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到桃花盛开时
文/李巧艺
星期五,朋友朱姐从平林乡下发照片过来说:“桃林的桃花开了,明天天气又好,快来赏花!”
看着照片上鲜艳的桃花嫣然含笑地在向我招手,我的心乐开了花。
第二天,阳光和煦。吃了早饭,我和老公开车向桃林驶去。
朱姐名叫朱兰花。和我既是朋友,又曾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前年她老公因病逝世了。她一个人住在私家住宅里,子女们又不在身边。单家独户,形单影只,难免孤独。
听说她最近找了个老伴,是当年她当知青时下放在平林村的一个本地青年,那时她俩恰好是隔壁邻居。 朱姐今年70岁,那男的小她一岁。
桃林距县城25公里。汽车在依山傍水的柏油路上,沿着清凌凌的河逆水而行。两岸是崇山峻岭,老树古藤,云雾山岚……山上密密麻麻的翠竹迎风摆动,仿佛一群群婀娜多姿的少女在跳着欢快的广场舞。河面上不时有一只只白色的鸟儿在飞来飞去……
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一个让人惊艳的世外桃源一一桃林村就呈出在我们眼前。

我们行驶在村公路上,只见两边都是桃树,满树满树的桃花开得红艳艳的,呈现出一片花的海洋,把整个桃林村映照得亮堂堂的。一下车,一阵阵清香淡雅的桃花香丝丝入鼻。一只只花蝴蝶扑翅飞翔,美得使阳光炫耀。成群的蜜蜂,在透明的芳香中散播嗡嗡的音波。花红、草绿,万物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具有苗寨风味的别具一格的吊脚楼错落有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村旁蜿蜒伸向远方。
“千树桃枝含笑蕊,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她不仅是一幅天然的山水画,而且是城步人民的公共情人,不知迷醉了多少慕名前来的游客。
一阵风吹来,两岸桃花纷纷飘落在水面上显得儿女情长起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有情。游客们把这缤纷落花的春景定格在了永恒的照片里。
我迫不及待叫老公拍照。“咔嚓,咔嚓,咔嚓.......”在路上打伞走路照,在桃树下与花共舞照,在吊脚楼上招手照,再站成剪刀腿照……照完后,检查了一下照片效果。我一个劲地吐槽老公,这张肚子太大了,这张腰太粗了,这张脸太显老了.......老公也被我逼得没办法说,你本来就胖,本来就不年轻了,我有什么办法。
想想也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自己腰比水桶粗,脸比抺桌布皱。怪也是白怪,要怪只怪自己爱臭美。
多拍几张,总有一张如意的,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
游兴正浓时,突然手机响了。是朱姐打来的,她说油茶已准备就绪,要我们按她发来的位置图,朝前开十分钟就到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快。
一看时间快12点了,我们连忙上车带着遗憾向平林村方向驶去。

朱姐年轻时是个大美女,能歌善舞,现在虽然年过七旬,但依然风韵犹存。而且性格温柔,属贤妻良母型。做家务,打油茶都是把好手,挺能干的。令我疑惑不解的是,在这个急功近利、物欲横流的年代,这位农村男人走的是什么桃花运?有何魅力赢到朱姐芳心的……
想着,想着 很快就来到平林村口。一进村就看见公路旁有位妇女在葱地里拔草。连忙停车打开窗玻璃询问:“请问老价(老姐),有个城里的退休女教师,在你村找了个老伴,是哪座屋?”她指着对面山脚下一栋较大的屋子说,朝前走一点,过了桥就到了。
农村人对周围家家户户的事情了如指掌,消息比长了翅膀还快。
我们把车停在桥头,刚下车,老远就看见朱姐和她老伴出来迎接我们了。
走近一看,男的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虽然脸上有了沧桑,但身材挺拔,皮鞋擦得锃亮。看不出是个农村人,但看得出是个有故事的人。
真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进了大门,庭院挺大的,到处显得清洁干净。
朱姐向我介绍说,房子虽然是木房子,材质很好,还是夹层的,不比砖屋差。
我们三人坐在走廊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朱姐在厨房准备中餐。
从谈话中,我得知他姓杨,我于是称他为杨哥。
杨哥很健谈,偏外向型。他满怀深情地,文绉绉地给我们叙述了他俩长达半个世纪的,刻骨铭心的罗曼史。
杨哥说:“记得1971年那年春天,也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19岁的兰花下放在我们村里,就住在我隔壁。那天弟弟告诉我,隔壁来了一位城里的漂亮女知青。吃完晚饭,我就到她房里去看望她。一见到她的仙容,我全身就像触电一般,魂飞魄散了。
从此,我每晚都在她房里聊得很晚才回。天南海北,东扯葫芦西扯瓢,没话找话,想到的都讲完了,可一时又想不出话来,彼此都锔着面子,又不敢图穷匕首现,每次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
记得那年搞民兵训练,由于她家庭成分是地主,和她同时下放三名女知青,唯独不让她参加。民兵训练期间,她白天默默强忍着在地里干活,晚上暗自流泪。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我爱莫能助,没辙。只能每天去安慰她。
平林村是个山高路远偏僻的小山村。距县城五十多里路,又不通车,条件艰苦,尤其是政治上还遭受歧视。在这里熬过一年,她就实在呆不下去了。自古华山一条路。像她这样毫无背景的弱女子,只有靠嫁人来改变命运了。第二年春天,她匆忙找了个对象。通过男友的关系,调到城郊去了。
走的那天,我叫上一个朋友,一人帮她挑一担。沿途风景依旧,桃花盛开。但是景美而情不欢,情伤而景无光。我们怀着离别的伤感,翻山越岭,一直把她送到五十多里外的新驻地。”
正如诗所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个朋友就住在对面山上,现在还在。”这时朱姐端油茶出来,笑着指向对面山上对我说。
杨哥继续说 :“送她那天,我心里好纠结。既舍不得她离开,又不得不去相送。从此天各一方,不能相问。这一别就是半个世纪。
2018年那年夏天,我在屋顶上拣瓦,突然掉下来,竟然无恙。连瓦匠师傅都感到是个奇迹。原来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在保佑我,要我等着兰花回家。”
从杨哥嘴里得知,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在县城医院当护士长,另外两个都在外地打工。妻子去世几年了。他一个人在家生活。
去年春节期间, 通过他在医院工作的女儿牵线(她女儿和朱姐儿子是高中同学)。儿女们又重新点燃了他们情感的导火索。
说到这里,杨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说:“只怪我当年胆子太小,底气不足,铸成了大错。如今跨越了五十年的时光隧道,再相聚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虽然老伴去世八年了,如果不是兰花的出现,我是不会再找的。”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说到这里。他沉默不语,心情沉甸甸的,眼里含着泪花。
乡村是多么的宁静啊!宁静得能感到杨哥激动的心跳。
我忍不住问:“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杨哥说:“我高中毕业,属老三届,在村里算是个文化人。年轻时很调皮、很叛逆,心气也很高。村里的民办老师我又瞧不上,其他好工作又没有我的份,只好外出创业做生意。如今落叶归根又转回来了。”
“怀才不遇!”我为他叹息。
这时端油茶出来的朱姐,指着屋前田垄中的路说: “这条路是他修的,那座桥也是他为头建的……”
杨哥笑着说:“夕阳西下时,我俩肩并肩地在这条路上排对子(散步)。”
我想,这幸福的一对黄昏恋,是平林村一道多么亮丽的令人羡慕的风景线啊!

喝了油茶,杨哥还带我们参观了他屋后的菜地。菜吃不赢,白菜、萝卜都已抽苔开花了。还看了屋当头他砍的柴,柴多得十年都烧不完。
这时, 一股腊肉味香从厨房飘来。开始吃饭了,面对一桌子丰盛的佳肴,杨哥又感慨地说,要是我的兰花没回来,哪能吃上这样好的美味。
朱姐对我说:“我也不要求对方的金钱和地位,只要人对我好,关心体贴我就足够了。”
杨哥是痛惜、直白、透明;朱姐是 缠绵、含蓄、羞涩……望着朱姐羞答答的样子,杨哥半开玩笑地说,她还怕丑哩。
临走时。他俩给我们带上冬笋、萝卜、白菜,还用蛇皮袋装了一只家鸡,鸡脑壳从蛇皮袋剪开的一个小洞里钻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盛情难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见到杨哥发来的抖音,在他们相亲相爱的合影下配有一首诗:
初恋始无果,
久别又重逢;
冥冥天意在,
五十年后终牵手。
长歌当哭,必定是痛定之后。
从他俩身上,我看到了人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变成了现实。
2022年3月19日写于城步

【作者简介】
李巧艺,湖南省城步县小学退休教师,县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纸媒体《苗岭文艺》《新花》《小学生作文辅导》《文萃报》等报刊杂志及“苗乡城步”、“人网网络”“当代文艺”“湘楚山地文学”“美篇”等网络平台。作品曾获全国散文大奖赛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