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
没人留意它的去向
当鸭跖草盖上昨日的痕迹
檫树点起半山火苗
溪水轻笑了一声
这片被青绿浸透的大地,
越发多情、锃亮
金乌掠过流云
初生的麋鹿奔向山岗
"那个拖着长长发辫的女孩,去了哪?"
花瓣落在行者浅浅的皱纹上
子夜的梦境依然清晰
男人在女人的窗台上留下一枝樱桃花
他们开始忙着奔赴一场又一场花事。
我祈求:神灵啊
请给我酒香的风,江南的雨
请给我家乡的炊烟,一山的杜鹃
乳燕在轻呼:"回华堂去吧。"
让我找找父亲当年的犁
如此,翻起睡熟的泥土
以及关于紫云英的梦
◎丁香般的舌尖滑过杯沿
说起茶,那只杯子闪过一丝亮光
寂静里灰尘暗浮
忘记年龄,那年除夕下了一场雪
父亲手心里一朵橙色杜鹃,晶莹而发烫
我开始聚集所有想象
当丁香般的舌尖悄悄滑过杯沿
草根的涩味嘲笑起陶罐的密封性
母亲习惯系着青布围巾,用目光指示
“要用双手奉送!”
而我不再在乎一片叶的份量,守着炉子
它从连环画里自由出入,
做药、祭祀、食用…
鼻息间读到山野的词语
玻璃杯如玉兰花在枝头飞离
园子里那棵茶树不见了
藤蔓爬上大灶台
触摸每一张熟悉脸孔
锅内的水在他们的目光里翻涌
紫砂壶里,明前茶清香氤氲
收敛的感觉,刚好
◎名字
深秋。后山的小径
有朵火在草木间绽开,明净闪亮
我逐一呼唤、轻拥
认取部分模样 山雀或鸭跖草
那些存在已无需理由
从混沌中显现
冠以一种名字,给大千世界
他们各自回应。三山五岳
给虚无按上一枚生动的注脚
习惯承受这种人为的操作。历史亦是
当一切有了象征
意识形态不再依赖解读
附加的都化成永恒
这的确是件美妙的事
他们从镜子里鱼贯而出
听从来自尘世的声音
我,也是有名字的
◎坡下有橘园
它们团靠在一截细枝上
点燃琉璃灯芯
两片叶子确定最后风向
一片凌空飞去,一片射向尘埃
这种气息与语感无需文字承载
记忆涂上蜜,唱起歌谣
没有季节可跋涉
她动用整个夜晚去复述
月光在摇,河水轻唱
“我看见坡下有橘园”
他躲过伪装者的风险
摘下最后一枚孤傲与温暖
诗人的心淌过三千弱水
她总梦见那枚青橘
起舞,旋转,蝶化
梦见伊甸园的主人捧着果浆
饱满的香气撞开草木密码
人们一起合诵: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梦 境
半个月亮走来的时候
山正抬起头
波浪翻阅着天空日记
那只船试图 偏离
星星从海底浮起,一如当初模样
分不清谁与谁的影子
我枕着银河温暖的臂弯
指认每一个星座
流星掠过,愿望如此简单
与清风一起沉默,相拥
远方灯火阑珊
我热爱的尘世在岛礁上显出原形
-----寂静以及自由
一只蛱蝶在靠近,飞离
披着神灵的光芒
“那是昨天走散的梦境”
——遇见,从不设防
◎一只响箭从叶间穿过
都是些行色匆匆的人,如你
只要笔直往前或者抬头
大门上的铺首和东厢房的百工床
足以围困你的想象
来不及放下包裹与厌倦
黑压压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奔向码头
最后一艘木船,吞没血色夕阳
海水里腥味翻滚
你褪去青色布袍仰望星空
以守卫者的姿势
要黑暗交出雷声,要幽灵回归洞穴
你终究选择离开,飞蛾般的
涅槃在一个叫龙华的地方
躲过所有眼光,避开爱情
在橱窗里放下家书与灼灼背影
你看啊,村头的香樟树还在阳光里呢喃
一只响箭从叶间穿过铮铮作响
◎香樟树
村口那棵香樟又开花了,绿白色的
树桠隐藏起田野的贫瘠
没有歌声与渴望应和
等待一个青年唤醒沉寂的夜晚
坐下来吧,不要静默
阳光就在身后
带上彷徨的风去朝拜爱神
徘徊掩饰不了选择后的痛觉
不是说“得救才是真理”吗?
我的哀伤谁来拯救?
清晨会来的,原谅我
飞鸟的歌声是我唯一嘱托
如同那夜出走的月光
他用透红的认知锁压着一座塔
包括他的行踪与歌声
以及故土
◎天已大亮
他练习了无数次
用春天的色彩深埋自己
“在死神来临之前”
擦拭年轻印记
看!尖刀在大地上划出一道血痕
铁镣的响声刺破空气
乌鸦正朝窗棂里偷窥
眸子里的得意厚了几分
胸口的疼痛抵不过长夜漫漫
“别了,这人间!”
当光明背道而驰,邪恶只手遮天
他掏出骨头刻录怜爱与荣光
连同文字一起拒绝和解与诱惑
它们爬上高墙,列队穿过草地河流
一头扎进岩石内部
终结者的目光正好越过山岗
此刻,山河醒来
天已大亮
◎写给s先生
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从南到北
思想是一种虚无的物质
他的手稿遗落在黑夜里
只是据说,真相其实并不可靠。
一盏风灯
趴在饥饿与真理的分水岭上
他挑拣文字尝试用旗帜探测方向
有人解下围巾挂在竹竿上。
可以创造点什么吧,破镜般决绝
从石板下采撷发青的豆苗
茧子也学会叛经离道
受伤的镰刀有了使命归属。
他终究走了,用袍子裹紧锋芒
像一只刺猬寻嗅寻山神的灵魂
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只有凤凰山至今还栖息着他的头颅
◎官河
有人驾御十里巨舟打开一道水系
将冠戴运送至目光之外
所有的风景坐在翅膀上
空气之薄,胜于河水托起的船头。
左拐吗?我不确定在何处
千年的风紧贴着灰瓦白墙,幕布般延展
红灯笼与青石板正虚构那曲《玉楼春》
我在过桥前,尝试叩响那对铜制铺首
一条鱼飞出水面
如神话般形而向上
蜕变的河床,与一群诗人谈论起孕育的意义
萧绍平原有了细碎颤动
官河,谁起的名字?
就这样在水火之间被再次唤醒
◎秋日礼赞
那日,有朵织着酒香的云彩
落在门前院场上
稻草人载歌载舞
“天使的翅膀在她身上显现”
他们注视着山岗
需要一场
关于浮屠的沙龙
以此追寻落叶的缺失部分
我只是路过,花冠
在每一根发稍间
植入滚烫的梦境与分行
野菊香悄然涨上岩寺
想象溪水里有一种光
从寂静中
找到星星的胎记
这足够让人惊喜若狂
此刻,没有一片梧桐
装得下秋的心事
火柴头堆砌鸡蛋与八音盒
镜子里反复一种基调
“永恒吧,爱!永恒吧,快乐!
◎在茶卡盐湖,寂静是最好的引子
也许,一粒盐可以通往尘世
在茶卡盐湖,寂静是最好的引子
神的旨意:你应该用一种颜色
在雷电未到达之前打开镜盒
没有飞燕、春柳,绿皮小火车装满异乡人
我们选择徒步方式
借此读见云朵里隐藏的孤独
以及遁世者眼中的怜悯
如此,借用一条红裙子去兑现一个童话
扣住十指就会点燃永恒
火焰轻摇,多年以后记忆清凉
湖面上依然星光璀璨
我还是无法寻见我的影子
手中紧握几个白色词缀
如同当年活着的那些人
在一座盐雕里刻下生咸的微笑
柴彩菲,女,原则-蓬岛诗荟成员,教师。先是看书、爬山与旅游,之后就有了诗歌与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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