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子（青海）的诗

           炽子，撒拉族，籍贯青海海东。九十年代起接触诗歌、诗评，作品散见于诗歌刊物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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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紧万物的绳索（组诗）
       文/炽子（青海）


1、系紧万物的绳索

在有形无形的墙垣里穿行，为了这只胃
和那些繁缛的枝节
在一天天爆碎的钟声里，倾覆血杯

盛宴和辉煌的屋檐，正经验着
人类的舌苔被遗落的祷词。椽木锤打着
沉睡的青铜。火焰般的鹰，依旧在
头颅的天空和花朵的圣殿，久久盘旋

“到底是谁，用一根绳索牵动万物的根”

城市依旧在喧嚣中交易，依旧梦见
流水与无定的碎银。而被血脉系紧的村庄
阅读蛇惑的壁画，始终怀揣羊皮的经文
仰望星空，这圣光的仓禀，铺展的智慧

他们是谁啊，在星空的屋顶和山川的宫殿
怀抱一弯清月，在一叶清露中默诵
芒的圣谕。谁能解读他们仰望星空的目光
谁就能解读，天堂的余晖
解读《神曲》的启示和日出西山的碑文

当大地的黑暗，自人类的幽谷中弥漫
当三声号角吹响苍宇，大鸟将自食翅膀
再高的雪山终将被永恒席卷，如焚叶灰飞
而天空的鹰语，和高地上俯伏的背影
作为时光里的证词，将被火焰一一珍藏

2、映亮鹰眸的血

夕阳与夕阳，是断线的三十三颗念珠
自祖父的指间疾坠。在这黑白锯齿上
谁能攥紧，破碎的钟声和齑粉的时光
被不断碾压爆碎的灯
如此撕裂隔岸的筋枝，撕裂河流与峡谷

暧昧于虎符鹰杖，暧昧于镜花水月
即使刀剑滴血，或稀土自吞
也从不停止对死花的浇灌。蛇惑的亘古魅影
埋在体内，是一株以血为水的罂粟

谁能净身而立，铁的罪愆
悉数被刻录在人类晶片般的胛骨
两肩的文本，如秤砣，或永锢踝骨的火链
击响隔世的天空，与渡船

最后的广场，头顶怎样的证词
救赎青铜与花瓣，救赎大地的枝头
那短暂的酶。溺水的鱼诉出词语的白沫
如风暴击碎的一枝红梦

映亮鹰眸的血，俯伏于天地法则
在大地的镜像和时光的郦歌中
背负前定的契约，沿蜂巢般谦卑的骨骼
流过高地的黄昏，流向最初的血杯

3、燃着雪焰的高地

当大风撕碎梦袂，撕碎隔世的明澈
你们依旧着一身圣洁的信袍
在高地燃着雪焰，让我抵近河流的村庄

冰洁的你们逐水而居，净身而立
俯伏于大地边缘，俯伏于芒的圣谕
和血的法则，并以丰盛的天粮叩响天幕
让石榴的夜空，永恒诉出星辰的话语

谁的天空，在深秋的鹰翅上辽远
谁的大地，缀满圣谕和真理的影子
而谁的火焰，此刻聆听
星辰与天空的对话，聆听万灵的琴声

高地的血和无数俯伏的光芒
在经书的圣所深居，在长河的源头立柱
被光芒喂养的身影，日趋瘦美

4、指认

（1）
高地的深秋，我夜夜颤栗于
从落叶的体内被索回的火焰，颤栗于
被岁月的鞭子抽打着
从黑白轮盘上，带走的无数卑微的萤光

在七星飘弋的悲愁穹宇，在波涛
如这山峰般凝固的世前海底
我望着祖父和父亲闪逝的高地
用破碎的根和泣血的断枝
在岁月之上，聆听一匹白马的蹄音
期待先逝的父亲，从隔世捎回
天堂的檀枝，或一段明世的箴言

哦，我只想为你们指认，指认
大地的瓶中，那遗失的种子和破碎的火焰

（2）
在一场盛大的覆灭里，众山托举着
一座座颓败的花园。静听来自草根间
那坍塌的回声，浩荡在大风的旷野
浩荡在这荒芜的病房。而遁世的矿石
抱着远古的琴声，已在自身的旷野里沉沦

在犄角和头骨嶙峋的荒塬，插一根绿枝
沿一只圣鸟的幽鸣和亡羊的肠道，搜寻
来自天空的印记和创世的指纹
在幻镜和火焰恫僵的尸体边
从断裂的天梯和正在合熄的钟声里
我依然向你们指认，指认
大地的瓶中，那遗失的种子和破碎的火焰

高原狂起的风，裹着隔世的风吹来
也裹着世前的圣谕和斑驳的风铃，吹来
从北到南，它吹过祖先的鹰迹和火焰的灰烬
将醒世的金叶，拓印在时光的青壁上

（3）
一座古寺，盛放着世前的经典
也盛放着光耀星空的舍利。成群的圣者
那些被星光映亮的青铜，面如天空般宁静
他们珍藏大地最后的信光
在泥糊的屋檐，或覆雪的帐篷里
食下阳光和雨水的馈赠。不离雪山
不弃体内浩荡的明歌，在高原冷洁的圣殿
诗意地栖居，或从这里灼升

你们看不见这些，看不见先逝的亲人
眼含隔世的星辰，看不见一只折翅的飞蛾
正在草根下啃食体内的黑暗，甚至看不见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像一根藤条的脐带
那我，又该怎样向你诉说
一只世前的圣鸟，此刻从苍穹深处
正向我飞来，含着创世的契约
含着天堂的圣枝和地狱的腹语

（4）
一袭白衣圣者，在一个吉庆的黎明跪叩
在跪叩中溘然长逝，又在午夜的圣树下
反复闪现。圣鸟呵，你啄食大地的花魂
当我无法从空旷的心壁，燧出磷光
无法从黄金的星空，摘取万类的圣脉与琴声
高地上那火焰般的存在，唯有你，可以指证

你要向那鸦群指证，年复一年
万物复燃于潜行的圣焰和吹向幽房的风
你要向那狂吠者指证，谱系树上
泪望世间的亲人，是他们在隔世的星空

在与光芒近抵的跪祈中，看顾着雪山
看顾着河流，看顾着麦田和村庄

5、契约的星空

（1）
我日益接近的高地，传来水声和精制的鸟鸣
古老的村庄，依旧盛放天启的圣经
在近寺而坐的祖父和他三十三颗念珠之上
我看见手捧卷轴的二十五位圣者
在一片唯美的天空下闪过，看见三界的箴言
像一道道闪电，锁在他们的眉宇间

列队飞翔的鸟，将檀木的灵柩举过头顶
引渡着一个个曾被圣经和光芒喂养的灵魂
一只雪狼与一位圣者，此刻正踏过月色
从沉静的旷野向着星空隐去。那些被我们
遗失的圣物，如飞萤般
正沿着一棵建木攀缘，以自身滴血的光芒

（2）
所有的手语，都指向午夜的星空
所有的翅膀，都朝着墓穴和新野的隙光
朝着黑白严丝合缝的临界上飞翔
我看见，看见北方的三条河流
像怀抱天祇的三位圣者，踽行在更高的荒芜
那时，高原上的三枝花举着不同的沉香
守护着祖先的鹰迹，和最后高亢的牧歌

依附在高原，像一块块斑驳裸露的黑石
举着体内的灯烛与浩大的明歌
也像五月的鸟，衔着大地的馈赠
更像九月的落叶，饱受着秋风和黄金的疼痛

怀抱三种星空，怀抱蚁群的卑微
也怀抱对大地死亡的注解和复生的祈望
哦，如此的星空，是契约的星空

（3）
高地的风徐徐地吹着，将圣谕
吹向万类的幽房，欲在荒芜的高原
和人类的血脉里，唤醒遥远的潮汐
哦，倾听来自殿寺的圣咏
填充蜂巢般失血的骨骼，而盛大的祈祷
照亮黑暗的肉体，与睡眠

是高原苍凉的风，划亮最后一根肋骨
让我服膺于高地，并俯向生命的原杯
用银盘，捧起高地的火焰
当我无力用金水，铸起醒世的金叶
就用高原的风和语言的绳索
绑定幻镜的河流，用镌刻在那道生门
和青崖上的诗，祭献
那些圣者，和那只火焰中幽鸣的圣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