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缅怀慈父一一李德盈
李金山
2021年阴历10月16日是我父亲离开我们49周年的日子,他的音容笑貌,依然铭刻在我的心中,故作文以志之。
父亲李德盈,生于1894年阴历12月8日,卒于1972年11月21日(阴历10月16日),享年78岁,如果今天在世,已经是127岁了。
父亲的童年很苦,两岁半丧母,没有兄弟姐妹。祖父李书田续弦后,没有再生养,续祖母又很快去世。祖父43岁就独自抚养父亲,直到73岁寿终。父亲长大结婚后生了大姐,前母去世,续弦母亲,生二姐、三姐、哥哥和我。祖父和父亲相处关系甚密,相依为命,打我记事起,生活虽然艰苦,总要给祖父单独烙上几张白面烙馍,或备一点小菜,我们兄弟姐妹谁也不肯去吃白馍,哪怕白面馍放在上面,我们都很自觉地去拿底下的黑面馍,从不眼馋,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使祖父吃剩下,特意给我,也不会去接。冬天,每晚都给祖父烧一块热砖,供祖父暖脚,由于父亲的言传身教,孝敬老人,就成为我家的传家美德,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由于家境贫寒,父亲只读了一年私垫,便辍学帮助祖父种地。父亲相当聪明,但生不逢时,没有机会读书,而他却打一手好算盘,我的珠算就是父亲亲手教我的,使我受用了一生。他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很重视文化,尊重有文化的人。他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注重人伦道德,情操高尚,常常教育我们要做个正直的人。
父亲种地吃苦耐劳,生活精打细算,在我们庄上是首屈一指的。人们常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父亲何止于此,一年四季都是天不亮起床,半夜才睡,别人给他总结出三句话“早上五更,中午老晌,晚上黄昏”。特别是农忙季节,更是夜以继日的劳作,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他在吸烟时因打瞌睡,摔坏了几个铜水烟袋;后来才改为吸旱烟袋。一年四季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农忙时,场里、地里的庄稼活全部包揽;农闲时种菜、择菜、赶集卖菜,或是与别人合伙打鱼,或是自己在家织布,或是雇给别人家织布,或是与别人结帮拉车运货。我家有两台木制织布机,伴随了他大半生。下雨下雪天,他还无师自通地做木匠活,家中的各种家俱生产用具都是他比葫芦画瓢制造的,如拖车、面柜、板凳,没有他不会做的;我结婚的床,就是我和父亲共同打制的,至于拧草鞋、编茓子,更是小菜一碟。总之,一年四季,365天的日夜他都有活干。在父亲勤劳美德的熏陶下,我也把时间看得很宝贵。
由于父亲的勤劳,精打细算的持家,能艰苦奋斗,在旧社会那样艰苦的岁月里,全家人没有挨饿受冻,即使在1942年的荒年期间,也都能存活下来,全家人享了父母的福,是他们用自己的心血喂养了我们。可惜到了晚年,由于天灾人祸,使他们受尽了饥饿,父亲的头发很早就稀得快成光头了,后来生活好转,才逐渐恢复。当时,我也没有能力使父母得到温饱,至今每每想起那段时光,心里非常内疚。我常想如果他们能活到现在,赶上好的国家政策,我要好好尽点孝心,可惜已经晚了,因为我也步入耄耋之年,只能想想而已。
父亲教育子女总是言传身教,以德感人,从我记事起,他从来没有打过我。记得我六岁时,有一次我哭着要吃红薯,因父亲没有去给刨,我用称锤把称杆砸出很多麻点,他就没有打我。他总是鼓励我去做事,有时做错了事,或者惹他生气时,他只会咬着牙黑着脸说:“我看你什么时候长出材料,别泄气,接着来。”
在旧社会,我家经常受保长丁赖、地主李麻子的欺压、讹诈。三姐结婚过的礼物丰富,李麻子就托人要吃喜果子,父亲只得拱手送去。所受的各种欺诈,不胜枚举,每年总要被讹诈几次,他也只在家里生生闷气。无法申冤,他便将家庭发展模式作了从长计划。我兄弟二人,我哥读书支撑门户,免受欺压;我在家种地,维持生活。说来也巧,我哥用功读书,学业有成。我9岁开始,学犁地耙地,撒芝麻,农活全揽。说来奇怪,农活我一学就会,搬不动犁耙,先搬一头往拖车上挪,踩耙一站就稳;斜耙地是很难的技术,父亲给我在桌子上一画,下地就干;每块地只认一遍,两邻、亩数都能熟记,看我是个种地的材料,他非常高兴,真是如愿以偿,心想事成。我抬不动筐,他亲自给我做了一辆小推车,推土、推粪;我挑不动大水桶,专为我做了一副小水桶,让我挑水、喂牲口。早晨我不想起床,他喊一遍后,把灯点着,放我床头边,他抓住了我不让浪费灯油的心理。我一看灯还亮着,就赶快起床赶牲口下地。坡里地很远,中午不能回去,他总给我烙个油馍,或买两根黄瓜、桃、杏带上,以资鼓励,他却舍不得吃。
父亲对打牌赌钱非常厌恶,可有一段时间,我晚上不断地出去看别人赌钱。许多家长对子女是又打又骂,而父亲却不温不火地对我说:“你也十一、二了,你去一个地方,我找你就要跑四五家才会找到你,何必来罚遣我呢。”至此以后,我晚上再没有出去过。他就是用这样独特的方法教育我成长。后来我也有了上学读书的要求,在哥哥姐姐的劝说下,父亲才允许我去上学,但仍是以农为主,农忙种地,农闲上学。解放前后我共读了七年书,因为学习机会难得,我学习特别用功,成绩优异。但有两件事让我很伤心:一是在高桥上小学时,学校规定,要上早自习,一次不到,打五童子军棍,打着还得说睡懒觉,睡懒觉;其实我起得很早,父亲他们不吃早饭就下地干活,我就得帮助母亲烧鏊子、做饭、再往地里送饭,回来再去上学,否则就不能上学。二 是上初中时,学校开运动会,被铅球砸伤了脚,放麦假时,脚肿得很粗,还要帮助收麦,打场,扛粮食,非常为难。现在回想起来,我并不记恨父亲,如果不去干活,就没饭吃,我有我的难处,父亲操持这个家难处更大,是可以理解的。反过来说,如果父亲不听哥哥姐姐的劝说,硬不让读那7年书,失去学习机会,我这一生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了。因此,我永远感谢哥哥姐姐的劝说,感谢父亲的应允,给了我这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使我终生受益,子女得福,当然也有我个人的努力拼搏。
爱护子女胜过自己,是父亲的高尚品德。解放初期,他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屈辱,把生的希望留给子女。他曾多次对我们说:“我在家顶着‘成分’,只要不伤害你们,什么罪我都能受,特别是金铭的学业和工作。”有一年冬天,雪下几尺深,晚上队里通知他去河东李村看仓库,走河堤过两道木板桥,他拿一把铁锹,挖个坑,挪一步,再挖个坑,再挪一步,就这样,三四里的路程走了大半夜。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女。1963年我从监狱出来,已经一年多没有见我的父亲老泪横流,我看见他那凄惨的面孔,也忍不住掉下了伤心的眼泪。在我遇难的时候,妻子从河北省被赶回去,无人收留,是慈祥的父母,善良的哥嫂接纳了这个“人见人怕的反革命家属”,父亲问我:“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我说:“还不知道。”他说:“只要不叫你走,叫干啥都中。”因此,我体会到,他是多么希望儿子守在他身边呀。孔子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舔犊之情人皆有之。
在父亲的教育下,家人和睦相处,尊老爱幼,互相关心爱护,就成了我家的光荣传统。打我记事起,家中没有发生过争吵,更没有互相打骂过,大姐与我们是同父异母,不但没有丝毫隔阂,相反我们懂事后更加体谅她。我是最小的,三个姐姐一个哥哥都事事让着我,尤其是三姐对我倍加爱护。现在回想起我过去的任性,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并深感内疚。衣服鞋靴是二姐做的,学习是哥哥教的,我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有一次二姐精心为我做一双黄色凉布鞋,因穿着紧箍得脚疼,我竟生气地把鞋扔在二姐身上,这样非理的举动,应该挨一顿打才好,而她只是暗自生气,这使我内疚惭愧几十年。记得有一年我特意给二姐做了一双尖头光面毛皮鞋,二姐很喜欢,算是了却了我一笔人情债。我说二姐你当时为什不打我呢?你要打我一顿,我也不会这么愧疚了。
父亲啊,你的恩德,千言万语说不尽,在你的感召下,我们兄弟姐妹亲如手足,如果若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的儿子,愿意拥有这样的哥哥姐姐。在父亲离开我们49周年之际,虽然我不能回去烧上一张纸,但我内心的缅怀之情与日俱增,请您安息吧!父亲:如今我已是儿孙满堂、人丁兴旺,且丰衣足食,您在天之灵,也应欣慰。
我现在已经步入人生晚年,儿孙绕膝,四世同堂,您养育我们呕心沥血,我们念念不忘。我们养儿育女,也是步履艰难。我常常忠告我的儿女们,你们都已成家立业,为人父母,要记住“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才知父母恩”呐!愿你们能像我们那样,孝敬父母,像我们兄弟姐妹那样亲如手足,亲密无间。
整理人:王拴紧 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