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来吧》

                    王新卫

     婆婆老屋的燕子，自我嫁过来三十年，年年都来，窝就搭在大门过道里，一年又一年，由原来的一个巢增为三个，你侬我侬，呢喃嬉戏，热闹着清静的小院，温馨着公婆的日子。

     夏天清早，往往被欢快的呢喃声唤醒，懒懒地望向窗外，禁不住一下子跳起来！那一大家子小燕子们，整齐地站在晾衣服的铁绳上，裹着绿雾的霞光斜铺在小燕子的背上，泛着蓝紫色的光！傍晚，次第飞回，喧啾欢闹，偶有啭声悠长的那个，公公说是领头燕回来了。所有燕子们就会上下翻飞追逐嬉戏，整个院子里又热闹又温馨。有的还相互啄小脚啄翅膀，有更大胆的相互啄喙，亲嘴巴！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它们才有秩序的安睡。有时，我特意打开过道大灯，探看它们睡觉的样子（当然总会被公公教导一番）小燕子们有好奇的会歪着脑袋四处张望，有的悠然地把嘴巴露在巢沿上睡得正香呢！而燕爸燕妈们，就趴在大门框顶上，舒适的窝都留给它的宝宝们。

     最开心的是燕宝宝出生时，三窝前后差不了几天，每窝都有五六只！很是敬佩燕妈妈们。有了小宝宝的它们就不出远门了，只在院子周围房上梁下或菜地里花盆里觅食，一会儿就飞回来蹲在房檐上，大门槛上，守护着它的宝宝们。燕爸爸就辛苦了，它要飞去干净的小溪，为宝宝们寻觅更美的食物。最最美好的是，燕妈妈燕爸爸给宝宝们喂食时，一队小宝宝同时张大乳黄色嘴巴，嘤嘤地撒着娇，燕妈妈迅速准确地把食物送入它们口中！

我想起母亲说我们姐弟五人，像极了那屋小燕子…眼泪潸然…

     我终是没明白，燕妈妈怎么记得哪个喂了哪个没喂，动物的本能和强大，远远超过人类想象！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感动，就是燕妈妈燕爸爸会随时把宝宝们的粪便运出巢外！所以，宝宝们很安详很快乐地长大。三个周左右，燕宝宝就跟妈妈学飞翔了，最初，燕妈妈先带他们飞到晾衣绳上，然后就飞回窝里了，再一次飞出来时，直接飞到屋顶上了。也有胆小的，依旧飞上晾衣绳就停下了，燕妈妈就会耐心地飞下来，再飞上屋顶，来回带宝宝们飞好几次。

     至于燕宝宝怎么学会捕食的我没观察明白，只是看他们经常在院子里的豆角架上，开了花的丝瓜藤上嬉闹…我担心它们饿着了，偷偷拿小米撒在墙头花盆里，公公说燕子不喜欢被人饲养，不吃嗟来之食，喜欢自己捕食小虫子蚊子苍蝇等昆虫。

     这也是人类做不到的吧。

     有时候我出神地看燕子们呢喃嬉戏，眼睛随燕子去到绿色的田野白色的云蓝蓝的天上，就会有很多幻想也跟着飞，燕子们也把我对它们的友好看清楚了吧。

     有一次我在院子里摘菜，一只燕子独自站在晾衣绳上，最初它有些害怕我的样子，直愣愣警惕着，随时要飞走的样子，我不看它。过了一会儿，它就斜飞下来，一步步走近我，我几乎不敢呼吸，生怕吓到它，它歪着脑袋，打量我，又转过一侧，一边瞅着我，一边靠近我，先是试探着啄我的鞋子，随即忽地飞走，再飞过来时，就大胆地落在我的手臂上了。

     公公高兴地说：燕子把你当家里人了呢！嘿嘿，老人这样说的意思我明白，前些年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

     而公公，每年从春末到整个夏天，都会把茶桌放在过道里，每日里泡一杯绿茶，偶尔抽上几根“洋烟”，半眯着眼睛，边打开随身听边看着燕子们来来去去，老人认得哪个是燕爸爸那个是燕妈妈，哪个出去没回来，懂得燕宝宝们的嘤嘤之声，而燕们，也早已习惯了老人和他的茶烟味，一点儿也不害怕的飞进飞出，哺乳宝宝们。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前年八月份，我在过道里跟公公说话，一只燕宝宝从窝里掉下来，我以为是被挤下来的，拿了纸巾垫手（公公说燕子会识体味，一旦变了就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了）给他们放回去，又掉下来，后来陆续又有几只燕宝宝掉下来，都牺牲了…又过了几天，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公公叹了口气说，大燕子都没回来，许是回南方了吧，我说往年还得十月份才会迁徙的呀！那就是因为伤心它们的宝宝夭折，搬走了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且很是忐忑。那时候，老人已经检查出身体不太好，难道真的会是传说里那样吗？我曾经拿刘禹锡的《乌衣巷》跟他们理论过，燕子是最恋旧家的啊！

     燕子真的走了，没有踪迹，没有回音…两个月后，老人，也离开了我们…

     去年刚进三月，我就期盼燕子们如往年一样鸣啭着回来，常常站在过道里看着它们的巢，想着会惊喜地听到它们的呢喃，可燕子们在门前屋顶飞来飞去，是在寻找一直陪伴它们的旧主人吗…

     终是没有住进来…

     同样没能回来的，还有公公…

     我把那个茶桌，收了起来…

     我写过一首词《探春令.盼燕归》：

柳摇水绿，杏飞莺软，觉来春半。数桃已是香红漫。盼只盼、回归燕。

心忧路远迷途倦。拾些桃花瓣。向小溪、载到门前。梁上好做巢泥暖。

     这个万千奇变的世界！就在麦收时，我在院子里晾晒小麦，一群燕子忽然在我的头顶上喧啾着，不时发出呢呢喃喃的欢闹声！婆婆说，燕子这是要回来了吧！我竟一下子哭的像个孩子…虽然我认不出是不是去年的那些，燕子们是认得旧家门的啊！它们在院子里低飞盘旋…

     我突然觉得，麦子都是那样的香了…

     也似乎听到公爹的声音：今年麦子长的不错…

     而到了晚上，燕子们没有住进它们的旧巢，只拥挤在大门顶端的槛上。后来我来了北京，不知它们是不是建了新巢，也不知它们何时回了南方…

     我一直相信，燕子是有灵性的！一切生物都是有灵性的，只要我们善待它们，给它们空间，它们同样会善待人类吧。

     今年，燕子会回来吧…

    燕子，回来吧，回来跟婆婆做个伴吧…婆婆自己在老屋等着你们……

     燕子，会听到我的呼唤吧：

     采桑子•盼燕归

好风送雨千花酿，柳眼娇瞋。杏蕊红匀，小蝶沾香上我裙。

似闻旧燕呢喃急，可记家门。且记家门，墙外桃开系绿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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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新卫，黄岛人，六汪文学艺术联合会副秘书长，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喜看山看水，偶赋小诗小文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