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记忆中高中学习生活的若干片段
向本清
时光在所有的生物身上刻下了流逝的烙印。打开尘封的记忆,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五十多年前,根据伟人的最高指示: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学工,学农,学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原来就读的由苏氏宗祠改建的转龙完小(编者注:位于今湖南省武冈市),就像雨后的春笋,一夜拔高,一个华丽转身,由完小变成完中。
由于上一年我们公社的高中没有招生,1970年冬天,我们公社高中招生考试报名的有两百多人,招两个班。指标分到大队。而当年的招生考试,实际上是瞎子的眼睛和聋lóng子的耳朵——摆设。本来在考试中,我的成绩排在十名以内,我哥哥排在前二十名以内(他初中比我高一届,当年有考试内容不在他们那一届的学习范围之内)。我们大队按照上级指示,保送方法是先烈军属子弟,再革命干部子弟,其次是参加“三线”建设的人的子弟,最后是贫下中农等,在同等情况下,再考虑成绩。指标分到生产队,当时我队比较大,有200多人,六个报考人中,革命干部子弟一人,搞“三线”建设的子弟有两人,故我俩兄弟都没有上高中的份。那时生产队田少劳力多,不能参加集体劳动,无奈之下,哥哥去学铁匠去了,我也只能感叹老天的不公,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在家扯猪草,刹茅草(晒干当柴火烧)时,不时拿石头打天。
也许是命运对我的特殊眷顾,高中开学一个多星期后,同村读高一的堂叔给我带来口信,学校刘校长要我去读书,听到这个好消息,我高兴得直跳。原来是别的大队有一个学生,读了几天不愿意读了,学校核实后,刘校长决定把这个名额给我(因我初中与刘校长的儿子是同班同学,他对我的学习情况比较了解)。这样我有幸可以上高中了。

学校离我家只有三里路左右,有十二间教室,没有向学生开放的图书室和阅览室。有一个黄土篮球场,有几张木头做的开了裂的乒乓球台,体育课上见过羽毛球拍和球,而排球、足球就没有见过了。
学校后面的小山已经在学大寨运动中全部开垦成梯土了,栽上了茶叶树和柑橘树,也间种花生、黄豆等农作物。我们整个高中阶段的学农时间不多,基本上是在上述梯土中松士、播种、锄草之类的。
高中的文化课只有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和政治常识。教师中只有数学姜老师是从县属中学下放来的公办教师,他讲课深入浅出,易懂。语文刘老师据说考上了大学,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读了一年,当时的身份是代课老师,语文课讲得很详细,课文分析得很透彻,可惜高二时换成与二班同一个段老师,他讲课的顺序基本上是时代背景、字词、段落划分和段落大意及中心思想,最后是写作特点。他的课我不太喜欢。英语课段老师,理化课另一段老师,政治常识课向老师三位均是文革前的高中生,当时都是代课老师或民办教师。我们由于初中没有学过外语,英语课是从26个字母学起的,那时没有教学用的录音机,段老师上课主要教我们根据国际音标读单词,听写、默写单词,后来才学习简单的句型和课文。物理、化学两门课两个班是段老师一个人教,高二时段老师还教了下一届唯一的一个班的理化课。理化课我几乎没有见过什么教具,也没有做过化学实验,老师上课经常是讲得大汗淋漓。且段老师家离我家不远,放学来回的路上,有一段共同的路程,走在一起时,我们有时问他一些课堂知识的问题,有时也问一些自然现象和生活常识的问题,他都能耐心解答。向老师的政治常识课经常联系国内形势和实际生活讲解,我是蛮喜欢听的。
最有趣的是高中有了新同学,新朋友,有几个同学能从家里拿来或村里借来小说看。但是他们之间是相互交换着看的。我借不到,无法与他们交换看,但我与他们关系好,在他们交换看的时候,先看完的同学都愿意给我看,还是与初中一样,有时还可以把小说带回家看半天。但是放学后,我大部分时间是跑步或是快走,一是肚子饿了,二是要回家帮助干活(主要是扯猪草,刹牛草,或是去刹茅草给家里当柴火烧),一般要天黑了才回家,家里点一盞煤油灯,煮晚餐,此时,能看看小说。由于当时煤油是凭票定量供应的,不能看很长时间,吃了晚饭,父母做完家务,收拾好了,就不准点灯看了。很多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拿了同学的小说,藏在课桌的抽屉里看,趁老师板书时看几行,就又抬起头看老师,久而久之,终被老师发现,老师也找我谈过,因那时不太讲究教学质量,再加之课程简单,我的学习成绩尚可,后来上课不时偷看,老师有时就视而不见了。由于时间太紧的缘故,我看小说往往只追求故事情节,有的章节看看开头,中间翻一下,再看看结尾。从初中到高一,我记得走马观花似地看了《水浒》、《西游记》、《家》、《春》、《秋》、《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几十本小说。
那时的高中学习,课程简单,也不强调教学质量,虽然老师也布置作业,但量少,难度小,且都是书本上的,我的作业都是在课堂上完成的,有时,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就在下面做作业,因而我的作业是班级完成最快的。因此经常被一些同学拿去借鉴,在班级交作业时,我只得到处找。由于本身个性急,办事毛躁,再加之做作业时不是很专心,也经常有借鉴的同学指出错误,只有涂改,故我的作业也是全班涂改最多、最马虎的。
由于自己长久养成了学习上只追求快速完成任务的习惯,在高一上学期的期中数学考试中,老师出了五道大题,且是开卷考试,考试时间是两节课,对数学基础好的我来说,考试前就找同学借了小说,结果不到一节课,我很轻松地交了头卷看小说去了。考试结果出来,我只得了50分。原来是此次考试只有五道大题,每题20分,有两道大题是老师直接把教材上的两道例题改的,我考试心里只想着看小说,题目根本没有看清,就照着例题做了,结果全错了,还有一道大题从中间步骤开始就失误了。这个审题不细,追求快的不良学习习惯几乎伴随我的一生,几乎大多数的考试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不该发生的失误,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
记得高一时,还有一件事,记忆深刻。一天课间操期间,我同村同班很要好的两个同学,后到操场的同学跑到操场,双手撑到前一个同学的肩膀上,跳起来,被撑的同学用力一甩,撑起的同学不防,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痛得冷汗直冒,爬不起来了。周围的同学赶紧帮忙,把他扶到校园里大队部的赤脚医生处,医生初步诊断是手肘骨折,要去医院治疗。两个同学都是农村的,家里穷,一次很难拿出治疗的钱。没有人发动,第二天,全班同学自动捐款,最多的五元,有一元,二元,三元的,最少的五角,全班共捐款四十多元(那年头大家都穷,如果不事先准备,大部分人身上是没有钱的)。
1971年冬天,不知什么原因,我得了急性黄胆肝炎,浑身无力,厌食,厌油腻,嗜睡。请了片上的医生来家诊治(编者注:那时的“片”是一种地域性习惯划分,可以将邻近的几个大队称为“一片”),一直当感冒治,看了两次,没有任何效果,拖了一个多星期。另外请了一个医生看,此时不仅眼睛,而且全身的皮肤都全部变成黄色了,这个医生识别了病症,并建议马上住院医治。我父亲和叔叔两人把我抬到十五里外的区医院住院医治,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治疗。住院一个星期,用了70多元。住院期间,我哥哥给我送了一次东西,也传染上了。可喜的是,别人给介绍了一个草药郎中,再加之是染病的初期,只吃了三副草药,就完全好了。由于我们大家的无知,我父亲在护理我期间也被传染上了,而且没有及时发现,从而转化为慢性肝炎。1974年才被发现,因为爷爷病危,作为传染病专家的伯伯回来,给爸爸开了中药,吃了几副,略有好转,就没有继续治疗。而且一直作为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参加正常的劳动,最后转为肝硬化,腹水,于1979年农历正月初九英年早逝。是无知害死了父亲,我也是害死父亲的间接元凶。这成了我一辈子的心结。

高二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学校高中部迁往公社驻地,变为花桥中学。我们是学校的第一届高中生,学校同样简陋。这里离我家有十里了,上学期我跑通学。每天早晨起来,做好全家人的饭菜,自己先吃了,走路去学校,下午放学后,大部分时间是慢跑或快走。一是肚子饿了,想早点回家吃饭,二是吃了饭之后还要做事。那时家里穷,买不起凉鞋或轮胎草鞋,天气不冷时,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我都打赤脚,走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有时不小心踢到路上的石头,踢破了脚趾甲,鲜血直流,钻心的疼。
我们搬到新学校的第一件事是要到离学校二十里外的洞口县高沙镇木器厂把自己的课桌凳搬回来(编者注:作者籍贯为湖南武冈,湖南洞口是邻县)。由于从小长期营养不良,我是班级里最矮最轻的学生之一,人送外号千年矮(一种永远长不高的常绿灌木。从小学到高中我永远坐第一排,高中毕业时身高只有一米四,体重八十多斤)。除了几个个子高大的同学准备了绳索、扁担用来挑(挑两张桌子或四条凳子,刚好解决了有两人因事因病请假的问题),其余同学都是用肩扛着桌子,手提着凳子,桌凳很多是用还没有干透的松木做的,有点重,大家走走歇歇,满头大汗,渴了到村庄边的水井捧一口清凉的井水喝,犹如甘露。身高体壮的同学,有时走到前面停下,走回来帮助我这样身体弱小的同学和一些女同学搬一段路,同学中这种互帮互助的情形记忆犹新。
下学期,学校建议远的同学全部寄宿(有的同学比我还远十多里)。由于学校没有正式的寝室,有家里条件尚可的学生从上学期起就在学校周围租了民房住了。我租不起民房,在校寄宿。学校腾出房子让女生住宿,而我们天热时就住在教室里,晚自习之后把课桌搬在一起铺上被窝,早晨起来把被窝收走恢复原样。天冷了,学校腾出原来公社旁边小学部一间有木地板的教室,我们二十多人打地铺睡。寄宿生吃饭是自己煮,学校提供一口大铁锅,每天两人轮流做。开始做大锅饭之前,由学校老师食堂的师傅给我们讲解做法,先用一个大盆把米淘尽,把锅中的水烧开之后,把米下锅,盖上煮开后,把锅中的米翻松,此时观察锅中,若有少量的水,合适,盖上锅盖,大火煮到锅盖上有大的汽水并伴有饭香味,停火,过几分钟,烧一、二分钟小火即可;若完全没水,即水放少了,拿筷子在锅中插一些小洞,均匀地洒一些水,再盖上锅盖煮;若水多了,则用勺舀出一些。尽管如此,但还是有个別组的同学把饭煮夹生或者烧糊了。
我们寄宿生吃菜是自己带的。星期天来校之前,在家炒好了一个星期吃的菜,装到一个玻璃瓶子里,那时没有冰箱,为保证菜不坏,一般是酸菜,豆豉辣椒,豆腐乳,偶尔有同学有干的小魚虾。好在学校老师对我们很关心,因为老师的菜土多,种了很多的蔬菜,老师煮菜后,师傅打一大锅汤,汤中放有自种的蔬菜,老师总是给我们留着一小锅。我们可以沾光。
那时寄宿生食堂的管理就只收米,每餐称米,登餐,学校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因此,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要先检查同学带来的米的质量。主要是三查,一查米中是否谷多,二查米中是否有小砂石,以上若有问题,要求自己选好了再过秤,三查米中是否有糠,糠多了,拿老师食堂的布箕,我会分离,分离之后再称。
我们教室后面有一个几十米高的小山包,公社的高音喇叭就架在山顶上,早晨迎着晨曦,响起了《东方红》的乐曲,每天都有国内和本地的新闻,偶尔有最高指示和公社的通知。每晚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结束广播。晚自习时有时会听一会儿广播。那时,读书无用论在社会上比较流行,大部分同学学习不是很用功的。离教室几十米的地方是公社养路工班的工人的住地。雨雪天气,养路工人中午、下午下班后的娱乐活动都是打扑克,那里冬天有火烤。我和部分同学有时中午和第七节自习课都去观看。租住在民房中的同学有时晚上在打扑克。
高二期间,没有小说看了,也没有课外书看,我记得这一年我只看了不记得从那里借到的小说《欧阳海》、《金光大道》和两本小册子《十月革命》、《巴黎公社》,另外从下一届的数学老师那里借到了一本《代数百题多解法》看了。学生时代受环境的制约及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读书太少,我回忆了一下,记得我从小学到大学,读过的古诗不及我上幼儿园小班的外孙一年学的多,文史哲的知识极度缺乏,真正是一个有文凭没文化的人。
那时,物理课专门有一章是学习广播系统的知识。公社的广播站正好在我们教室前面不远的房子里,而站里的管理员兼播音员又是本乡人,有同学与他很熟,我们也经常去他那里玩,再加之当时很多同学家里都装有有线广播,很多同学对修理家里用的纸盆喇叭感兴趣。结果班上有同学发现可以用农村妇女纺纱用的纺车来绕线圈。
高二下学期,离学校五里远的大团中学两个初一班级缺少英语老师,该校经过与我校协商,由我校高二两个班每班派三人轮流去担任那两个班的初中英语教学。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这个普通话都讲不好的竟然被选中了。那时的英语教学没有收录机,没有教学磁带,我们一般是对照课本,查好单词的国际音标,自己先读熟,默写,再到我们的英语老师那里去读一次,请他指点,然后再去上课。我们除第一次是老师带队六人都去外,以后每次是在学校上了第三节课后,步行去那里,在那里的老师食堂吃中饭,下午五、六两节上课。那时根本不懂什么教学方法和技巧,好在与学生年龄差距只有几岁,关系融洽。虽然现在看来是误人子弟,但在当时,还是能应付过去,还算圆满地完成了教学任务。
另外,去上课时,要经过一条几十米宽的小河,渡口有一条单桨小木船,有专门的船工,走了两三次,与船工熟了之后,我学习自己划船。第一次学习划船,力用小了,船被水流冲向下游,加大力气,用力猛划,船在河中转圈。在船工的指导下,我掌握了在不同的流速下选择船的方向,怎样合理使力,怎样控制到岸后使船顺利地靠上码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这一代人,很多人像我一样,浪费了青春的大好时光,见识少了,目光浅了,习惯差了,一事无成。
往事已矣,未来可期。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国家强大了,人民富裕了,年轻人也有了好的学习环境。希望年轻的朋友,珍惜这美好的时光,用书籍滋润自己,用知识充实自己,为建设坚固、美丽、优雅的祖国大厦添砖加瓦。(2022.3.20)
王洁实、谢莉斯《校园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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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向本清老师出生于湖南武冈偏僻农村,在原转龙完小求学至高中而回乡修理地球(务农)快五年,在工厂当合同工两个多月,与方程、函数和微积分为伍四载(湖南师院),在湖南城步苗乡的三尺讲台上一站34年。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