。”“哼,她那是想男人了吧?嘿嘿嘿。”……这东拉西扯的话题,还有很多哩。儿时的我也是听着这一件件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儿长大的。
过去就是这个样子,土炕已然成为了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一铺土炕,就是人的一生。几代人,生在土炕上,长在土炕上,串门子唠嗑在土炕上,娶妻生子在土炕上,就连最后闭上眼睛,离开人世间也是在土炕上。
如今,我之所以不能忘却,是因为那土屋、那繁衍了一代代人的土炕,它是我生命的起始。以至于,我不知多少回梦里又睡在了老土炕上,不知多少回梦里又闻到了老土炕那泥土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