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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 象 台 湾

                         周长胜   

   对祖国宝岛——台湾神往久矣。

   但说起对台湾的最初印象却有着鲜明的历史印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前期，在一部反映台湾特务潜入大陆的电影中有一个非常传神的联络呼叫暗语：地瓜、地瓜，我是土豆。让我在小小年纪就非常形象化地记住了台湾，因历史的原因，当时两岸处于敌对状态，在我的心目中台湾是一个充满敌意和神秘的地方。

  星转斗移，物是人非，随着两岸对立的坚冰渐破，良性互动成为常态，终于，在二0一六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来到台湾，圆了我们期待半个多世纪的梦想。

   八天的台湾环岛游，自始至终行色匆匆。从台北桃园机场走下飞机，一路小跑经蛇形通道，过安检取行李，接洽地接导游并顺利坐上大巴车，在台北的和煦春风中匆匆上路……

  首先在台湾最北端的慈湖陵寝、野柳地质公园和蒋介石先生、英女王见上一面，然后沿西海岸一路南下，日月潭、阿里山、高雄港、佛光寺尽在举头挥手之间，还未及深究其历史原委，我们又匆匆领略了三只小猫守卫宝岛南疆的忠诚及“尼克松头”那萌萌哒的风采。在宝岛南端奔放的热带风情中，我们潇洒地来个180度的华丽转身，裹挟着太平洋的猎猎劲风挥师向北游走于台湾东海岸九曲十八弯的山间公路上，带着台东知本“高野温泉”沐浴的余温，尽情饱览了全台最美沿海景观大道的山海美景，蓦然回首，我们的视觉和心灵又被太鲁阁公园的地质奇观“清水断崖”所强烈冲击和震撼，体验了一把独具台湾特色的苏澳新小火车，当怀着惊叹与虔诚的不同心情从台北101大厦（台北世贸中心）及“国父纪念馆”出来的时候，我们似乎已隐隐看到阔别七天的家的影像。时光匆匆，景色匆匆，一路匆匆。如此这般下车观景，上车赶路，与那些背着行囊，手持杖柄，游哉优哉于林间花海，徜徉在各地醇厚的历史记忆中的背包客相比，我们是标准的走马观花式匆匆一族，甚至因景色的太过斑斓和呼啸而过，脑海中竟一时难以形成完整和清晰的画面，有时我也会扪心自问：以这样的节奏游台湾，值吗？

  然而，静下心来想一想，答案则是肯定的。

  不去台湾，你何以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日月潭的阴柔之美，阿里山的阳刚之气，何以感同身受台湾同胞的浓浓亲情，又何以目睹赴台老兵那无尽无绪的哀哀乡愁。其实，你要探寻的一切都在你的行程中。

  三月十四日，我们一行在台北游毕“故宫博物院”、“士林官邸”，一路驱车三个多小时，抵达日月潭时已是下午时分，因时间稍晚，游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整个景区清静了不少。我们到达时云姑娘也悄悄地跟了上来，天空中不时洒下缕缕雨丝，扑在脸上顿觉神清气爽。日月潭地处海拔近八百米的群山之中，平均水深约三十米，四面山峦重叠形成天然屏障，颇有“高峡出平湖”的神韵。站在岸边放眼望去，水面上鸥鹭齐翔，水汽氤氲，剪刀形涟漪的尽头是游船悠悠驶去，游客的欢声笑语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被升华为天籁之音，空灵纯净，被飞翔的鸟、游走的云带向远方。满目葱茏中不时有或飞檐斗拱或黄瓦白墙的各色庙宇、农肆酒家和蒋氏夫妇的“日月行宫”等建筑点缀在鲜花和云雾之中，人文和自然，古老和现代融为一体相映成趣，其景色真是美得让人心醉。上岸后沿山间小路拾级而上，登上山顶眼前豁然开朗，气魄宏大的“玄光寺”依山而建，据介绍这里安放着当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亲自向日本追索回的玄奘大师的遗骨，南投县鱼池乡各界纪念玄奘大师涅槃1352周年法会正在举行，场面庄严肃穆。对这位民族宗师的历史地位和对中国佛学贡献的评价，诚如寺中一楹联曰：千秋传绝学，万古仰完人。此语堪称绝评。站在高处再看日月潭则又是另一番景色，湛蓝清澈的湖水就象一块硕大的翠玉镶嵌在天地之间，湖面因光华岛相隔，看上去更象两位身披羽衣霓裳的美少女，相向而卧沉沉入睡，舒缓的呼吸漾起湖面上的层层涟漪，散出的幽幽暗香沁润着每位游客的肺腑。面对如此美景，我的心中已情不自禁地轻吟起唐代大诗人杜牧的咏春名篇：“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一首传诵千年的《江南春》竟如此贴切地描绘出当今日月潭的风物人情，这不能不说是博大精深的中华文脉一种无言的传承。

   “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一九八四年央视春晚，香港歌手奚秀兰一曲《高山青》随电波瞬间传遍大江南北，从此阿里山走进全国人民心中，阿里山的姑娘和小伙成了全国少男少女心中的青春偶像。时过境迁，现在到阿里山已难以见到风吹杨柳般美如水的姑娘和伟岸挺拔壮如山的小伙，或许他（她）们都忙于接待熙熙攘攘的游客而分身乏术，再无闲暇和情致在阿里山的小溪边互对山歌泼水嬉戏了。缘此虽有一丝遗憾和怅然，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阿里山此行仍收获满满。除了那跃上葱茏三百旋，犹如一条长丝带悬挂在群峰之间的盘山公路和如梦如幻的林海云瀑外，真正令人难忘的当属神木和高山铁路。我们在林海、云瀑和鲜花的簇拥下一路登上山顶，漫步在长约四公里的森林木栈道上，在号称天然氧吧的阿里山开始了一段富有诗情画意的徒步健身之旅。但随着逐渐进入大山腹地，我们的心情却慢慢沉重起来，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阿里山的特有树种——红桧木，也听到了有关日本殖民统治期间对这种珍贵资源的掠夺和破坏。红桧木在阿里山生长了几千年，被当地人奉为“神木”，它高大挺拔，直刺云天，令人惊叹，历经千年而不朽不腐，树生幽香从不遭虫蛀，最大树径需15个成年人合围。就这般神木，在日本殖民者面前却显得那样无力无助，有的神木被伐倒没来得及运走，几十年来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孤独地承受自然界的风霜雨雪，无声地向世人揭示殖民统治者对它的无情戕害；有的神木被运回东洋岛国了，但留在台湾的根依然秉承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浴火重生的特性，尽一己之力顽强繁衍出了二代木、三代木，苍穹之下以其独特的形态诉说自己的心灵苦旅以及那段被宰割的屈辱历史。出于掠夺阿里山资源的需要，日本殖民者在山间修筑了一条起点低于海拔100米，终点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山铁路，并阴差阳错地成为当今世界上的三条高山铁路之一（在印度和智利各有一条）。如今这个日本殖民时期掠夺宝贵资源的罪证，又被赋予了新的职能——让游客乘坐高山火车，满足其猎奇、休闲的心理需求。但痛定思痛，每一个了解历史的中国人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心中绝不可能仅仅是兴奋和欣赏，苦难的历史会敦促人们进行反思。

   游历台湾期间，最让我们感到温暖和感动的是地接导游郑惠馨女士和高雄市的义工同胞。郑惠馨昵称“小馨”，今年四十出头，身材适中，架一副近视眼镜，从业三五年，原籍是大陆浙江省，她的外婆家居广州，爷爷那一代是国民党赴台老兵。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他们的根依然在大陆，同祖同宗的血脉亲情和文化基因使他们无法割舍对大陆的向往。小馨对大陆游客有一份格外的感情，八天期间，每天早上一句“叔叔阿姨弟弟妹妹大家早上好”热情洋溢的问候，让我们倍感亲切和温暖。她泼辣爽快，服务热情，细致周到，每次上下车，她总要详细介绍各个景点的历史成因、景区特色，不厌其烦地提醒各种注意事项，对一些年龄偏大、动作偏慢的团友格外照顾有加。一路上她说得最多的是：大家能来台湾旅游不容易，希望两岸能和平相处，给两岸民众带来更多福祉。特别是那些来台的老兵，时间愈久对家乡的思念愈甚，他们认为落叶要归根，这些人就是去世了，也要葬在面向海峡的方向，他们虽然看不到大陆，但他们知道几十年前他们是从那里过来的。小馨的话在团友中引起共鸣。随着接触和了解的增加，诚如小馨常说的那句口头禅一样，我们也慢慢、慢慢地把小馨当作了家中的孩子和亲人，彼此之间没有了隔阂和陌生，在桃园机场挥手相别的时候，很多团友都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抵达高雄市的第二天，我们到当地农村社区进行了一次农夫体验采摘活动。台湾城市的社区管理人员不多，在社区服务的基本是不领任何报酬的义工。我们去的地方叫大树区统岭社区，当天的体验活动是采摘凤梨并亲自动手制作凤梨酥。一个化名“翠绿”的女义工和一名男义工全程接待了我们，一见面“翠绿”女士就热情地和我们招呼寒喧，激情互动，在去基地的路上不断领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城故事”等两岸耳熟能详的歌曲，当看到有的团友不好意思开口唱歌的时候，她就会大声地说：到了这里还客气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句贴心的话如春风化雨把我们的心拉近了，人人都有了回家探亲访友的感觉。在社区活动中心用过午餐后，“翠绿”女士特意请出了三位为我们准备午餐的义工，当三位年逾七旬的老阿婆站在那里笑容可掬地向我们微笑致意时，所有团友无不肃然起敬，不约而同地全体起立向她们鼓掌致谢。曲终人散，我们的大巴车已开出很远，几位义工还站在那里向我们频频挥手。一日的农夫体验，每个团友的心中都是满满的感动和亲情。

  台湾之旅，收获的不仅仅是感动，还有震撼，这种震撼来自于眷村。2014年一部描写赴台老兵思乡之情的电视剧《原乡》中曾提到眷村，原以为是虚构的情节，但到了台湾才知道，眷村很真实，眷村的故事也很真实。我们虽在座落在高雄市左营区的眷村前后待了不足二个小时，但这里发生的一切，目睹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足以让我们的内心经受一次洗礼和震撼。眷村一个二层楼的“眷村文化馆”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时代的生活与故事，在“厨房里的饭菜香”生活照里，我们看到了五、六十年代那熟悉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几个小菜一壶老酒，一家人坐在一起举杯共饮的其乐融融。二楼的一个展板上，一封家书道出了多少赴台老兵的哀怨和无奈：有多少乡愁  有多少无奈  是我眼睛看不到的  存在  失去的故乡  是夜中的长叹  哀哀低泣  留下不尽的长河  过往的碎片  云烟在重建的叫声  我只有伫立  在记忆的底端。这样的家书读来令人唏嘘痛彻心扉。在“眷村文化馆”附近，每天都有年逾耄耋的赴台老兵和眷属等候在那里，与大陆游客搭讪攀谈，如遇到一个省或一个地区的，他们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和兴奋真的让人难以忘怀。在那里我和两位老人聊了一会，一位是九十四岁的赴台老兵，行动不便坐着轮椅，由一名菲佣照顾。他的原籍是山东胶县（今胶州市），来台前住在青岛市南区单县路，因我在青岛工作过几年对那一带非常熟悉，老人知道后非常激动，嘴唇嗫嚅着向我倾述，他在台湾和大陆都有家庭和子女，开放探亲之后，他为了弥补对大陆子女的亏欠，基本上倾其所有帮孩子置办房产和家业，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遂老人所愿，因年代和情感疏离形成的隔阂与差异难以弥合，同时老人的苦心也没有得到台湾一方家人们的理解和支持，所以现在老人独居在眷村，缺少亲情的慰藉和交流，生活孤独甚至是凄苦。另一位老人今年八十五岁，他的来台经历颇具戏剧性，老人是上海人，十五岁那年他向一位跑上海至高雄货船的朋友提出随船到台湾玩一趟，颇似现在时尚流行的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但出来之后恰逢上海解放，船停了人也回不去了，和家人断了联系，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上海的家人才知道他在台湾，可以想见当时双方见面时那种生离死别大喜过望难以言表的感受。不过这位老人对此的看法却很理性：这都是那个年代造成的，是历史的错误，但不管分开多长时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这一点什么时候也变不了。面对老人的游子心赤子情，我们不禁为他伸出大拇指，为他大大地点了一个赞。离开之时，我们向老人和眷村挥手告别，心中默默地为眷村和全体村民祈福，祝他们生活平顺一切安好。

   旅途中听导游讲台湾社会经济的前世今生，有一位历史人物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那就是蒋介石先生。蒋介石的一生是复杂甚至是难以言表的。当年也曾发达过辉煌过，也曾追随过孙中山先生和三民主义，但他后来的变化却令人不齿：上世纪二十年代，为了扼杀初兴的中国共产党，他发动了血腥的“四·一二”政变；三十年代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却奉行“攘外必先安内”反共绥靖政策；四十年代又下山摘桃子，发动了一场“相煎何太急”的非正义的国内战争；五、六十年代蜗居台岛一隅，可仍心心念念“光复大陆”。在中国近代史上，可谓罪不容赦。说他复杂就在于他一生始终秉持一个中国的原则立场，反对台湾独立，也从未放弃中国对东海、南海诸岛的主权主张。尽管一个政治人物的千秋功罪应由历史评说，但就凭这一点，也值得我在台北慈湖蒋公的灵柩前向其深深的三鞠躬。

  回望台湾，有必要说说那枚与日月潭长相厮守的阿婆茶鸡蛋。茶鸡蛋是台湾日月潭三宝之一（野生灵芝、金台湾牌香烟），此物虽属地方名优小吃，但其原来的销售也不温不火，每天仅出货百枚左右，真正使其名声鹊起令人趋之若鹜纯属机缘巧合。某年台湾当政领导人马英九南巡视察政事时品尝了该小吃，连赞不错，这让原本平常的阿婆茶鸡蛋顿时峰回路转身价倍增，当地政府敏锐地觅到商机大力推介，加之舆论的跟进热炒和当地导游的现场宣传，到日月潭品茶鸡蛋成了游客必做的功课，阿婆茶鸡蛋的日销量也陡然增加到一万五千枚以上。世界上的事有时怪得很，不管是人也好物也罢，到了这个份上你不想火都由不得你。一位普普通通的台湾老阿婆，一枚普普通通的阿婆茶鸡蛋，竟火得如此一塌糊涂，何以至此？说到底还是政府和市场两只手从不同角度发力成就了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营销神话。浅吟低唱日月潭，万众共品茶鸡蛋，离开日月潭许久了，此情此景想想仍令人心向往之。

   八天的旅台行程已经结束，但每每重温在台时的精彩瞬间和影像资料，心中总是充满留恋之情，八天的风雨兼程我们不曾带走台湾的一丝云彩，但却留住了无比美好温馨的记忆，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舍，但还是要说：祈福台湾同胞，盼你们早日回家；再见台湾，期待我们的再次相会。

    周长胜，男，汉族，1955年生人，大学文化，原籍山东泗水，户籍山东东平。退休后，结识一批文友贤良，相互交流学习，受益匪浅。偶有拙作在《齐鲁晚报》《快读》《科技金秋》《泰山晚报》《今日东平》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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