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落在这节日的夜里
宗 楠
来不及过年，你就匆匆走了！在这天寒地冻春天将临的季节，走得这样急。外婆啊，你可知道，你的外孙，如今却隔着重重高山迢迢路途，在这节日的夜里，在这大西北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为你送行……
说不清你93年的人生经历过多少痛苦和悲伤；说不清你93年的岁月承受过多少辛劳和愁苦；说不清你93年的风雨忍耐过多少无奈和忧患；说不清你93年的热望与希冀是怎样化作坚韧和刚强……
可敬的外婆啊，你走了，悠远的岁月留下你清晰的足迹，又见你那皱纹深深蔼然可亲的笑貌，又见你挪动着一双小脚在昏黄的烛光下忙碌的身影。
此时，一阵阵鞭炮声不时从远处传来，一枚枚烟火腾空怒放，带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带着色彩缤纷的绚丽，辉耀着夜空和夜幕下欢乐的人群……啊，外婆，你老人家普通平凡的一生，虽然没有烟火的光芒，但也倾尽心力如鞭炮般全部释放出自己的一切！
外婆一生辛劳，生活非常艰难。外爷去逝的早，大概是67、68年去世的。一家人的吃喝穿戴都是她一人操心。听我妈说过，每当她夜里醒来，总是看到外婆都在月明地里纺棉线。因为那个年代没有电，点的煤油灯都怕浪费。整日拾柴捞火，半夜推磨，做饭顿顿都是烟熏火燎。缺衣少食，养活一大家子人很是艰难。
表姐曾给我说过：“我对外婆感情特别深，我们姊妹三个也是从小在外婆家生活过。整天缺吃少喝，吃的柿康馍、豆腐渣。从我记事起，外婆满口没有一颗牙。吃硬的东西不行，她碗里的豆子总是拨给我吃。”
按照中华民族的传统习惯，中国的老人们总是过多的为儿女操劳，且引以为荣。因此，中国的老人们的生活也就格外辛劳负担格外沉重。这，也许就是你老人家所秉承的美德！我和姐姐都是你替父母带大的，为了我们的成长，你真是操碎了心啊！
六十年代末，父母支援三线建设从河南洛阳迁往西北天水，我们向你告别，谁知你碰巧有事不在家中，没有见到你，我们是多么遗憾啊。可是就在我们全家搭乘火车准备西行的时候，你老人家不辞辛苦，挪动着一双小脚足足走了十多里小路，专程为我们送行。我们全家感动的热泪满面，而你老人家止住伤心，并说：“亲人上路，不能流泪！”用和蔼可亲的微笑送我们西行。
来到天水后，由于所在山区的生活用水缺碘，使得厂里的职工子女不同程度地得了甲状腺肿大病。无奈，父母又一次把我们送回你那里。
在那个年代，我们的到来，无疑又是你本来就很沉重的负担更加沉重了：外公病逝的外债还没有还清，两个舅舅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当时唯一的小孙子也需要你照看，但是你为了使我的父母能安心工作，便以你赢弱的身躯，刚毅的精神，将这一切承担下来，自己再苦再累也要为儿女分忧，让外孙健康成长。从此，你那双小脚挪动得更勤快更坚强了……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我和姐姐先后参加了工作，母亲也已退休，全家又从山区迁到了市区，我们终于有了报答你的机会。父母为了能使你安享晚年，特意将你从河南农村老家接到了天水。你本该享享清闲享享清福，但谁知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又使你忙碌起来。
那天，我将一双有几个破洞的旧线手套扔在垃圾堆旁。第二天就见你坐在靠窗的阳光下，不顾老眼昏花的找着线头，一股股的缠接起来。从那时起，你眼里就有了一种从没有见过的激情在闪光，并把缠线当成了你的工作。以后的日子里，你哪怕是见到别人擦过自行车的棉纱，也要捡回来洗干净，缠成线团。我们心疼地劝道：“外婆，休息吧，别累着！”可你总是说：“一天到晚闲坐，有啥累的！”就是不听劝。
于是，在你本该安度晚年的日子里，你用那不甘寂寞的热情和闲不住的双手，把清闲和休息时间缠进了线团，把刚强的品德和不服老的性格镌刻在我人生的记忆中。后来，在你临回河南老家时，见到你那么多的线团，我才深深体会到：世界上真的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关键在于自己是否认真去做。
可我怎么也没能想到，在我结婚前，你老人家托舅舅寄来了一床土布床单。舅舅在来信中写到：“你外婆人已古稀之年了，还一天到晚闲不住，不时挪动着一双小脚，东家出西家进的，借用人家的染缸和织布机，费了很长时间，才织出了这块土布床单……”当我读到这里时，我的眼睛湿润了，这哪里是床单，分明是你老人家那炽热真诚的心啊！
记得有位哲人讲过：“谁能使人了解一些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事物，他也就在这个人的心中燃起了一盏光芒普照的明灯……”外婆啊，你老人家就是这样一盏明灯，指给了我生活之路，教我吃苦，让我坚强，不向困难低头，同时也照出了我那时的年轻与不足！那是一天早晨，你走进我的房间后，看到我手拿《辞海》在查阅，就问：“你在看这么厚的书吗？”当时正年轻的我在查资料，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接着我又听到你说：“你外公临终前都在看书啊！”可我仅说了句：“外公也这么喜欢读书啊，”就又专注于书本了。
那时，我不知道，你老人家的问话，你对所有读书人的羡慕?还是对已逝外公的深切怀念呢？或许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要我做却怕打扰了我？那时，我要是放下手中的书本，陪着你老人家说说话该有多好啊！可如今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抛却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抛却了生活负重下的劳累奔波；抛却了生命历程中的坎坷和磨难。慈祥的外婆啊，你走了！在这节日的夜里，我只能将这满纸的悲戚遥寄给你！火光中，任凭满脸的泪水无声的流落。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