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者

四十七章★救命稻草

舒守伦著

当我们还在为吕禅庆幸，她终于可以摆脱那个人的威胁，上天眷顾了她，把本该属于她的安宁还给了她，她不用再为她的命运担心了；当我们期待着看到她脸上露出微笑，看到她真正的新的生活从头开始；这时候，令我们惊诧的情形出现了。我们看到了她走下了公路，走上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小道，挨近了那间破屋。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对那个人的仇恨。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想到了那个人没有钱治疗腿伤会把他痛死，没有钱吃饭会把他饿死。我们民族悲天悯人的传统美德，在这个女人身上刻下的烙印，已经深入她的骨髓。那个人是一只凶恶的狼，在那只狼倒地的时候，她也为他哀叹。

吕禅走到破屋边，迟疑着伸手推开了门，屋里的一切就呈现在眼前了。那屋子的屋顶和墙壁都已残破不堪，屋顶上有好几处瓦片已经滑落，那儿就成了透风漏光的天窗，光线就从那几个天窗里射进屋来。墙壁外表的泥灰也已脱落，有一面墙壁已经坍塌了半截，形成了一个大洞，野狗、野猫就从那洞穴里钻进来撒屎撒尿。再看看那地面，东一处西一处地堆积着垃圾瓦砾，屋里没有一处干净的可以落脚的地方。在屋子的右边角落，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乱草，那个人蜷缩着身子和衣躺在那层乱草上，身子也没有被面遮蔽。

吕禅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地下落脚的地方，用手撩开结在屋内的蛛网，胆颤心惊地走到那个人的面前，把眼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侧卧着身子，面部对着吕禅，吕禅可以看清他的脸。他的头上还是带着那顶灰白色的遮阳帽。他闭着眼。他的脸色惨白，颧骨高挺，眼窝凹陷。尽管他的整个脸部都变了形，跟他呼风唤雨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吕禅还是确切无误地认出了就是他，就是那个毁掉了她的青春的贾世懋，他的那张滚圆的脸型是改变不了的，只不过那张令人厌恶的滚圆的脸，变得更加令人厌恶了。

吕禅紧紧地抱住颤栗的身子，不敢再看下去。车夫没有骗人。“他就要死了！”她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他没有死，他的头脑还十分清醒。他听到了有脚步的声音，知道有人进屋来了，又听到了有急促的喘气的气息，感觉出了那个人正站在他的身旁。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是吕禅，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使劲地动了一下身子，把眼睛睁得滚圆。随着，他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吕禅像是听到了从地狱里传出来的鬼的哭泣。她全身又是一阵颤栗。

“你杀了我吧！”她听到了他发出来的微弱的声音。

“不，不，你不要说这些话吓我了！”她把身子缩得更紧了。

“我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了，”他说，“与其被痛苦折磨死，莫如死在你的手里；死在我爱的人的手里，我满足了。”

吕禅心里在滴血。她心想，这个魔鬼，他也知道爱吗？他只知道玩弄女人，给女人带来痛苦，却从不可怜女人的痛苦。他若早能醒悟，不去作那些灭绝天良的事，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但她没有把那些话说出来，她对他的怜悯，掩盖了对他的愤恨。她望着他那一副凄惨的面容，只有伤心地落泪。

他来了精神，痛苦也像减轻了一半，喋喋不休地说起来。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了解她。他知道她恨他，更知道她的心肠软，他只要紧紧抓住她那软心肠，回天就有望了。于是，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我不是给你说过，三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三年后，我出狱了，就离婚，娶你，我们就能长相厮守，恩爱一生。没有等到三年，我就提前出狱了，我在狱里有立功的表现。可是你走了！你为什么不等我呢？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有了你，世间任何样的美女都嫌多余；我和你结婚，我只爱你一个，其他的女人，我不再和她们来往……”

“你不要说了！”吕禅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她好像听到了魔鬼的呼唤。

“你应该听我把话说完。”他喘息了一阵，不管吕禅听不听，又有气无力地说下去。他说：“我是来找你的。你走了，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为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我出了车祸，司机逃走了，就落到了这步田地。我快要死了，见到了你，死在你的面前，我可以瞑目了。”

吕禅忍受不住了，大声地说：“不，你撒谎，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撒谎！你不是出了车祸，你是从悬崖上跳进江里摔伤了腿的！你造假药，犯了罪，公安还在缉捕你呢！”

贾世懋一脸无奈，苦笑了两声，又说道：“真是聪明的女人，什么都瞒不住你。你说得不错，我不是出车祸，我跳了悬崖，天不绝我，我逃了出来。我出狱后，工厂破产了，那些替我管理厂子的人都是饭桶，他们趁我在狱里，各顾各的腰包里装钱，搞垮了厂子。我卖了住房，凑足了三十万元，选了造药这门生意，只想有利可图，东山再起，然后和你一起过安定富足的生活。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能两手空空来见你？我造药都是为了给你造福呀，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吗？可恶的原料商欺骗了我，我不知道造出来的是假药。这下，我的本钱全部吃进去了，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你对我的误会很深，你狠我；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不恨我。我是快要死的人了，只求死个痛快。你要不忍心亲自动手，求求你，给我弄一点药来。看在我俩多年同床共枕的份上，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吧！”

吕禅说：“你是缉捕犯，你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你带着满身罪孽去死，你能心安理得吗？鬼魂能绕过你吗？……你的手机还能用吗？给公安自首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出来了，就悔罪了，死后进了地狱，也会少遭处罚。”

贾世懋冷笑道：“好呀，我巴不得去见公安呢，我见了他们，没有钱治疗腿伤，他们还得给我疗伤，没有钱吃饭，他们还得供我一口饭。要是那样，我爱的女人也会受到我的牵连了，他们会用高科技的手段，让我在迷迷糊糊中从我的口里挖出一切，包括我和我爱的女人同居的那些年所有乌七八糟的事。”

吕禅吓得目顿口呆，面如土色，急急巴巴地说道：“贾世懋，你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就千万不要把我和你同居的事说出去！你可要替我的名誉想想。我可去死，你可不能毁掉我的名誉！”

贾世懋说：“我怎么忍心毁掉你的名誉呢。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毁了你的名誉，不是就毁了我的名誉？你怜悯我，不肯杀死我；我知道你想救我。你是佛主忠实的信徒，救苦救难是你的本分。你能救我吗？”

吕禅呆住了。

贾世懋趁机说道：“拿出一点钱来，把我的腿治好，我的腿是肌肉溃烂，好治，花不了多少钱的。我向你保证，腿治好后，即刻就离开你，却不给你半点麻烦。你是自由的，你想怎么就怎么，我绝不会侵犯你的自由。我是一个穷光蛋了，我没有脸面要求得到你了。我的腿治好后，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当我雄风再起的时候，如果我们有缘，你来，我仍然像当初一样爱你，接纳你。”

吕禅背转过身去，不再听他唠叨。她向屋外走去。

贾世懋声嘶力竭地叫着她的名字，她不回头地走出了大门。贾世懋彻底绝望了，伏下了头，抽抽泣泣起来。

一会儿，吕禅又返回来了。她从小车上带来了挎包，掏出五百元钱来，递给贾世懋，说道：“你把这笔钱拿去作生活开销。你每天到医院去治疗，钱不用你付，我会给你垫付。”

贾世懋喜从中来，千恩万谢，说道：“你真是女神下凡，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一有难，你就知道了，赶来救我。我天天给佛主许愿，求佛主保佑你大富大贵，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吕禅再也不听他的啰嗦，径直走出了大门。

 期待第四十八章

               作者简介

舒守伦，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上刊发过长篇小说及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