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风傲霜“老来红”
文/朱双顶
脚踏晚霞老来红,眼慕秋花赞禽王。那时刚退下的我,正值秋高气爽之季节,漫步若大的塘西河公园,在夕阳斜照之下,卸下一身重负,顿感轻松自如,虽不时有点惆怅失落之情冒出,但此时此刻还是意比秋高,神清气爽。不经意抬头望去,竟然发现不远的前方,在景观公厕的旁边,有两株鲜艳如火的鸡冠花,在微风中正貌似向我招手,喜得我为此一振,多年不见的鸡冠花,却在此刻偶然相遇,“老来红”与“花中禽王”就这样来欢迎我。
鸡冠花,农家之花,一年草本植物,不择地而生,亦不用人特别打理,昔时总喜欢出生于农家小院一角,或菜园一隅、篱笆之边,虽品相不高,却被明张谦德在《瓶花谱》中列为八品,这也算是为鸡冠花在古人的品花文化中争得一席之地。鸡冠花也不负他之情,它貌若惊人,生在春天,长在盛夏,开在秋季,凋谢于冬,是经风傲霜而花姿不减、花色不褪,至死也保持傲然之状;它状若鸡冠、火炬、绒球、羽毛、扇面等,于是便有“鸡冠花”的美称,被人喻为“花中之禽”;它色有鲜红、暗红、橙黄、紫色、白色、红黄相杂等,尤其是鲜红色,阳光下活力四射、光彩照人,是火红与热烈的代表,长红不败,越老越红,被人称为“老来红”。鸡冠花代表着吉祥之意,象征着真挚永恒之爱,就成了它的花语。
令人费解的是,鸡冠花自宋代起,居然担负起祭祀祖先之任,这难道是它享有独特的“鸡冠花”之名吗?据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上说:“又卖鸡冠花,谓之洗手花;十五日供养祖先索食。”这一说法又被南宋的“百岁老人”袁褧在《枫窗小牍》中加以佐证:“鸡冠花,汴中谓之洗手花,中元节前,儿童唱卖,以供祖先。”原来在宋代,将鸡冠花作为阴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供奉祖先之物,而且供奉前一定要洗手,才能再供上鸡冠花,以缅怀先人,相沿成俗。以今时人们祭祖时用鸡鱼肉之例,推看那时祭祖用鸡冠花,也许是普通人家节省之需,用鸡冠花代替鸡,既有象征之意,又有高雅恭敬之礼,是一举两得,这虽然是我之推想,但也不失为一种解读之情。
鸡冠花之吉祥,还得于它名称上的“冠”字上,冠者官也,在中国封建社会“学而优则仕”的环境下,官为父母,以官为荣就成了社会的常态。于是人们总是寄希望于祈愿做官的祝福之中,就将鸡冠花派上了用场,它也因此而成为传统国画花鸟画中的主要题材之一,常作为画鸡的配景,寓意“官(冠)上加官(冠)”就成了画中所托,被世人誉为“花中禽王”。于是以鸡冠花为题材的国画,就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像近现代的国画大师吴昌硕、齐白石等都留下了很多鸡冠花的传世之作,以表达高尚品格,寄托文人情怀。齐白石就留下《鸡冠花》画作,并题有“老眼朦胧看作鸡,通身毛羽叶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听到天明汝不啼”,是诗画双绝称高。
鸡冠花虽然原产于非洲、美洲热带和印度,但在我国却有着悠久的栽培史。南朝时的陈朝后主陈叔宝,是个花天酒地、荒废朝政之昏君,在位七年即被隋文帝所灭,灭前仍醉心声色,写下了《玉树后庭花》,被后世称为亡国之音所不齿。唐杜牧借用此典,在《泊秦淮》诗中写下“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名句而传诵,这“玉树后庭花”及“后庭花”被宋人确认为是一种矮脚鸡冠花。北宋苏澈在《寓居六咏》中自己注解说:“或言矮鸡冠花,即玉树后庭花”。南宋杨万里在《鸡冠花》诗中也写道:“别有飞来矮人国,化成玉树后庭花。”南宋王灼在《碧鸡漫志》中更加作了具体记载:“吴蜀鸡冠花有一种小者,高不过五六寸,或红、或浅红、或白、或浅白,世目曰后庭花。”由此可见,“后庭花”即是鸡冠花,在南朝陈后主时就已广泛植于普通人家的庭院了,得到人们喜爱,连皇上也以此为喻作诗作曲。昔日吴蜀之鸡冠花,而今已遍植于祖国各地了,受到人们的普遍喜爱。
鸡冠花之美,美在象征上。它花红色、扁平状,形似鸡冠而得名,是独有的“花中之禽”,有着“雄鸣一叫天下白”之隐喻象征。宋周师成说它“爪距深藏独露冠,紫茸簇出弄清寒。五更月下朦胧看,只欠一声惊夜阑”,多么形神兼备。于是以雄鸡为喻竟成了鸡冠花的精神内涵,并留下了动人的故事。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蜈蚣精,专门变成年轻貌美的女子,迷惑村里的男青年,吸取人脑而祸害人。有一位男青年果然上当,将蜈蚣精化身的美貌姑娘带回家中,可一进家门就被大公鸡识破,奋勇上前扑向她,啄死了蜈蚣精。而大公鸡却因蜈蚣精的剧毒而身亡。男青年非常后悔上了蜈蚣精的当,要不是大公鸡相救就命归黄泉了。为了感谢大公鸡的救命之恩,就将大公鸡掩埋了。可不久,在埋大公鸡的地方竟长出了一株植物,开上了如公鸡冠似的红花,于是人们就叫它“鸡冠花”而流传开来。
鸡冠花之美,美在永恒上。它秋季开花,当夏天的热情被秋风的萧瑟代替时,鸡冠花以其独有之姿,热烈绽放,或鲜红似火,或纯白如玉,花不褪色,经风傲霜,给人以真挚永恒之爱的希望,让人不能不喜欢它,就连大明皇帝也以赏它为乐。据明吴彦匡在《花史》中记载,一次永乐帝在花园游览,由学士解缙陪同,当永乐帝看到满园盛开的鸡冠花时,遂命解缙以此为题作诗。解缙略一思索,起句道:“鸡冠本是胭脂染。”一语刚落,谁知有意为难的永乐帝,却从身后取出一朵所摘的白鸡冠花来,逗趣说:“不是胭脂染的,是白色的。”解缙一愣,但马上随机应变赋出:“今日何处浅淡妆?只为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转跟间诗作红变白而意蕴深刻,令人倾倒,一首《咏鸡冠花》诗与故事就这样传扬开来。
鸡冠花之美,还美在姿容上。而这种美只有身临其前、居高临下才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被清李渔命名为“一朵云”。他自豪地说,形状能像天上云的,只有鸡冠花一种,它有氤氲的气象,像云烟一样的花纹,走近去看,就如同一朵祥云。并说当初给它命名的人,舍弃天上之极美的东西,却在人间寻找,鸡冠虽然很像,却不抵“一朵云”之美。为此他还作了一首诗:“指甲搔花碎紫雯,虽非异卉也芳芬。时防撒却还珍惜,一粒明年一朵云。”有兴趣的人,不妨在鸡冠花盛开之时,亲身感受一下,也浮云朵朵花中行,但一定要从上往下看,才能眼前生云,在微风光照下则更形象。
鸡冠之美,更美在文人骚客之赞美。唐诗人罗邺将鸡冠花比喻为新染出的一袭紫罗裳,说它是“一枝秾艳对秋光,露滴风摇倚砌旁。晓景乍看何处似,谢家新染紫罗裳”。宋杨万里将它比喻为吴地会嵇红冠锦衣雄鸡,称它是“出墙那得又高鸡,只露红冠隔锦衣。却是吴儿工料事,会嵇真个不能啼”。元姚文英则将鸡冠花看成是一只得胜而归的斗鸡,颂它为“何处一声天下白,霜华晓拂绛云冠。五陵斗罢归来后,独立秋亭血未干”。由此可见,文人爱鸡冠花是形色神兼备啊!
“神农记百卉,五色异甘酸。乃有秋花实,全如鸡帻丹。”宋人爱鸡冠花,爱到了至高无上之地步,竟成了祭祖之物件。而我爱鸡冠花,则爱在“老来红”之名上,路旁一边、小院一隅,偶然见到一两株鸡冠花,便灿然一亮,红红火火的它,在夕阳西下的光照下,竟将自己心里渲染得一片亮丽,吉祥之花、喜庆之花的念头油然而生,仿佛它专为我而来,难不成我也要如它样而“老来红”,享受老年之乐?
二〇二一年十二月三日

【作者简介】
朱双顶,网名东香人,安徽省直机关退休人员,在家以读书为乐,近年内重拾旧时雅好,不时写点扎记、散文、随笔、诗歌等,先后在多家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表三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