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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文化新义
文/李梦痴
引言
六祖文化新义，是新时期六祖研究的初步尝试，是立足民权立场，对六祖文化做初步的梳理，既是一种向前的摸索，同时又是一种向后的回归。算是引新文化之玉而抛出的一块旧文化之砖。
在此我们先略释名如下：
01、六祖
所谓六祖，是说本文是关于六祖的讨论，而不是关于禅宗的讨论。
当然，话题展开的过程中，难免会涉及很多禅宗方面的内容，但都是与六祖直接相关的本义，而非后世因六祖而生的衍义。
事实上，一千多年里，对六祖的传续，已经大大背离六祖的本义，围绕六祖的衍义，很多地方甚至已经走向六祖本义的反面，因此，理清六祖本义，把六祖的东西还给六祖，把后世附着六祖身上的东西剥掉，就显得至关重要。
这是理解六祖的前提，是重建六祖文化的基础。
02、文化
所谓文化，是说本文是关于六祖文化的讨论，而不是关于六祖宗教的阐发。
当然，六祖首先是一位宗教领袖，他的文化价值，是从他的宗教活动中体现出来的，所以，探讨六祖文化的时候，不可能完全撇开宗教的因素。但我们要把六祖从超验的宗教中剥离出来，放到经验的历史里去审视，这样才能把真正的六祖从历史迷雾中解脱出来。
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历史上的文化英雄，而不是一个神坛上的宗教偶像。
这是理解六祖的基础，是重建六祖文化的原则。
03、新义
所谓新义，就是以民权视角重新认识六祖，就是与旧绅权对六祖的解读“彻底决裂”。也就是树立新文化的六祖观。
新文化是以民权为价值标准的文化，它和旧绅权的价值标准针锋相对。因此，新文化的六祖观，当是对传统六祖观的根本颠覆。
当然，这颠覆绝非新文化闭门造车的异想天开，而是对六祖思想的一次追本溯源的拨乱反正，是还六祖思想以本来面目。
从这个意义上讲，六祖文化的新义，其实才是六祖思想的本义。循着坛经的指归，回到六祖思想的本义，就是六祖文化新义的基本理路。
这是理解六祖的原则，是重建六祖文化的历史责任。
接下来，我们就尝试着，从新文化的角度，对六祖相关的若干问题做简单的梳理。
一、六祖与新文化
01、何谓新文化
新文化，就是以人民为价值标准的文化，就是以实现社会上最大多数人的福祉为第一要义的文化。所谓反帝、反封建，其实只是实现新文化的手段，而非新文化的目的。
新文化不是专属中国的文化，而是属于全人类的。它的新，不是只对中国而言的新，而是在整个人类文化发展史上，处于一个崭新的高度。
人类历史上，此前所有的文化，都是以少数人压迫多数人为原则的文化，都是为少数压迫者剥削者为价值标准的文化。直到新文化走上历史舞台，人民大众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人类历史才有了为人民大众张本的价值标准，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情。
02、新文化的历史坐标
人类历史上有过两次伟大的文化变革。
第一次，是神权谢幕，伦理登场，也就是文化的世俗化。
第二次，就是特权谢幕，民权登场，也就是文化的平民化。
第一次伟大变革，人类耗时近三千年。走出神权，中华民族是在西周时期基本完成的，迈向世俗化，西方是在启蒙时代基本完成的。
只有东西方都迈进世俗化，文化才会导入下一次升级模式，这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属性使然。因此，第二次伟大变革，即新文化的发动，是从西方启蒙运动开始的，这倒不是因为西方的启蒙运动如何先进，而是西方藉由启蒙运动，完成了文化世俗化，与世俗化的中国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至此，人类新文化的发令枪终于可以打响了，而打响这一枪的人，是马克思。马克思就是新文化历史坐标的基点。
03、新文化的理论与实践
走出神权，中西方相差近三千年，这种差异，根本上影响了中西方的文化性格。
西方在神学的统摄下，迷于玄想，偏执理论，而中国在伦理的制约下，囿于行动，偏重实践。这种文化性格的差异，影响深远，非只言片语能道尽，兹不赘述。
是马克思，将实践高高置于理论之上，算是较为彻底地清除了神学对西方思想文化的影响，完成了新文化变革的理论准备。
而中国，三千余年秉承朴素的实践原则，坚持与种种形而上的神学余孽作斗争，一直保持着文化的世俗本色，终于在二十世纪伟大的救亡运动中，与马克思主义相遇。
至此，新文化完成了理论武装和实践准备，开启了自己的伟大征程。实现此理论与实践之伟大融合的关键人物，就是毛泽东。
毛泽东就是新文化历史坐标的原点。
04、新文化的实践准备
在等待西方走出神权愚昧统治的漫长的两千余年岁月里，中国也在同各种形式的神权逆流做斗争。在此历史进程中，有两个人物显得尤为重要。一个是孔丘，一个是六祖惠能。
孔丘有教无类，打开了教育世俗化的大门，打破了神权和王权对教育的垄断，把教育从神殿和庙堂搬到民间。世俗化的教育，夯实了文化世俗化的社会基础，从而守住了中国世俗文化的底线，基本上使中国彻底走出了神权压迫的阴影。
六祖坚守大众观，守住了宗教世俗化的底线，拆掉了经院的围墙，倒掉了精英的殿座，用普泽的禅雨将成就的信念遍植众生的心底。世俗化的宗教，赋予了文化世俗化以饱满的活力，从而守住了中国世俗文化的边界，基本上使中国彻底压制了神权复辟的逆流。
正是孔丘的教育普及与惠能的成就感召，让走出神权的中国文化守住了世俗化的品质，为民权新文化的最终发动，具足了充分的实践准备。
05、六祖在文化史上的伟大意义
文化世俗化的最大障碍就是神权。
宗教的迷思，能迷死人类所有现实关注，扼杀人类所有有益的奋斗与进取，救世主代替人类实践，成为人类命运主宰，末日审判代替人类意志，成为人类希望所在。于是，人类精神便在宗教迷思中如吸食鸦片般沉沦，最终窒息濒死。
和宗教迷思的斗争，是启蒙的首要任务。强调人的主体价值，唤醒人的自主性，激励人的自发性，是启蒙者的首要责任。
而六祖惠能，这位宗教领域的“偶像”，恰恰是文化史上的启蒙大师。
由宗教领袖而从事启蒙事业的，不独中国的六祖惠能，还有西方的马丁路德等新教改革家们。只不过马丁路德们的启蒙只是一种改良的启蒙，他们只能止步于每个人都有权读圣经的阶段，他们只是为民众争取些微独立迷信的权力，距离民众的真正觉悟还隔着教义、教团、教士这三座大山，在人类思想进化史上，这三座大山，无异千山万水。
相比之下，惠能的贡献更具革命性，他直接唤醒了每个人的觉悟，揭示了每个人具足最高成就的可能性，惠能第一次以宗教领袖的身份，毁掉了救世主的偶像崇拜，把真正的独立自主，交到每个普通人手里。
从这个意义上讲，惠能是人类旧文化史上最伟大的启蒙者，是人类新文化史上最伟大的先驱者。
06、新六祖
作为旧时代启蒙者新时代先驱者的六祖，被深深埋藏在历史泥沼的深处，一千多年不见天日。但这并非历史的自然流变，这里面有很多人为的因素，六祖是被人为地修剪成旧文化史中的那副模样，那是一种阉割的过程。
剥去迷雾，勾画出那个崭新的六祖，是对旧文化的清算，也是对新文化的助力，是文化建设必须要完成的艰巨工作。
这个新六祖，其实就是那个鲜活的真六祖，就是那个用宗教的种子，在中国传统的广袤土壤中，植入独立人格与崇高觉悟之坚定信念的獦獠惠能，就是那个在漫漫中古长夜点亮人性灯塔的伟大战士。
今天，我们习于用一句套话来概括六祖的成就，那就是实现了大乘佛教的中国化。
但是此前的文化视角，站在绅权的立场上，以阉割六祖为务，根本不能甚或不敢正视六祖的成就，他们没法踏踏实实地审视，六祖究竟把大乘佛教化入哪里？这种化入又给中国文化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而这才是新六祖的核心问题，是六祖文化新义的根底所在。
在下面数章里，我们就认真考量一下，六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做了什么？他的大机如何安置，而他的大用又何由彰显？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这充满荆棘的重新发现六祖之旅。
二、六祖行状
01、家世
按现有史料来看，六祖幼年贫寒孤苦，生计艰难，与寡母相依为命。是个不折不扣的下下人，如假包换的岭南獦獠。
但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六祖，却有着一个无比显赫的家世。六祖族望是范阳卢氏。这一点总是被人忽略。
今天人们大多对范阳卢氏这样的字眼无感，但在六祖那个年代，范阳卢氏可是如雷贯耳，文化上的荣誉，甚至可以碾压皇室的。
当时文化声威最著的大姓大致有五个，太原王博陵崔赵郡李荥阳郑，还有一家就是范阳卢，这五家串通一气，彼此联姻，自高门户，不把其他家族放在眼里。
于是世俗社会也以与五姓攀附为荣。甚至有人为了宁可娶崔家的九品小官也不娶皇家的公主，正可见崔卢等氏族文化上的煊赫声势已经凌驾皇权之上。
在当时，家世是一种深远的传统，对每个人都有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一般两三代之内都不会消除。从这个意义上讲，惠能虽然生在 岭南新洲，基本与范阳卢家断了关联，但三代之内，精神上的影响是难以泯灭的。
至于这影响如何发挥作用，在后文中我们再细说。
02、文盲
与家世不同，惠能的另一个特征，千古以来广为人知言必称之，那就是惠能是文盲。
但是，从坛经引述的典籍来看，很难想象惠能不认字。
坛经中六祖解读过法华、涅槃、楞伽、金刚等经典，讲法中涉及到的尚有净名、菩萨戒、华严、中论等经论，涵盖了当时佛学领域绝大部分著名典籍。由此可见，六祖对当时中国的佛教界，有较为全面的深刻认识，仅凭听闻，能对整个佛学领域有如此广泛的了解，实难想象。而且，从六祖自述的求法经历中，我们也看不出他广泛听闻经典的机缘。
所以六祖是否文盲，恐怕只能是个悬案。
把一个宗教领袖放到历史中去考察，或许能更合理地理解六祖不识字的问题。
六祖称自己不识字，可能只是一种决绝的态度，是与当时中国佛教界风尚划清界限的鲜明立场，是对经院式的佛教经典注疏学究式佛教义理钻研的严厉批判。
这种态度和六祖的大众观息息相关，六祖说法面向的群体，是下下人，是底层大众，是那些世世代代的文盲。一个翱翔在下下人头顶的渊博学究，可能赢得下下人的艳羡，但永远也不能唤起下下人的同情同理之心。你不能和下下人同情同理，不能同于下下人，那你就不可能赢得下下人的信任，你说的大法，就只能是下下人眼中的梦幻空花。
这或许不是简单的感情问题，但这是一个鲜明的立场问题。你是站在下下人的对面教导他们，还是站在下下人的头顶教训他们，抑或站在下下人当中引导他们，这个立场决定了你的所弘之法的品质。
六祖，是历史上第一个完完全全与下下人站在一起的文化巨人，而坛经，也因此成为名副其实的人民大众的佛经，成为下下人的文化经典。
从这个意义上讲，六祖是否文盲的问题其实毫无意义，而六祖坚定不移地站在文盲一边，却是人类文化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件。
03、天赋
作为宗教领袖，总不免和生而灵异之类的奇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把宗教领袖放到历史环境中去考察的时候，就要为奇迹谋求一些理性的依据。
这可能就是先验宗教与经验历史的分野吧？
坛经中的六祖是个天赋极高的人，而文盲的身份更给他的天赋以成倍的加持。
但是历史中的六祖到底如何，留下的资料又少得可怜，无从判断，我们只能从一些明确的线索，尝试一些合理的推论。
从历史的角度看，六祖的天赋，恐怕和他的门第相关。
虽然六祖算是土生土长的“獦獠”，但六祖的父亲，却是从簪缨豪族直落到獦獠不如的境地，差不多是天蓬元帅和猪八戒的落差。
用力拍球，球弹起的势能就会更强劲，同理，从海内豪族之冠，一落而沦于社会最底层，必激发勃勃向上的强劲势能。
在六祖父亲那里，这种心理能量，因绝望的现实境遇，可能扭曲成某种自我戕害式的郁闷和痛苦，但它必萦绕于六祖自幼的生长环境中，成为先六祖而成的人格土壤。
六祖父亲从簪缨冠族沦为獦獠的社会落差与心理反弹，构成六祖最初的心理成长环境，六祖虽然身为獦獠，但他承载着父亲的一个高邈入云的精神家园，他背负着父亲那个想要重回文化之巅的偏执梦想。
因此，獦獠身为獦獠，就只有獦獠的梦想，而六祖身为獦獠，胸次间却鼓荡着崇高的文化热情。并不是所有的獦獠都舍身求作佛，并不是所有獦獠都敢于唇枪舌剑与弘忍辩难，并不是所有人獦獠，都根性大利，在弘忍眼里，六祖这个獦獠，绝非其他獦獠。
但这不是六祖和身边獦獠物种上的差别，这仅仅是因为，不同的门第身世，父辈不同的遭际境遇，造就了六祖与其他獦獠不同的心理结构。而这份门第身世父辈遭际，先六祖而成，非六祖可定，对六祖而言，算是不折不扣的“天赋”。
04、开悟
六祖的开悟，是另一个为后世津津乐道的故事。
甚至没听说过六祖的人，恐怕都听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偈语，差不多成了禅宗名片。
在大部分人心目中，这就是禅，这就是六祖开悟的立此存照。
但是禅不是打倒一切，禅是大肯定，所谓空，所谓本来无一物，只是动执生疑的方便力。
禅的般若智，是虚其所有，不是实其所无，是以空破执，而不是溺法执空，若执着本来无一物为究竟，反倒比时时勤拂拭更加不如，执着时时勤拂拭尚可赖以修行，执着本来无一物就只能沦为狂禅嘴炮惑乱视听自欺欺人了。
弘忍对两首偈语的态度，实在别有深意，不完全是圆滑世故的考虑。
让门人依神秀的偈语修行，算是得其所哉，把惠能的偈语擦掉，怕是不想让根性不利的人盲目跟风沦陷在空执的泥坑里，连最基本的修行都废掉。
不能生出大有的空，就是一个黑洞。绝对的否定不是禅，由充分的否定生出绝对的肯定，才是禅的真意。这就是辩证思想的熠熠光辉。
依循这个原则，六祖的开悟偈语，实非本来无一物，而是后来的自性具足。
弘忍为六祖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大悟，说偈如下：“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至此，弘忍认可了六祖，传其衣钵。
这是坛经明文记载，六祖的开悟实当此际。虽然这个偈语本于楞严经，算不上六祖的原创，不如“本来无一物”那样光鲜耀眼，但这个现成的偈语，实现了从充分的无到绝对的有的升华，见证了六祖伟大禅心的勃勃生机。
任何伟大的事业，都不能仅仅限于批判和颠覆，如果没有规模宏阔的建设，伟大的事业无所凭依，更无由树立。
六祖的开悟，是大乘佛教中国化的辉煌事业之起点，它绝非简单的批判与颠覆，它必定是充满勃勃生机的大有。那大有就是不生不灭的自性。
05、蛰藏
认可了六祖之后，弘忍转而警告：“不宜速说，佛法难起。”建议六祖先隐藏起来，待机而行。后来六祖听从弘忍建议，怀止会藏，以待时机，终成祖师，开创中国佛教的宏大规模。
这里面就引出一系列关键的问题：为什么不宜速说？为什么佛法难起？为什么六祖要隐藏待机？到底是什么机？到底是什么时？
或许有人会举示六祖被追杀的例子，来论说藏的必要性，来佐证佛法难起的局面。但六祖被追杀，只算是佛法难起的表现，不能成为佛法难起的原因。
事实上佛法难起，主要还是当时佛教大环境使然，当时佛教已经臻于鼎盛，大业时期天台宗成为自上而下的显学，贞观年间法相宗成为由外而内的主流，佛教不仅在中华疆域内得到空前蓬勃的发展，而且也越来越职业化精英化，修行的门槛越来越高。
当此之时，教派的领袖，可能尚基于弘法的真心，但教派的徒众，通常是把教派作为生意来经营的，说到底是其所是非其所非，无非是一点香火钱。
既然是生意，那自然就要抱团，自然就要结成伙友，自然就不免党同伐异。这里面宗派之争早已经超出了教义讨论，上升为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这种风气下，即便名宿大德如玄奘那样德高望重的高僧，也不免深陷其中，闹出打压异见逼人出局甚至夺人见解的职场大戏。可见风气的坏已经非个人所能左右与超脱了。
在这种情况下，六祖高举文盲的大旗，发出下下人有上上智的狮子吼，挥舞本来无一物的大禅杖，拉出一副横扫整个宗教界的架势，其在道业沦丧的佛教小圈子里“得道寡助”，是不争的事实。
当末法横行，弘法变成生意经的时候，真正的佛法当然很难兴起，这是饱经了世事沧桑看透了宗教江湖的弘忍所深知的。弘忍在自己的禅院，都不敢公然提携自己看重的弟子，可见当时的佛教界已经下作到何种程度。
而六祖十几年的流亡岁月，三次濒死的艰险处境，更是佛法难起的有力注脚。
这种情况下，真正的佛法只能暂时向佛教界之外求藏身待时之地。佛法的问题，只能向佛法之外去求解决。这就是蛰藏的深意。
一句“不宜速说，佛法难起”，说尽了弘忍老禅师的沧桑世故与苍凉慈悲，那既是对一个旧时代的批判，也是对一个新时代的期盼。
而六祖的蛰藏，一如马克思的流亡伦敦、毛泽东的割据井冈山一样，不负时代赋予的使命，在潜孔勿用的大机深藏中，蕴化了文化新时代的曙光。
06、成就
怀止会藏的经历，是六祖一生的成就的重大关节，但历来为人所忽略。
即便坛经中，对此也是一句带过语焉不详。
但是，从怀止会藏前后，六祖的言行来辨析，我们约略可以发现，怀止会藏对六祖一生成就的重大意义。我们不妨说，六祖的最终成就是怀止会藏期间完成的，而四会扶卢山，基本可以称作坛经的成就地。
有人可能会把六祖的成就地说成黄梅，但黄梅是六祖顿悟地，尚不算是成就地。
在黄梅，六祖顿见了自性的实相，实现了根本觉悟。但根本觉悟，尚不算是最终成就。
事实上，禅宗史上，开悟者如过江之鲫，但成就至于坛经地步的，却绝无仅有。由此可见，觉悟可顿致，成就不易得。
顿悟的正见正觉，还需实践的磨砺，才能成为真正的成就饶益众生。
而怀止会藏，就是六祖由觉悟到成就的实践期，是真正的熬炼磨砺。而大乘佛教的中国化，亦是在此熬炼磨砺中一步步完成的。
六祖走出寺院，远离文化圈，蛰藏怀会之间，与杀生为业的獦獠为伍，在忤悖佛心又全无文化气息的环境中，为大乘佛教找到安身之地，并在看似极不可能的条件下，坚守并传播正道，把大乘佛教的伟大信念，传播到被寺院僧宝和书斋精英鄙视的獦獠之中。
正是在这种栖止和传播中，下下人有上上智，从一种经验信念，拓展为一种思想认识，更由一种思想认识，上升为一种立场主张。六祖明确了大众观，淬炼了定慧不二的修持法门，将大乘佛教化入中国的下下人中，最终完成了大乘佛教的中国化。
所谓大乘佛教的中国化，就是让大乘佛教的精神，碾过僧院的围墙，打碎精英的法坛，潜入世俗的羁绊，深植大众的心中。化就要化到社会的下下人中，化到社会的最基层，唯如此才算是真正实现了消化与融合。
而这伟大的事业，就是在怀止会藏期间完成的。
如果说井冈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成就地，那扶卢山就是大乘佛教中国化的成就地。
就是在这里，先进思想走进了最基本的群众，而最基本的群众反哺了先进思想的伟大转化。先进思想与基本群众的相互成就，造就了波澜壮阔的伟大文化融合。
走出黄梅的六祖，只是自渡渡师，而走出四会的六祖，已经是度众生苦谢众生恩的活佛。而怀会间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则见证了一个觉悟者成就佛果的所有苦难与辉煌。
07、受戒
除六祖的身世之外，其生平行状，还有一件事历来为人忽略，那就是六祖佛门的“身世”。
世俗中，六祖一方面是名冠天下的豪族身世，一方面是化外底层的獦獠身份。
佛门中，六祖一方面是禅宗的衣钵继承者，一方面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意义的出家人。
坛经中六祖自述，他是结束怀止会藏，在广州法性寺受戒，正式成为一个出家人的。
也就是说，六祖是在四会成就佛果之后，在广州出家为僧的。这种先成佛后出家的逆天履历，正是六祖思想在实践中的有力注脚。
六祖是坚决站在大众立场上的，是坚决反对寺院高墙对佛教资源的垄断的。既然明心见性才是觉悟的正道，那僧宝的身份就和真实的成就没有直接关系。一个人成就之根本，在他本来清净的自家宝藏，而非宗教仪式加诸他的外在身份。
六祖用他切身的生活实践与宗教实践，明白无误地证明了这一点。
未受戒的六祖，隐匿四会山里，藏身猎户之中。猎户以杀戮为生，六祖以慈悲为度，在杀戮的环境中，行慈悲的本心，是最艰难的佛法实践。
既不能像小乘僧团那样以森严戒律蔑视众生，把自己逼到精英主义的死胡同，又不能同流合污泯灭慈悲本性，最终迷失在随顺的苦海中。在亲和众生的大前提下，守护本心，在弘传正法中，因方便力，不需要僧宝的身份，更不需要衣钵的标榜，只凭借方便力与慈悲心，在杀戮为生的獦獠中哺育佛果，妙结佛缘，六祖伟大的情怀、坚贞的操守、质朴的品格与圆通的智慧在此因缘中燃烧出异彩，最终照亮了中古的精神世界。而这异彩燃放的依托，就是那千古传诵的肉边菜。
猎户以肉为生，六祖与猎户为伍，但受法的六祖断不能以肉为生，而觉悟的六祖也断不能以猎户为异类，不脱离众生，又坚守立场，需要具足更坚贞更方便的戒律，这具足慈悲情怀与圆通智慧的戒律，就是肉边菜。
因此，虽然六祖的受戒是在法性寺，但六祖的持戒，却贯穿了怀止会藏的全过程。唯其未受而持，才表现出完全能动的自主性，唯其完全自主，才具足了戒律本来的价值和意义。戒律是载人直通正觉的木筏，具足正觉就无所谓戒律。当戒律归化正觉时，正觉就是戒律。
因此，从正法意义上讲，六祖受戒是在他黄梅开悟时，而从教团的意义上讲，六祖的受戒才是法性寺。对求法而言，受正法无需更受戒，因为正法包含戒。但对弘法而言，无论你是否获得正法，受戒都是必须的，因为未受戒的正法，哪怕你已经成佛，在教团看来，只能算是佛教界的“民科”，民科的身份，会让弘法大打折扣。
这大约就是六祖在法性寺先受戒后说法的真意吧？
08、弘法
关于六祖的法，我们会在后面六祖思想文化章节中略作梳理，此不赘述。
这里只就六祖弘法风格与后世禅法流传之差别略作梳理，以求六祖特色之本相。
六祖开创曹溪一脉顿教法门，讲的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既然直指人心，若机缘契合，啄啐同时，必定顿悟直了立地成佛。因此，直指人心其实就隐含着顿教的深意，这些算是题外话且不论。
六祖后学，弘化天下，一花五叶，禅雨普泽。讲的也都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守的也都是顿教的法门。关于六祖后学的禅风禅骨，有各种灯录公案集传世为记。
通读坛经，再浏览灯录公案，就会发现，六祖弘法的风格，与禅门后世宗风差别很大。
六祖虽然强调不立文字，甚至以文盲行世，但六祖的说法，能从平易处入手，深入浅出，贴近众生，毫无莫测高深的玄虚。
反观后世禅风，从马祖道一之后，日渐诡谲陆离，起落无端，玄虚无两，几近乎哑谜。禅风就这样一路向着远离众生的方向狂奔，即便禅门弟子，也大都懵懂茫然了无头绪，甚至有公案苦参一生不得要领蹉跎一辈子豁然开朗的参禅佳话，虽未老死句下竟老死公案下的禅和子竟如过江之鲫。禅门弟子尚且如此，众生就更是苦其深奥敬而远之了。
站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回头看六祖弘法与禅门后学的差别，愈发见出六祖的伟大力量。用朴素的方式表达深奥的思想，是六祖的大机大用，把朴素的祖师西来意搞得胡天黑地云遮雾绕，是后世禅风的恶俗蜕变。
六祖伟大的众生观，被后世禅风的职业化神秘化包装成精英观之后，六祖也只能给人类文化史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弘法风格的精英化，最后扼杀了大众观。让六祖伟大的文化革命复归于沉寂，这恐怕是六祖文化研究中最耐人深思的关节吧？
09、圆寂
六祖生前当已预感到后世禅法的没落，预见到后世禅风的精英化，所以六祖临终前仍谆谆教诲门人坚守众生观。
据坛经记载，六祖临终前犹殷切付嘱弟子：“后代迷人，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吾今教汝识自心众生，见自心佛性。欲求见佛，但识众生；只为众生迷佛，非是佛迷众生。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汝等心若险曲，即佛在众生中；一念平直，即是众生成佛。”
这是六祖大师留给世间的最后说法，算是六祖的遗言。
遗言中六祖殷切嘱托后学，欲求佛性先识众生，佛即众生众生即佛，众生之外无佛，若从众生外求佛，万劫觅佛不得。
从此遗言中我们可见六祖毕生情志所系，惟众生观。念念在兹，颠沛于是造次于是，从未悔弃改易，不仅如此，他还以令法永驻的热情，真心希望自己的众生观能流传下去，成为后世禅学法脉的精神支柱。
他收起了标志精英法统的衣钵，普施了指归众生佛性的禅雨。他把信仰的光辉从经院的高墙中解放出来，安置在众生的心中，用众生的薪火，照亮精神的航路。
他希望他的后学，能把众生观的火把传续下去，让众生即佛的星星火种，最终烧成众生皆佛的燎原烈焰，烧绝精英主义的毒草，开辟妙相庄严的佛土。
作为一个伟大的宗教领袖，誓度众生证佛果，是他的思想疆域的极限，他把自己的全部理想与实践，都灌注于这份深广的慈悲沃土之中。
他希望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殷勤下种，因地生果。
他把众生观付嘱后学，但后世禅学，依旧对他的本来无一物津津乐道，而对他的众生观置若罔闻。他的遗言寂寞地蜷缩在坛经的最后一页，而他的身影也伟岸地消弭在历史迷雾中。
就这样，六祖孤星一样划破人类精英主义的历史，照亮了民权文化的来路。
10、赘言
六祖的众生观，就是宗教语境下的人民观。
所谓众生，就是从僧宝罗汉菩萨佛之外，引入众生，把众生与佛直接对应起来，略去了所有众生与佛之间的中间商。
而中间商发的就是众生求佛保佑的中介财，他们代众生祈福，替佛施恩，靠中转佛恩代致众生意，谋求暴利。
早在唐代，这种祈福中介已经形成庞大产业链，其利润之丰厚，使人趋之若鹜无暇旁顾。
六祖简化了成就程序，否定了祈福的价值，基本上从培训人和承包商两个角度砸了中介的饭碗。
且撇开六祖思想文化上极具革命性的启蒙价值不谈，仅此社会层面的宗教革命，足以让他在那个时代成为宗教圈子的孤家寡人。
于是有了一个怪现象，就是六祖在众生中声誉很高，但是在教徒中屡遭排挤。
这大约就是他打击了中间商，自然受到饱受中间商盘剥之苦的众生爱戴，也因此深为中间商所嫉吧？
事实上，直到今天，在佛教业内，对南宗禅嗤之以鼻的“专业人士”亦大有人在，只是碍于南禅的社会影响，不得不系于腹诽罢了。
六祖在宗教领域的这种决绝的革命性，是无法复制的，甚至也是很难继承的。
六祖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或者可以为禅门后学继承，但六祖坚持下下人立场的众生观，太接近佛教的原教旨，与佛教的现实状况出入太大冲突太剧，因此很难被后学继承。
在殷忧，可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就不免纵情以傲物。禅宗争取宗教地位的时候，禅师或可保持贴近众生的初心，但禅宗成了天下显宗万众敬仰的时候，想要守住众生初心力禁纵情傲物的精英主义滋长，真是千难万难。
诡谲陆离的禅风，就是禅学的腐败之滥觞，就是禅宗背离众生观泯灭佛性的端续，就是禅家后学彻底抛弃六祖遗教的发轫。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六祖伟大的禅学革命，竟如旧绅权历史中所有变革一样，终究也跳不出周期律的符咒，最终被精英主义绑架，成为装点精英主义的盆景。
这才是六祖其人其事其情其道所寄的最大的悲情吧。
三、六祖文化
01、六祖文化概述
六祖文化有别于六祖宗教。
六祖文化是把六祖的宗教放到文化史的大背景中去考察，从而迈出宗教的门槛，去挖掘六祖思想对人类文化发展的伟大意义。
从历史的角度考察大乘佛教的中国化，其深远影响已超出宗教的局限，因此作为宗教领袖的六祖，其文化史上的深远影响，历史地看比他宗教史上的意义还要重大。
对六祖文化的研究，就是用历史的观点，去剖析宗教的价值，以启迪现实的文化。
而六祖文化的基本构成大致如下：
大乘佛教的传入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六祖的大乘佛教中国化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六祖对禅宗传统的扬弃；六祖对佛学传统的扬弃；六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继承发展；六祖顿教的一个被刻意忽略的重要前提；六祖顿教的社会意义；六祖顿教的历史贡献；六祖在中西思想文化史框架中的位置；六祖的现实意义。
接下来，我们就循着这个脉络，分目次简要梳理。
02大乘佛教的传入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
佛教的诞生，是全面推翻印度原始种姓制度的一次伟大的社会革命；而大乘佛教的诞生，是佛教内部反对精英化践行众生观的一次伟大的思想革命。
了解了这一点，再比照大乘佛教传入时中国的历史传统与社会现实，大乘佛教传入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就一目了然了。
西周革命，中国彻底走出神权政治，周公制礼，中国进入封建政治的世俗社会。但封建社会迅速走入死路，本来是宗子维城的制度设计，最后搞成了陪臣执国命的社会动荡。于是进入列国变法的时代，变法的竞赛中，自然是封建包袱最轻的秦国胜出。胜出的秦国擎起集权主义的利剑，用统一战争的铁血形式，带动整个中国社会走出封建时代。打击利益集团、遏制社会分化、平抑社会矛盾，成了秦以后中国历代政治的主要责任。但利益集团跑马圈地的封建主义流毒，从未停止过对国家政治的腐蚀。
西汉吸取秦的教训，软硬兼施，勉强维持了百余年局面，但文化上没有匹配新政治的思想武器，只能端出以儒为主菜杂以霸道的大拼盘，不但味如嚼蜡而且新陈不偕，极易腐朽，最终没能守住政治责任的底线。让南阳大地主刘秀，带着全天下的利益集团瓜分了政治权力。虽然东汉自诩继承西汉，但它政治上是对秦与西汉的彻底反动。东汉之后，被秦国消灭的封建利益集团，又以门阀的形式走上了政治舞台。
从东汉开始，政治门阀如跗骨之蛆，渗透到中国社会政治的方方面面，逐渐控制了政治的命脉，虽然有汉末的动乱和曹操的反制，但门阀势力已势不可挡，终于在西晋冲决制度的枷锁，重新掌控了政治权利。
但门阀控制了朝政，却没法控制社会，从商鞅变法开始，一步步激励起来的关于公平的执念，已经在中国社会根深蒂固，门阀政治的逆袭，迅速激化了社会矛盾。司马氏屁股没坐热，中国社会就爆发了历史上最惨烈的大动荡——五胡乱华。
五胡乱华，是从社会层面发起的大洗牌运动，是自发地兴起的社会改造运动。用盲目的暴力，以玉石俱焚的疯狂，打击门阀政治，重塑社会平等。唯其自发所以强劲，唯其盲目所以残酷，唯其缺乏文化自觉所以极具破坏性。因此，五胡乱华的大动荡，虽然是中国文化的伟大历史机遇，但却也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社会浩劫。
要在浩劫中重建化为齑粉的文化传统与价值观念，必要有更强大的思想作为文化支撑，而大乘佛教就是在这个节点上，走进中国，成为那支撑中华文化复兴的基石。
大乘佛教关于平等的学说，为苦难中的中国文化打开了一扇窗。从商鞅变法开始，中国的政治实践社会实践，一直在培育一种平等的执念，但从未在理论上提出过平等的思想体系。大乘佛教的传入填补了这一空白，从此中国社会政治的平等诉求，有了自己的思想武器。民权文化政治进入萌芽期。
这就是大乘佛教的传入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
03、六祖的大乘佛教中国化对中国历史的传大贡献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但它山之石并非此山之玉。这一点分寸殊难把握。
纵然大乘佛是它山之玉，但它山之玉毕竟也不是此山之玉。这一点原则极易丧失。
大乘佛教传入，一些人把它冒认成此山之玉沦落它山，还衍生出衣锦还乡的桥段，最著名的就是老子化胡说，认为佛陀这块它山之玉是老子这块此山之玉化成。
还有人努力要把大乘佛教这块它山之玉攻成此山之玉，比如南北朝时期众多的佛教学派，极大推动了中国对佛教的认识，但它山之玉终究根植它山，润不得此山之泽。
于是有人转而用此山之玉去攻它山之玉，开始用中国文化去贯通大乘佛教，由僧肇、道生等发轫，天台、华严等宗大成的宗派佛教，拉开了大乘佛教中国化的大幕。
还有人反其道而行，以它山之玉攻此山之玉，用大乘佛教填补中国文化的逻辑学短板，玄奘的法相宗，逆流而动，尝试着将中国文化大乘佛教化。
从老子化胡到玄奘“胡化”，虽然学说林立，它山此山跳来跳去，但都不出一个套子，那就是玉。无论化胡还是胡化，都是玉和玉之间的事，一言以蔽之都是精英的事业。
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的是两块石头的关系。虽然里面说到玉，但用来攻玉的本来是石材，可以攻玉的石材，也可称为璞玉，但璞玉本是石材，因质地而附玉名而已。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的是它山的金刚般坚硬锐利的石头，可以用来把我们的石材雕琢成玉。这实实在在是两块石头的故事，和玉半毛关系都没有。
所以，无论化胡还是胡化，在玉和玉之间翻跟头，归根到底迷失了大乘佛教的本义，而回归本义，让大乘佛教以本来面目走入中国的，恰恰是六祖惠能。
六祖惠能就是那个用大乘佛教这块坚硬的它山之石，雕琢中华文化这块璞玉的伟大工匠。下下人的顽石本是上上智的璞玉，六祖要用大乘佛教的金刚智，琢尽顽石的杂质，雕出美玉的风采。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两块石头的故事，玉只是这故事的结局，却不是这故事的主角。
大乘佛教这块它山之石，就凭借六祖的大悲大智大勇，深深化入中国文化的血脉，熔铸到中国文化哺育上千年的平等意志中去。最终完成了大乘佛教的中国化。
大乘佛教的中国化，就是大乘佛教与中国历史文化中的平等意志融合升华的过程，是大乘佛教从玉到石的沉潜过程，是大乘佛教的世俗化过程。
完成了世俗化，大乘佛教才真正成为中国民权思想的有力的思想武器，也因此为人类民权文化的未来，点亮了照彻中古长夜的明灯。
这就是六祖的大乘佛教中国化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
04、六祖对禅宗传统的扬弃
六祖是禅宗的祖师，在当时中国的大乘佛教诸流派中算是异类。
禅宗声称教外别传，也算是自认诸流派中的异类。
除了宗风要旨上的差异，禅宗在中国的传播，也堪称异类。其他宗派基本都是从鸠摩罗什的译场分流出来的，但禅宗是西方禅宗祖师达摩亲自带到中国的。在六祖之前，就以衣钵的形式，在中国传承了五代。
印度祖师亲传，使禅宗较其他所有宗派更具印度特色。
因此，六祖想要完成大乘佛教的中国化，就必须超越禅宗本身极其强烈的原色。
事实上，革新禅宗，是从弘忍开始的，六祖只是接过弘忍的接力棒，冲过了终点线。
禅宗的嬗变，可以从所奉经典观其大要。从达摩到道信四代祖师，都是奉楞伽经为圭臬的。楞伽经着眼破除妄想深达实相，强调性相一如，以自性概念统摄修持方法，凡此种种，构成了后来六祖禅学的基础。
但楞伽经的修持，走的是壁观禅定的路子，标准的天竺修行者的特色。通过壁观破妄见性。这种法门，到弘忍的时候，已经不耐其迂，于是弘忍举金刚经，提出凭金刚经可以直了见性，算是在禅宗一脉首倡顿教。
但积重难返，弘忍的提倡，无以扭转四代禅风的积习，连弘忍的上座神秀，还坚守着时时勤拂拭的壁观法门。弘忍在自己主持的禅院里也显得很孤立。
这时候六祖千里迢迢循声求法而来，算是与弘忍一拍即合。
六祖是黑马般杀出，契合金刚经，直了见性，用自己的顿悟实践，印证了弘忍的革命主张，弘忍与六祖惺惺相惜，也是情理之中。
从此，六祖在弘忍的基础上，将禅学革命进行到底。
他大刀阔斧删繁就简，把楞伽经缘起、妄想、成三自性合而为一，把缘起妄想都归入迷妄，把成归入悟，简化了自性的含义，为顿教铺平道路。
自性概念的确立，全面继承发展了楞伽经的法统，坚守了禅学的本色，将壁观修持简化为顿教直了，彻底扬弃了达摩禅浓厚的印度底色，使之成为普适中国大众的成就法门。
虽然是站在弘忍的肩膀上，但六祖对禅宗的扬弃是最为彻底的，他首先根本改变了禅的面貌，用顿渐之别，对新旧禅法做了鲜明划分，从而走出了中国自己的大乘佛教道路。
05、六祖对佛学传统的扬弃
马克思说哲学的问题要在哲学之外寻求解决。
同样，禅学的问题，也需在禅学之外寻求解决之道。
六祖的对旧禅学的革命，同样也不能在禅学内部闭门造车完成，他要把禅学放在整个中国大乘佛学的传播框架中来考察，吸纳大乘佛学各宗派的优秀品质，以丰富禅学的合理内核，为新禅学加持力量，从而形成对旧禅学的压倒性优势。
今天我们大致审视一下，不难发现，六祖的新禅学，至少涵括了天台、华严、涅槃等经典的优秀品质，他差不多是带着整个大乘佛教的宝贵资源与旧禅学斗争。而在对大乘佛教各宗的批判吸收过程中，他也同时完成了整个大乘佛教的中国化，并把这一中国化的果实，结在新禅学这棵大树上。
六祖用华严经的自性不二，扬弃了楞伽经的三自性，从而把自性上升到本体的高度上。他的悟道偈“何期自性本自清净”，就是典出华严经。那一刻，六祖已经藉由华严经的方便力，从楞伽经三自性的差别中走出来。
但六祖不会满足于华严五十三参之类的修行，在他看来，那和达摩的壁观神秀的拂拭只是五十、八十、一百步的关系，都不是究竟法。于是他转向涅槃经，将自性与佛性同一起来，从金刚经的真空直契涅槃经的妙有，完成了自性的构建。
自性与佛性的问题解决了，顿教的基本理法就具足了。
接下来就是消除顿教之弊的问题。为了免顿教沦于汗漫，必要为顿悟寻一个确乎其不易的指归。于是六祖在涅槃经“慈悲喜舍”的基础上，向法华经更进一步，举“令众生开佛知见”为大愿，终于实现了顿教的圆通。
六祖就这样从大乘佛教的丛林一路走来，采撷各宗各家的丰硕成果，以圆融的智慧直通成就的福祉。
下下人有上上智，并不意味着上上智一定能呈现出来，要祛除尘障，明心见性，不仅要具足上上智，还要树立上上志，要有令众生开佛知见的大悲愿，惟此上上志的振作，能开下下人之蒙铭上上智之心， 成就下下人的上上果。
六祖就这样和合众家，为下下人搭起了通向成就的彩虹桥。
而那耀眼的彩虹桥，就是大乘佛教的中国化。
06、六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继承发展
六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继承发展，是实践上的而非理论上的。
理论上的继承，六祖之前，就有很多名僧大德一直在身体力行。僧肇、道生、智者等高僧都曾把大乘理论与中国文化传统巧妙结合并取得辉煌成就，比如六祖定慧不二的体用观，其实是从僧肇体用相即的理论发展而来。
但是，六祖之前的高僧大德，在修证方法上，都有越来越严格地依循佛教原旨的趋势。比如智者大师的止观，就是踏过中印文化的千山万水，回到天竺圣人的修持道路上，而玄奘大师的唯识，就是踏过中印疆域的千山万水，回到天竺智者的思想理路上。最终没能在修持上回到中国文化的立场，是那些前辈大师的普遍问题。
修持才是与现实休戚相关的生活，如果不能在生活上回到中国，那所谓的中国化就无从说起，而六祖的伟大开拓性正在于，他把禅带进了普通大众的生活。无相颂就是这一伟大开创的力证。
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在思想观念上贴近大众，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继承发展，全部着力处都在于此。这个问题太宏大，非专著无以尽其要义，这里限于篇幅，我们只能简而愈简地历数要点，以尽可能观其大略。
六祖继承了道家的批判精神，但比道家更中正更具穿透性。
六祖继承了儒家的伦理精神，但比儒家更深刻更具超越性。
六祖继承了墨家的奋斗精神，但比墨家更敦厚更具亲和性。
六祖继承了名家的思辨精神，但比名家更质朴更具实效性。
六祖反对往生说，强调一念净即佛土，根本上推翻了西天月亮更圆的媚外求福的计较，守住了中国伦理世界的最后底线。
六祖提出“应用便知一切”的命题，以用来鉴定行，检验知，把大乘精神与中国实践理性深度融合在一起，坚守了中国精神世界的底线。
六祖就这样把自己的理法深深扎根在中国文化的土壤里，用坚定的现实关注，把大乘佛教的精神，深深镌刻在中国文化的模板上，用大乘佛教的薪火点燃了中国文化的干柴，燃起了民权文化的火种。
他弘深广大的思想，代表着那个时代人类文化最高的成就。
07、六祖顿教的一个被刻意忽略的重要前提
六祖讲顿悟，顿悟讲明心见性。而心能否明，却隐含着一个重要的前提，此前提上千年来一直被主流禅学刻意回避，那就是心明于忧患晦于安逸。
禅宗的源起故事，就明白无误地揭示了这个道理。
据说佛祖一次讲经时，拿着一朵花微笑不语，座下听众都莫名其妙，只有大迦叶会心一笑。佛祖当场认可迦叶：“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这就是禅法初传的故事，佛祖拈花，迦叶会心，相顾微笑，禅法流传。
也就是说，在佛祖拈花微笑那一刻，座下龙象弥集，但只有迦叶顿悟了。在座中龙象中，迦叶证明了他优于众人的最上上智。
那么迦叶的上上智由何而来呢？这里面恐怕就不得不提一下迦叶的另一个身份了。
迦叶在佛陀的弟子中，被称为头陀第一。头陀行，是教团中最艰苦的修行。据说舍利弗目犍连曾劝迦叶放弃头陀行，去从事弘法利生的传教活动，但迦叶拒绝了他们：“我只能树立艰苦修行的榜样，让后来者对少欲知足和苦行能尊重和实践。”迦叶的苦行深受佛陀的器重，佛陀给予迦叶高度评价：“将来我的正法不会毁于天魔外道之手，而是毁于僧团的腐化和堕落，若要正法久住，僧团巩固，一定要像迦叶那样过严肃的生活。”
这个迦叶，就是佛陀弟子中那个坚守下下人甚至最下下人生存方式的特立独行者，按照佛陀的说法，他的上上智甚至最上上智，就源自他那种下下人的严肃的生活。
因此，佛祖拈花时，座前微笑的迦叶，不仅是禅的初祖，也是头陀行的祖师，在微笑那一刻，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就把顿悟和苦行紧密联系在一起。
艰苦的磨砺能护念自性，醉生梦死易迷失本心，越艰苦的磨砺，越容易见性。
迦叶的顿悟，就启示了这个法门，而六祖大半生的“苦难”历程，也诠释了这个潜规则，下下人艰苦的磨砺，最易具足顿悟的上上智。
在成就的路上，明心见性，在修行的路上，不忘初心，这是成就的根本。而下下人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在于他们的苦难境遇，最利于保持本色护念初心。下下人具上上智，可能只是因为下下人没有机会用醉生梦死来泯灭自性，但守护自性的大用，却是难能可贵的操守。
设若六祖在四会不是靠肉边菜为生，而是如苏东坡那样日啖荔枝三百颗，那他充其量也就是个不认字的苏东坡，恐怕累千万劫也打磨不出伟大的坛经。
没有苦难就没有智慧，没有智慧就谈不上觉悟，没有觉悟哪来的顿悟。
这才是顿教的奥义，就像孟子说的苦心志劳筋骨，十年砥砺一朝顿悟。舍磨砺而顿悟只能是耍嘴皮子的巧智，虚托标榜的野狐禅。
而千百年了，禅学后进如文化还乡团一般，把苏东坡们高高举起，把下下人重新碾碎在泥土里，收起艰苦的头陀行，扮出高雅的风流相，阉割了六祖的禅法，摧毁了顿教的根基，把民权文化的参天大树，修剪成绅权文化的雅致盆景。
这也算是六祖身后最可令人扼腕痛慨的寂寞吧？
08、六祖顿教的社会意义
从商鞅时代起，遏制豪强，打击利益集团，成了中国政治的主要责任。
这一政治原则，虽然没能根本上改善平民的处境，但相对地提振了平民的信心，通过抑制豪强而非提携弱小，也可以建立相对平衡的社会结构。而中国文化最初的民权平等精神，就是在这种相对平衡中萌芽的。
从商鞅以后，民权的平等意志逐步成长起来，到秦汉之交，已发展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地步，终于可以支撑民权自己的政治运动了。
可以说，中国民权平等意识的觉醒，几乎是与封建制的解体相同步的。但觉醒的平等意识，长期停滞于朴素的自发的基本诉求之间，换句话说，长期在温饱线上挣扎，没能提出温饱以上的现实诉求。因此，民权的平等意识，一直未能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只能在饥寒濒死的时候以造反的形式迸发出来，从未对社会形成建设性的影响。
前面我们说过，大乘佛教为中国的民权文化提供了思想武器。但这泊来的思想必须深入融入中国的现实社会生活才能成为中国民权的思想武器。这就是六祖顿教，给予中国社会最伟大的贡献。
它把成就观带到民权之中，把众生的视野从一餐一饭的温饱中拓展开去，激励众生去追求人生的终极成就，它承诺唯有下下人才具足实现成就的上上智，它在信仰和成就的领域内，将精英压迫大众的价值体系颠倒过来，它在人的思想意识中发动了真正的革命。
这革命对中国社会的影响极其深远。
商鞅的变法，并没有让平民站起来，只是让豪强蹲下去，用抑制豪强的方法，强求社会的相对平等。但六祖在信仰的求索历程中，把下下人置于上上人之上，在价值观上实行了拨乱反正，他在人的精神世界之价值体系中，建立了一种基于自性的绝对平等。这一伟大成就，深刻地改变了中国的社会。
当普遍的社会共识获得有力的思想支持的时候，社会变革就水到渠成了。
这就是六祖顿教在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现实意义。
09、六祖顿教的历史贡献
从汉末到隋唐初叶，是中国社会剧烈变革文化深度整合的时期。
东汉死灰复燃的利益集团与全社会的博弈，起伏跌宕绵延了三百多年，到六祖的时代，胜负基本已见分晓，门阀势力政治上的全面退潮，新型的寒族士子政治上的崛起已成定局，被东汉开回去的历史倒车，经过数百年的血与火的洗礼，终于又开回到正确的轨道上。而科举制又给这种历史回归以制度性的保障。
从隋唐以后，门阀形式的利益集团永远退出了政治舞台。中国政治算是真正摆脱了封建制的梦魇纠缠。
六祖生于此轰轰烈烈的伟大历史斗争的末期，堪堪赶上门阀势力的谢幕，因此，我们不能说六祖思想引导激励了这一伟大的历史斗争，刚好相反，六祖禅恰恰是这一伟大历史斗争在思想文化领域的丰硕成果。
六祖就是站在中古和近世之交的那个文化巨人。
从这个意义上讲，六祖的顿教，对中国迈入新纪元，产生了异常深远的影响。六祖禅的广泛流传，让六祖的大众观成为显学。六祖禅把三百多年伟大斗争的成果，以信仰的方式，传布到每个人心中，在他们心底埋下平等的种子。
相比之下，科举的革命意义在政治和社会层面，而六祖禅的革命意义在社会和思想层面。科举为每个人打开了一扇现实成就的门，而六祖禅直接把众生送到了精神成就的门槛上。科举必须通过学习和应试实现你的人生理想，而六祖禅只要明心见性就可以顿致你的人生价值。科举理论上给每个人一个平等的机会，而六祖禅实践中给每个人一个平等的地位。科举只用功名影响了读书人，而六祖禅用信仰影响了每个人。科举把平等观念鼓动成一种风气，而六祖禅则把平等意志沉潜为一种风俗。
当后世绅权准备压制民权曲折地复辟利益集团政治的时候，他们可以上下其手按照自己的意图随意修改科举，但他们没法篡改六祖的众生观，只能把它齐根割掉。这正说明，与科举制相比，六祖禅具足更彻底的平等意志。
把这份本于众生观的平等意志，深植于众生的意识甚至潜意识之中，夯实民权文化的心理基石。这就是六祖顿教最伟大的历史贡献。
10、六祖在中西思想文化史框架中的位置
中西方的思想文化史，大致都需经过从神权向世俗、从贵族向平民、从精英向大众的进化过程，只不过有的早一些有的晚一些。
只有从神意走入世俗，才谈得上人的真正觉醒，才谈得上人的历史进化。
中国从神意迈入世俗的历史较为久远，差不多是从文武灭商周公制礼的时候开始的。
西方从神意迈入世俗的历史比较短暂，按西方自己的说法大约是文艺复兴时期。
当然，迈入世俗，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在这一步，人尚不能摆脱神的束缚，只能做到“敬鬼神而远之”，人还需在世俗中建立完整的主体意志，才算彻底摆脱神权的束缚，才能真正昂首挺胸地站起来。西方把这个过程名之为启蒙。
启蒙就是启发人摆脱蒙昧状态，树立坚定的主体意识，承担主体责任，独立运用理智做出判断，自己把握自己命运。
西方是在启蒙运动后期，此人本思想才基本成型。
六祖在公元七世纪，就基本完成了此类启蒙思想的建设。不仅比西方的文艺复兴早一千年，甚至比西方的加洛林复兴还要早近一个世纪。
从这个意义上讲，六祖堪称人类文化史上启蒙思想第一人。
不仅是时序上的占先，其思想之革命彻底性，亦有过之无不及。
比如西方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算是成功实现基督教德国化平民化的启蒙先驱，但马丁路德的激进也只是到每个信徒都有权自己读圣经为止，他只是在接触圣训的问题上把普通信徒提到与神父平等的位置上。与马丁路德不同，同是宗教领袖发动的人文主义革命，六祖却明言每个人都可以见性成佛，没有什么西方净土，心净佛土净每个人自己就是佛。
设想六祖如果站在马丁路德的教堂，告诉大家每个人都是上帝，用不着去天国，每个人心念一净就是天堂，恐怕会把马丁路德的胆吓破肺气炸。这就是中西方在人的价值建设上的真实不虚的差距。
西方发展到启蒙时代，也只能达到渎神的程度，把精英提到与神平起平坐的地步，至于大众，仍被远远地排除在神的大门之外，时至今日，西方的个人价值，仍局限于持有诺亚方舟船票的人，那洪水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是无缘人文价值和社会权力的。这就是中西方在人文觉悟上的真实不虚的差距。
关于中西方此等文化“差异”，实数篇难尽，此不赘述。
总之，六祖是人类文化史上第一个打破社会阶层藩篱，唤醒下下人的主体价值觉悟，在人类精神世界建起人人平等的恢弘大厦的人。
他让人在神面前站起身来，挺直胸膛。
中华文明藉由他的鼓舞，率先走出神权的威压，实现了昂首天外的文化自立和精神自强。
这成就成为人类启蒙史上最宝贵的财富，指引过中华民族的心灵成长史，也必将启迪全人类，在文化自立与精神自强的道路上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
六祖是人类启蒙史上最伟大的先驱者，是人文精神成长的领航人。
11、六祖的现实意义
六祖是影响力可以跨越时代的文化巨人，他的深刻影响，至今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代人的思想行为价值观念。这种影响可能不是直接的，甚至也不是有意的，但却是真实不虚客观存在的，而且可能是无时无刻不在的。
各种支离的影响无法一一描述，我们仅从圆通入手，梳理一下毛泽东思想与六祖思想的文化渊源，从中便大略可见六祖文化深刻而广泛的影响力。
圆通本义就是圆妙通达，用以形容佛法的遍周无碍。遍周无碍，其实就是维摩经所说“善能辨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所谓的无碍，其实就是自性贞固而生万法。
对六祖而言，圆通有两层含义：一层是知，也就是三十六对遍周法相，六祖称掌握三十六对的妙用，就能道贯一切经法，实现周遍；二层是行，也就是令众生开佛知见的大乘行，实践大乘行就能超越所有黏缚，臻于无碍。而且六祖圆通的知行有别于王阳明的知行，王阳明的知行说到底还是先知后行。六祖圆通的知行，是知行同步，一方面以知引导行以行拓展知，一方面以行生发知以知提升行，是真正的知行不二。
不难看出，六祖圆通的知行，其实就是毛泽东思想理论基石的矛盾论和实践论的宗教版。六祖是用宗教阐释了认识和实践的辩证关系，毛泽东思想则是用革命阐释了认识和实践的辩证关系，而这语境不同，理趣相同，堪称中国实践理性伟大传统的两个有机环节。
矛盾论，与六祖三十六对遥相呼应，但比六祖更深刻，更具立体感，更接近事物的本来层次结构；实践论，与六祖的般若行相呼应，但比六祖更有为，更具建设性，更切合改造世界的愿景。这是宗教革命和社会革命的差别，当然也是六祖的时代局限性和理论局限性使然。
但六祖圆通与毛泽东思想认识论匹配度如此高的亲和，倒是足以说明，六祖思想那跨越时空的绵长深远的影响力。这影响力倒不见得是说，六祖直接影响了毛泽东思想，而是千古以降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作为文化史上的两个巨人，民权文化的两盏明灯，毛泽东与六祖息息相通的惺惺之迹，却是一目了然的。
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六祖对民权文化的卓越贡献，至今仍具足勃勃生机的活力，这大约就是六祖文化不可磨灭的现实意义吧？
12、六祖的时代局限性
时代局限性是每个人都没法克服的境遇。虽然六祖的影响力最大限度地超越了他所处时代的局限，但今天我们回头来看，还是能明晰地分辨他的所得所失。
六祖欣逢大乘佛教流传的成熟期，幸会平等意识方兴未艾的社会大环境，用他的勇敢刚毅睿智质朴把握了伟大的历史机遇，成就了民权文化的平等思想建设。
但六祖是在宗教的语境中建设平等的思想体系，所以无论他在成就和觉悟的道路上走得多远，他都只能是个人的觉悟，宗教的思想藩篱，决定了他的格局永远也无法达到社会学的广度。因此他只能发动轰轰烈烈的灵魂革命，却没法触碰哪怕是和风细雨的社会变革。
灵魂革命、思想武器，如果不能成为物质力量，就只能翱翔在人类思想的虚空，就无法达成既定的目标，就势必在它落地的过程中，被真实不虚的物质力量降服。
这就好比没有枪杆子的革命主张，不是消失在议会的嘴炮里就是陨落在反动派的火炮前。
六祖完全局限于灵魂深处的成就平等的革命主张，面对社会政治经济领域沉重锈蚀的精英枷锁的时候，就只能敛翅歇心，自投于社会现实的囚笼。
这不是六祖的责任，但的确是六祖的悲剧，当然它也是民权文化的悲剧。
早熟的中华文明，为等待全人类共同出发的那一刻，已经在神权大大门外，守望了一千年，等候着全人类走出神权的羁绊，等候着全人类实现平等的觉悟，就这样在周期律中与精英主义流毒斗争了上千年。
在这波澜壮阔的斗争中，无数仁人志士倒下了，无数仁人志士站起来，前仆后继，用一幕幕悲剧谱写着人类启蒙精神与平等意志的奋斗史诗。
每个伟大的民权战士，都用自己的悲剧，用自己命运般无法抗争的时代局限性，为后世启迪着民权奋斗的航向。
这是长街路灯般绵长的一串航灯，而在那漫漫长夜的一长串明灯中，六祖以他的慈悲和勇毅，点亮了最亮的那一盏灯，那灯明亮得让他的成就万古长青，也让他的局限性如日月之蚀，峥嵘乍见，警策千秋。
三、六祖新文化建设刍议
01、六祖旧文化旧在哪
谈到六祖新文化建设，就必须要对六祖旧文化做简单的说明。
六祖旧文化，就是绅权时代关于六祖禅传承的文化传统。
宋代以后，士大夫掌握了政治权利，用师生关系取代门阀血统，攫取了社会经济地位与政治权利，形成新形式的利益集团，开启了长达一千年的绅权专政时代。
他们把科举制从国家向全社会选拔人才的善政，改装成绅权向全社会吸血补养的水泵。
他们用垄断地方事务的方式围猎中枢权力，建立了自己的精英新帝国。
为了消除六祖民权思想对精英主义的威胁，他们阉割了六祖的众生观，把六祖打扮成矫揉造作的风雅寄生虫。六祖的旧文化就旧在，它完全抹杀了六祖众生观，把六祖临终的殷切嘱托当成厕纸揉碎在绅权文化的化粪池里。
这是旧六祖文化最可耻的偷天换日。他们用自己无耻的寄生底色，遮蔽了六祖文化的光辉，把六祖拿来做装饰他们书房的盆景。他们把六祖的皮影贴满了雅道的各个领域，禅成了雅文化的高头奖章，千古以来，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禅。
但六祖博大雄浑深挚慈悲的莲花种早已沉在泥沼中，千秋以来不见天日。
六祖思想，从民权文化的有力武器，沦为绅权精英文化的帮闲。这中间的血泪史，从书页的另一面，见证了民权文化成长的坎坷颠沛风雨如晦的苦难征程。
02、六祖新文化建设的重要意义
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了轰轰烈烈的伟大斗争，荡涤旧世界的残渣，为迎接新世界的到来渡尽劫波前仆后继。今天，中华民族开始了伟大复兴的新征程，而全人类也站到了迈向新文化的伟大历史节点，这一次人类要实现文化的平民化，彻底砸烂少数人压迫剥削多数人的神权余孽。
一如三千年前走出神权一样，这一次，中华民族又一次站到了人类文化发展的最前沿，它得在毫无现成经验可循的荒芜之境，为全人类走出一条人民翻身做主的新路，走出一个文化属于人民的新世界。
迄今为止的人类文化史，是一部少数人剥削压迫多数人的文化史，此文化史总体来说是站在人民对面的，到十九世纪之前的人类历史中，只有两个文化巨人是旗帜鲜明、完全彻底、坚定不移地站在人民一边的，一个是马克思，一个是六祖惠能。
马克思是中国共产党的思想导师，马克思主义是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基石。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建设，是中国社会政治的官学。
但中国共产党毕竟是中国历史的产物，需要在中国的历史框架里实现自己的文化定位。而绅权把持的文化话语权，拒绝承认中国共产党的文化地位，这种固执的偏见和敌意，丝毫没有因中国共产党的辉煌成就而有所收敛。这大约就是近一百年来中国文化的实际状况。
要解决中国共产党从何处来的问题，必要清算绅权恶毒的历史操控，把被绅权阉割歪曲的文化重新树立起来。毕竟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历史文化传统的产物，是中国伟大民权传统的继承者发扬者与民权政治解放经济解放的完成者，现在中国共产党得为自己理清文化的渊源，找到文化的出处，从而能信心百倍地领导中国人民，去解决文化解放这一民权最后问题。
而六祖就是遥接中国共产党伟大事业的那一极，那个民权思想启蒙的原点。理清了六祖的历史地位历史贡献和历史价值，就理清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历史地位现实意义和未来使命，就贯通了中国民权传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就是六祖新文化建设的伟大现实意义。
03、六祖新文化要坚守大众观的底线
关于新时代六祖文化的底线，大约就是六祖遗言中强调的大众观。从大众观入手，可以接通六祖和新时代的脉络关联，也可以标识中国文化独具的个性。佛就是众生众生就是佛，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一千多年，伟大的中华文化薪火相承心念相通。在六祖新文化建设中，各种环节无论如何变通，大众观这个底线不能丢，否则就不能体现六祖文化的新，因为传统的六祖文化，是根本无视大众观的，大众观本就是六祖新文化和六祖旧文化的分水岭，也是六祖本心和六祖旧文化的分水岭。
04、深入挖掘六祖文化与中国文化传统的渊源
六祖旧文化中，对六祖继承儒道问题的探讨从未断过，但是对六祖和墨家的关联却几乎从没有涉及过。但墨家摩顶放踵利天下的艰苦卓绝，与六祖兼备头陀行与禅法的实践道路遥相呼应，这一点不容忽视。
从理法上，六祖和道家渊源更深，从理想上，六祖与儒家连带更密，而从实践上，六祖和墨家如出一辙。六祖思想的精英化，阉割了六祖的大众实践观，这是六祖旧文化对六祖的严重歪曲。
六祖新文化就是要深入阐发六祖的大众实践观，就是要在头陀行的背景下，理清顿教本源，确证六祖初心。用艰苦朴素和普度众生，把六祖的大众观与当代中国新文化的传承脉络贯通起来。
因此，挖掘六祖文化与墨家的渊源，是六祖新文化建设的重中之重，是六祖文化回归初心遥接现代的桥梁。从墨家的摩顶放踵与中国共产党的艰苦奋斗两个方面去审视六祖的文化实践，才能真正还原六祖本心，洞察六祖新文化的精髓。
05、用全球视野阐发六祖文化的现实意义
六祖世界意义的阐发，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
六祖的大众观核心就是人人都有佛性，立地即可成佛，这和西方文艺复兴的主张不谋而合，却早于西方九百年，六祖的大众观是唐代文艺复兴的原因，也是唐代人文觉醒的产物，他是中国唐代文艺复兴的领军人物。
在六祖身后九百年，马丁路德才尝试着把圣经带出经院带到民间，而六祖身后一千一百多年，激励人之主体思想觉醒的启蒙运动才在西方见其端倪。而且直到现在，西方的人文主义也没能迈到六祖大众观这个层面。这是六祖思想文化对当今世界最大的现实意义。
如果不经由六祖大众观的洗礼，当今世界是无法真正了解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因为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就是六祖大众观的两翼，是让大众一飞冲天的伟大思想武器。
六祖思想文化，是人类启蒙思想的宝贵财富，在人的觉悟感召上，他比西方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的先贤们更质朴更坚定也更彻底。六祖文化走向世界，宜在这个角度做深入的比较梳理辨析和阐发。
六祖是人类启蒙的共同财富，只不过其伟大的现实意义目前尚未完全彰显而已，新时代六祖文化的深入研究和阐发，要在这样的环节上多下工夫。
06、一带一路与六祖文化
六祖文化的再次走向世界，有别于西方认知惯性。弘扬六祖文化，不是文化输出，而是回报世界。丝绸之路虽然以丝绸命名，但它更是文化传播文化融合之路，丝绸之路上的文化故事比丝绸贸易更加波澜壮阔振奋人心。
大乘佛教的传播，就是以丝绸之路陆路和海路两条为纽带的。一带一路的经济文化带目前基本上和当年大乘佛教的传播带相吻合。而大乘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弘化，彻底改变了中国的文化面貌，重塑了中国的文化性格，可以说没有大乘佛教的传播，就没有中华文明今天的模样。
中华文明发展到今天这样的高度，与一带一路的卓越历史贡献密不可分，丝绸之路就像生命线一样为中华文明的成长壮大立下不朽殊勋，而六祖文化，就是这一波澜壮阔的文化融合的最伟大成果。将六祖文化传播出去，就是对世界的真诚回报，是得之于世界报之于世界的礼尚往来，是报众生恩的具体体现。
以往对丝绸之路的研究，大都停留在交流层面，没能上升到这种文化互动文化互助文化互益的大历史高度，因此就沦于西方文化话语习惯中的交流局限中，很容易被曲解为文化输出。个人以为，在大历史的高度上，赋予丝绸之路文化交流以崭新的价值意义，也是新时期六祖文化深化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它关系到六祖文化世界传播在世界眼里的定性问题。
新六祖文化建设，宜着力挖掘养成六祖文化的世界滋养，比如罗什的远游道生的南下对六祖思想的深远影响等等，以此为依据树立六祖文化弘传的“回报”意义。将六祖文化的弘扬界定为回报，区别西方意义的输出与扩张，才能为六祖文化的长远弘传夯实基础。
07、六祖新文化建设的一些构想
六祖新文化建设，是民权文化的大事业，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关节，需要上升到战略层面来统筹规划。统筹规划六祖文化的自我建设与对外传播诸事务。
以六祖行迹为脉络建设政经协作的六祖文化圈，夯实地方实力的同时提升文化影响力。
以文化圈为平台，建立协调机构，协调官科民科的广泛参与，唤起最广泛的民众关注。
成立专门的六祖新文化研究机构，组织有能力的同道，肩负起六祖新文化建设的重任。
理论建设和文艺创作两条腿走路，讲好六祖故事，让六祖成为新时代人类文化的显学。
建设新文化与清算旧文化要两手并重，破中求立，立中存破，把六祖新文化落在实处。
以六祖新文化为切入点，深入梳理旧文化，将旧文化史纠正到新文化的方向上来，最终实现旧文化史的全面革新。
打磨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与传播形式，把新文化史观传播到青少年中，与旧绅权争夺年轻人的思想阵地，为新文化争得未来。
最终形成理论建设、文艺创作、教育培训三位一体的新文化规模，在此基础上打造新文化的创意旗舰，将中国文化传播到全世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并为实现全人类的文化解放铺路引航。
08、新文化建设是一场伟大的斗争
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新文化建设，不是单纯的理论研究，也不是简单的文艺创作，更不是例行公事的教育培训。新文化建设，是一场伟大的斗争。
任何新事物莫不如此。人类从神权向世俗社会迈进的时候，就经历了波澜壮阔的伟大斗争，付出了无数的流血牺牲。同样，人类从世俗等级文化向新的大众平等文化迈进的时候，依然要经历伟大的斗争。
只有斗争中得来的胜利成果，才是崭新的成果。那些放弃斗争、回避斗争甚至诋毁污蔑斗争的苟且所得，都只是旧世界的残羹剩饭与陈渣遗唾，甚至只是旧世界的分泌物与排泄物，它既不能是新世界的要素，更不可能是新文化的滋养。
千百年来，绅权文化把压迫人民作为安身立命的第一要义，绅权文化从立场上与人民不共戴天。站在人民的立场去整理绅权文化，务必要时刻绷紧斗争的弦，务必要在斗争中，剔尽绅权文化的糟粕，酌取传统文化的滋养，来建设民权自己的文化事业。
绅权文化上千年的积累，有异常强大的吸附力，你一刻放松斗争，它瞬间把你吞噬，文化事业就是如此残酷。
六祖一生刚健勇毅果敢坚强，惟在社会改造上存一丝退，就被人阉割囚禁，沦为绅权囚役，颠沛千余年。殷鉴虽远犹堪惊心，岂能不令后辈朝乾夕惕勉以为鉴？
新文化的斗志虽然昂扬，但旧文化的沉淀依然强固，新旧势力激起的强大涡流，可能会把每个信念不坚固的人卷进去，难以自拔最终沉沦。
所以我要寄言有志于此的同道，六祖新文化建设，是一次伟大的斗争，如果不能坚定自己的人民立场，不能决绝矢志民权文化的事业，最好不要贸然参与。如果你决心参与这一伟大事业，那你一定要做好毕生坚持斗争的准备。
附议：禅雨小叙
年前与四会龙甫镇严兄雅叙，蒙他信任，嘱咐我为龙甫镇的镇名斟文化题语。
龙甫镇是六祖会藏之地，镇内有古寺，就坐落在六祖会藏的山脚下，堪称名副其实的坛经成就地。我在四会寻访六祖余荫堪堪六年了，能与龙甫镇结缘，也算是仰沐六祖余荫的一点精神上的寄托，更蒙严兄不弃，能为龙甫的六祖文化建设略尽绵薄之力，自然责无旁贷。
于是我再三斟酌，提出用“龙兴禅雨，甫化四方”作为龙甫镇的文化题语，借此打造龙甫镇的六祖新文化。与严兄沟通，他对这个题语也很满意，更嘱我为禅雨略作解说，于是就有了这篇小叙。
首先龙兴禅雨甫化四方是藏头格，藏着龙甫两字的字头。这也算是此类文艺的通用的小技巧，兹不赘述。
下面就题语的寓意略作阐发。
龙兴禅雨，本出坛经。坛经般若品称：“譬如雨水，不从天有，元是龙能兴致，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悉皆蒙润。”雨水龙所兴致，是其原典义。
龙，既是龙甫的字头，又可做中国文化的象征。六祖在四会龙甫的山中，成就了坛经，完成了大乘佛教的中国化，从此印度象神变为中国龙，印度佛教转化为中国佛教。龙兴就是中国佛教成于龙甫的意思。龙兴本义喻王者兴，六祖作为法王，兴起于四会龙甫山中，从此中国文化史为之一变，龙兴二字，足以当之。
禅雨，是坛经中的专用词语。坛经中以雨喻禅，有三四处。付嘱品中，六祖更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徒众：“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普润大地”。因此，以雨喻禅，从源头上来应该算是六祖的夫子自道。禅雨其实是法雨的衍生义，佛陀在法华经化城品中曾说偈：“普雨大法雨，度无量众生。”是法雨的原出处。禅宗以禅为佛法，因此法雨即衍为禅雨。之所以以雨喻禅，是取雨的普泽万物了无差等之意。泽融天地，周遍大寰，催化生机，通达妙有，一切种因雨而生发，一切根因雨而贞固，雨的意象，正契合大乘法的慈悲圆通。因此以雨喻禅，得其所哉。
龙兴禅雨，既能本于坛经，又能形象地描画出中国大乘佛教兴于龙甫扶卢山的历史事实，堪作龙甫六祖文化的一张名片。
甫化四方，则无典可循，基本上算是对六祖禅的客观描述。甫本义是长得健壮的新苗，正可象征六祖在龙甫打磨的禅法。龙甫新兴的禅法，就像田里长出的健壮新苗一样，生机勃勃，充满了生命的踊跃和使命的担当，新生的热情，无法遏制地要把自己传播出去，用自己的生机绿化五湖四海。这就是伟大的新生事物的自然品质。
正是如上的种种斟酌，我最后认定，“龙兴禅雨，甫化四方”最能彰显龙甫作为六祖禅成就地的文化品质与历史地位，就不惴冒昧，草定此义。所幸也得到严兄的热烈响应。
春节后，听说龙甫拟以禅雨为题，筹划六祖文化小镇，甚是欣慰。
龙甫是六祖蛰藏之地，是坛经的成就之地，是中国大乘佛法的发祥之地。龙甫在六祖文化史上，有着无可替代的崇高地位，算是六祖禅的真正祖庭。
真心希望龙甫能在六祖新文化建设中，执鞭跃马，勇为前驱，就像一千四百年前托起伟大的六祖禅一样，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今天，用自己深厚地底蕴和温润的情怀，推心竭诚，接引六祖禅光辉灿烂的明天。
本文作者李梦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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