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月小蒜香死人

上个周六,淅淅沥沥的春雨从后半夜一直下到中午,真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公园里的小草前几天还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好像在一夜之间苏醒了,水灵灵的鲜美。湖边的那株桃树,花瓣像洁白的雪花徐徐飘落在冷翡翠似的湖面,三只可爱的鸭子在追逐嬉戏,划出一道道涟漪。“不知细叶谁裁出”的柳枝上,几只麻雀在喳喳叫着,飞来跳去仿佛在急切地讨论着春天的故事......
然而,我最迫不及待地是想到回家乡的山上去看看,在这场“春雨贵如油”的滋润下,自己心里碎碎念的白蒿和小蒜等野菜肯定长势喜人,想想都流口水。

归心似箭。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先生驱车一路向北,空气湿润而清新像是被水漂洗过一样,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和花香。穿过桑树坪隧道时,只见龙门山的峡谷和山头被一团团粉色的花雾笼罩,这是韩城当地人称“山桃花”的野花正在盛放,在早春时节山上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它无惧春寒最先开放,真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这种树的生命力和繁殖力极强,果实落在那里就在那里生根发芽,不论是平地还是岩石缝隙,往往一个地方只要有一棵,过上几年就是一片树林,平日里默默无闻,只有在春天的时候形成一簇簇花的海洋,是山里最早报春的使者。

沿着凿开河边的公路蜿蜒西行,因为山里气温低路边的树木刚刚萌生绿意,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远远地就能听见家里的小黑狗开始狂吠,它的声音里满含着亲切和激动,“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是它给母亲发出有亲人回家的信号,停下车后,它便迫不及待地猛扑过来,差点把我掀倒,吐着长长的舌头,疯狂的摇着尾巴表达着特有的喜悦。果然,母亲坐在院子做针线活,哥哥在菜园子忙碌,见我们来了喜出望外,端吃送喝忙个不停,一只黄猫和一只灰猫,在上高爬底各自玩耍,褐色的杏树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花蕾,一派归田园居的闲适场景。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坐在小院和亲人拉家常,心有灵犀的哥哥拿来一把小䦆头,说咱村后河湾的小蒜,这场雨后开始疯长,那可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宝贝,让小黑和你们一起去吧。小黑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迈开四蹄一路撒欢而去,但只要看不见我们,就马上听下脚步等待,好像在焦急地说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呀?
踏上这条无比熟悉的泥泞小路思绪万千,小时候挖野菜的场景历历在目。我们都是在田野长大的孩子,熟悉村里的每一寸土地,对每一种野草都了如指掌,白蒿、蒲公英、地菜、小蒜和车前草等,看着就感觉像是见到久违了的亲人。因为每年到了春天,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是青黄不接,需要野菜来充饥,同时还要给家里养的猪拔草。于是放学后放下书包提上笼,马不停蹄地去挖野菜是每个孩子的光荣而艰巨任务,大自然成了我们的第二课堂,哪种草人可以食用,哪种草猪喜欢吃,我们都如数家珍。

野菜挖回家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掺少量的面粉,蒸成菜疙瘩子,口感粗糙,上学时候拿上当干粮,几乎人人一样,只是有掺的面多少的差异。地里实在找不到野菜时,甚至还摘过柿子树的叶子呢。我和小伙伴们的最大梦想就是能天天吃上白面馍,把自己家的猪养的膘肥体壮多卖点钱,用以换来自己的学费和家里的油盐酱醋。
我尤其是对白蒿印象最深,在四十年前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甚至救过人的命。记得当年我有个小伙伴得了黄疸肝炎,家里人请乡村医生开单方(农村的土药方),就是让把春天地里的白蒿挖回家,择去杂物,洗净阴干后,每日用开水冲水当茶喝,坚持一段时间过后果然治好了她的病,当时只是觉得非常神奇,这种不起眼的小草就能治病,真是不可思议。

长大后才知道,白蒿学名“茵陈蒿”,既是一种中药,也是一种时令蔬菜。《本草拾遗》:“虽蒿类,苗细,经冬不死,更因旧苗而生,故名茵陈,后加蒿字也。”《神农本草经》:“主风湿寒热邪气,热结黄疸”。现代医学研究表明,茵陈有显著利胆、解热、保肝、抗肿瘤和降压等作用。民间有“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的谚语,意思是茵陈要有药用价值必须趁鲜,食用也是同样,稍纵即逝。
我在这里挖着白蒿,蒲公英和荠荠菜,老公已经找到了大量的像麦苗一样的小蒜。小蒜是我国野生的一种蒜,百合科植物。根茎较大蒜小,故名小蒜。味道辛辣鲜香,营养丰富,叶子像韭菜略细,记得大人们常说“二月小蒜,香死老汉”的谚语(说的是农历二月)。
少年不识愁滋味。记得当年我和小伙伴们拿着荆条编的笼,大声唱着眉户《梁秋燕》的戏词:“阳春儿天,秋燕去田间。慰劳军属把呀么菜剜,样样事我要走在前面。人家英雄上了前线,为保卫咱的好家园。手提上竹篮篮,又拿着铁铲铲。菜叶搓绿面,“小蒜”卷芝卷,油勺儿吃去香又甜,保管他一见心喜欢。秋燕只觉心里喜,放大脚步走呀走得急......”。一会儿功夫,每人已经连根带叶挖满了笼,又悠闲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叽叽喳喳边说话边把小蒜择净,放在河里洗了,那一个个小蒜头白生生的,看着十分诱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拿回家母亲会把蒜头切下来,只放点盐和辣椒面一起炒了,夹馍吃口齿留香。再把剩下的叶子切碎蒸卷子,小蒜的天然香味经过高温,已经和玉米面融合在了一起,吃饭时不用就菜,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属于粗粮细作的一种吃法。

这些场景仿佛就在昨天,转眼间就已两鬓霜染。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如今乡亲们已经在这山山卯卯种满了花椒树,“大红袍花椒”已经成了家乡韩城对外的“名片”,家家户户靠它奔小康,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红火日子。挖野菜早已不再是生活所迫,而是人们走进自然、放松心情的休闲方式。但是,人的胃是有记忆的,总感觉山珍海味也代替不了儿时的野菜香,只有吃过年少时的苦才能感受到当今日子的甜。

樊春亮,女,1970年出生于陕西韩城,爱好文学和韩城当地民俗文化,先后在《韩城文学》、《渭南网》、《都市头条》等公众号发表文章50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