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启森(湖南)
这人啊,真是奇怪。平时忙,什么也不觉得,可一旦闲下来很多的念想便象春草一样潜生漫长了出来。
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妻端坐电视机前,春晚即将上演,老父亲正在用竹筒吹旺着炭火……。鼎里的猪肘炖萝卜正扑扑扑使劲吐着热气,浓浓的腊肉的香味弥满着整个屋子,伴随着邻居家孩子时断时续燃放的爆竹声,年的脚步纷至沓来……
可我这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缺什么?该办的年货都已经办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办的,如今生活变好了,天天象过年。

倏地,手机铃响起……
“爸……”大洋彼岸的女儿那一声柔柔的呼唤,立马在我心里荡起阵阵涟漪,一股暖流不断撞击着我的心扉。
“佼佼……”
“爸,你怎么知道是我哩!”
傻孩子,你出国半年,爸妈做梦都在盼着你哩!女儿说她刚从使馆出来便给我们打电话,太想家了,今晚中国驻印尼大使馆招待他们,在异国他乡享受了一把过中国年的滋味。
女儿的电话在我、父亲和妻子之间传递着,这一份喜悦和亲情在我们祖孙三代之间缠绕着,浓浓的化不开,接下来是年过九十的老父亲那没完没了的唠叨……

往年全家人在一起过年,祖孙三代有说有笑,女儿添饭倒茶忙上忙下把个爷爷照顾得烫贴周到,而今女儿远在印度尼西亚的瓜哇岛上,从异地他乡飘来的一声声问候,那能替代往昔真真切切的实在,每个人心里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思念与牵挂,气候适应么?环境怎么样?生活是否习惯?等等都是亲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的。
那个曾经拖着长鼻涕、调皮捣蛋的黄毛丫头,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虽然她曾来信说本姑娘变黑了。黑了,好。生活在赤道附近焉有不黑之理。

女儿不在家,是常事,女儿不在家过年,这还是第一次。打从读小学起,她母亲便毅然决然把她赶出了父母的被窝,上初中时便让她在校读寄宿与同学同吃同住。慢慢地女儿适应了学生生活,自理自立能力强了,因此读高中时,别的女孩还在为远离父母哭鼻子,她都早已经习惯了,还没肝没肺地劝姐妹们,我才不想他们(父母)哩!让他们想我。那时她才14岁。
随后,女儿以621分考取山东大学,可以本硕连读,但毕业时,她却自作主张,独自背着行囊跑到广州,考进暨南大学读研。研三时,该校举办“庆祝詹伯慧教授从教80周年暨汉语言国际学术研讨会”,女儿有幸被邀参加,并在大会上宣读《湖南洞口方言长音完成态现象》的论文,得到北京大学唐作藩教授好评,台湾著名语言学家竺家宁欣然为女儿的论文集题写“鑫佼同学努力做一位伟大的语言学家”。

这一年,应印度尼西亚之邀,中国汉办和暨南大学决定在印尼玛中大学创办汉语专业,需选抜一位带队老师和三名汉语教师,经严格的笔试面试,女儿脱颖而出,当时因为她只有21岁,在办理签证时遇到麻烦,按要求必须年满24岁。她想出国,去的又是多火山多地震的千岛之国,且日本大地震的余悸在我们心头尚未拂去,因此,我和妻就极力反对,但女儿决心已下,谁也阻挡不了。印尼方后来又派员来暨南大学再三考察,她虽然在所派人员中年龄最小,但各方面表现和素质令印尼方非常满意。女儿力排重重阻拦出国成行,遂了她的心愿,却留下我们无尽的牵挂与担心。

我常常想起,儿时我们一家七口,每当过年姐姐妹妹们围满一屋,那是何等的热闹快乐。等我们一个个长大,嫁人的嫁人,外出的外出,象燕子一样倏地飞往各方,家里就只剩下父母亲两位老人。因此,我打心底里不愿自己长大,可我们终究还是要长大,我的女儿也是要长大的,她不可能一辈子厮守在我们做父母的身边,她的一切应由国家的需要来决定。从另一角度讲,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可孩子们越是有出息,与父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是有限,越是聚少离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