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快枪
近日,阅读马拉诗歌,让我联想到时间与地域性和煽情性渗透的史诗写作均以反抒情、反文化、反崇高、甚至以反错位的写作情境为根本旨趣的《修辞学系列》和《世界观系列》,以及《理想的瞬间》和《最高虚构笔记》等,几乎无可置疑地被强行赋予一个“怪异”诗人的写作身份,这种抒写情状使得他诗歌戏剧性地获得了一种现实的物质化生存境况的天然狂士态度,与他把生存彻底艺术化、把生命极端理想化的主观行为构成了奇特而有趣的对比关系。
在这一对比关系的性质与命名充满某种悲壮而又不乏荒诞意味的命运色彩时,诗人的“诗歌神话”由历史车轮催生而成,并在意志冲突的层面上超越了诗人的诗歌抒情以及气度不凡的“浪漫精神”,虽与《修辞学系列》和《世界观系列》存在紧密关联的“从故乡带走的,构成我”与“ 我闻到芳香的气味/我熟悉这气味,还有水流的声音”,但两者的概念涵义仍存在着差异与冲突主导性价值的精神高度与诗学深度。重要的是马拉诗的语言风格,更多保持在较完整的语系里。他基本上是从“大语”转化到“小语”符号的喻义,以及异化荒诞色彩的心灵,和对时代吻合具有了超越重建家园背景下的烈烈发动。他发动了特别敏感的诗意触角,使一些本是诗学内部的政论却上升到政治高度又主题先行,或是所谓的“潜性诗学",他们不像主流文学那样公开的传播,而是自发形成隐身于自媒体传播的游刃有余,走上了诗坛,被社会认可。他完全可以用独立写作的收入为家庭生活带来荣耀与自豪,使我了解到马拉这样的诗人作家,是在广东省靠写作为生发展最优秀的一个。
《修辞学·我的不完美》:/我的不完美,不是什么秘密/正如河水需要修辞,高山的密林深处/必有水流。瀑布撕碎白色的身体/飘逸如醉酒的仙女/没有人能因为残缺而命令我道歉/古今中外的圣贤,最美的土地都不可以/谁也不能为我惊醒沉睡的人/终有一天,我会带着平静的羞愧死去/雪花将以去年的形态落下/融化的方式也一如从前/我的爱,她用低沉的嗓音在坟墓边缓缓歌唱/轻声召唤从远方归来的陌生人。
诗歌一开始就写得很尖锐,甚至有点叛经离道,把一个时代的某些特征赤裸裸的解剖出“不能为我惊醒沉睡的人/终有一天,我会带着平静的羞愧死去”。诗人以一种冷然而坚硬的语气为维护其生命理想而无畏献身的决绝行为已远远超越于大众的想象与理解限度之外,他把“我的不完美,不是什么秘密/正如河水需要修辞……”
诗人要“修辞”什么?
“古今中外的圣贤,最美的土地都不可以/谁也不能为我惊醒沉睡的人。”无疑,这是诗人有意制造一个颇具意味的生命神话。那么,马拉何以要制造这样的“生命神话?”“雪花将以去年的形态落下/融化的方式也一如从前/我的爱,她用低沉的嗓音在坟墓边缓缓歌唱……”
实质上,马拉的诗歌神话与他的的生命神话无疑能更充分地显示出我们不仅无法真正窥视他“飘逸如醉酒的仙女”,也无法走近他“融化的方式”,以此不能分开而论。就马拉“融化的方式”而言,他的诗歌即是他生命存在忧伤茫然的同时,也是对自我怀疑,对时代否定甚至批判“不再恋爱的少女/ 帝国在海的另一边沉睡”“它们/没有国界和种族,像地球上真正的自由人/像我书房中,拿起发黄的诗集又放下……”诗人的生命为其诗歌提供价值目标和来源,而他的诗歌则成为其生命价值一种新的激情压力方式和反应方式的最佳载体。但马拉的生命理想在他整个精神结构中占据主导性价值的情绪发泄方式,只是充实自己的一种怯弱标签。但怯弱也好,虚无也罢,他创作《修辞学系列》和《世界观系列》均已引发了时代的共鸣,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精神于今日来看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而且,从这两组“系列组诗”中可以满足个体内部或人际间的功能对于个体内部诗化的满足,能够直接地发泄自身的负面情绪,从而不会有因压迫情绪最终导致爆发《世界观·如果》:如果,我的母亲/一辈子辛勤劳作,只换来/老了,在小区的垃圾桶里翻找/可以卖钱的废品/我所有的工作瞬间变得,徒劳/伤感而没有任何意义。
马拉写“母亲”“老了,在小区的垃圾桶里翻找/可以卖钱的废品”。显然,诗人这样写母亲,时光匆匆,岁月在母亲的额头留下道道痕迹,我们的成熟换来的是母亲老去的“一辈子辛勤劳作”比较“我所有的工作瞬间变得,徒劳/伤感而没有任何意义”。
诗人为何以这种比较方式写“母亲”?
也许,在一定程度上诗人借用“比较方式”是有利于把“母亲”写出隐喻、通感、象征、变形甚至蒙太奇手法来拆解现实时空秩序的不尽人意之严厉批评,但我们依然能在诗中读到新鲜的想象、内心世界与自我表达等诸多美感带来的写作立场,实质上源于一种深刻的“潜性诗学”思想,行文有独特的组合法则,它不但能紧扣题旨表达如能摆脱一切虚伪的意识形态的精神束缚,作为个体生命存在的人在现世生存中的命运、痛苦、和挣扎,以个体生命的生存遭遇与生存感受来作衡量与评价整个人类生存与世界的唯一精神尺度。而且更具有诗的意趣意味。换言之,它具有“潜性诗学"所欠缺的写意性,这主要体现在诗人极素朴凝炼的文字中自然延伸出《最高虚构笔记》:每次喝醉了酒/我就想写首诗/昨天的酒局牵涉到美国/它没有政治,和川普拜登都没有关系/仅涉文学以及全世界的美好/我在醉后谈到一个姑娘,我曾在/朋友单位的会议室见过她/认为她有漂亮的大屁股和美妙的腰身/她的灵魂,我还没有机会了解/如果你不是想象,你就是个诗人/朋友说:我们单位没有女人。
马拉这首《最高虚构笔记》的“最高虚构”有点“煽情”意味,而这“煽情”意味的“女人”是有着“漂亮的大屁股和美妙的腰身”,并且这“煽情”意味是在诗人“喝醉了酒”之后,“酒局牵涉到美国/它没有政治……”
诗人写一个性感逼人的女人,为何提到“政治?”甚至以反错位的写作情境为根本旨趣的“政治”敏锐,让笔者感到马拉对此有着清醒而自觉的思想追求,把“直接关注生命存在本身”作为他诗歌理想的政治诉求,也正是在这种政治诉求中诗人无论是思想与精神,还是他关注生命存在本身的《最高虚构笔记》如此“虚构”了一个“灵魂”神话,“仅涉文学以及全世界的美好”?
问题是这么一个“灵魂”神话,何以“仅涉文学以及全世界的美好?”这“全世界的美好”又是什么概念?为“虚构”“灵魂”神话,诗人付出的代价是“喝醉了酒”的兴奋与异想天开的人文审美,而非西方的人权思想。何况,中国人只言人道人心,或言人性人情,绝不言人权,岂不扫地以尽。
马拉的诗歌,在灰暗的现实中却心存希望火种,把人性扭曲或裂变,这是作为诗人生命活动的一种特殊形式,作为人类精神活动史的一部分,它源于诗人对生命、社会、历史以及自然独特的感受和艺术表达。他是以一种独有的话语方程对人类精神存在的展示,尽管在一些形式主义者的眼里,诗歌只不过是一种语言游戏,诗歌构成的要项就是语言。也因汉语言文字有非常独到的特点,即汉字都是独立体、单音节,每个字都可单独成立,都有它独特的形状和含义;而在诗的用词、造句方面,又可以颠倒语序、自由搭配、打破常规,以求增加语言容量和弹性的摆弄。故此,有专家学者认为诗歌是一种语言游戏,一种语言的魔方,“就在于它有无限的弹性,变得出无穷的花样,装得进无限的内容。”(闻一多)但他们同时也承认这是一种高尚的精神游戏,不是为了把诗歌改造成分行文字,而是为了在叙事的基础上动用所有的理性或非理性叙述,对人的心灵内部进行发掘而存在的手段。如马拉《理想的瞬间》:
他在干他的女人,
他灵魂的尤物,肉体的骚货,
他的命。
他喘着气说:我要在巴黎干你一次
纽约干你一次,我还要在伦敦的雾中干你;
迪拜的沙漠中,我还是要干你。
她张开双腿,锁住了他的腰。
我还要在泰山干你一次,西湖干你一次;
苏州园林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月球上
我都要狠狠地干你。
女人翻身上来,肉体潮湿,带着水气的
声音从乳房上抖落滴下:
我还要,还要你,啊——
在紫禁城,干——干我一次。
诗人干他的女人“灵魂的尤物”,为何看做是“肉体的骚货”?“肉体潮湿,带着水气的/声音从乳房上抖落滴下……”但这灵魂的尤物为何在《理想的瞬间》又幻变为一束光亮朗照现实和当下,无论是“苏州园林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月球上”,还是“从乳房上抖落滴下”,同时他那么“干”女人的“狠狠地干你”,足以说明男人“征服欲”说有多么强大并充满自信,就有多么“我还要,还要你,啊——在紫禁城,干”一家伙……让我笑的直捂着肚子那个痛啊,并为诗友深感自豪。
诗人把写亲热女人的“行为”已然被开启第六感官的“肉体潮湿,带着水气的”欲望之火,在徐徐“发生”之后即获得了其完整的自我形象/语言形式,那将是一个独立在母语时空里飘荡的语词氤氲体,这个语言亲热的氤氲体将撬开洗刷读者意识中《理想的瞬间》,过往与未来的心灵,对语言有真爱的灵魂将会得到语言加倍的本性使然,以及那言语亢奋喜悦的上升,一直上升到高不可攀层次的“我还要,还要你,啊……”以阐明词晕、语晕之诗意萌生的“情爱”真谛,甚至不断变化,不断升化都处在爱欲“肢体语言”中,是用来“刚柔相摩,灵肉坦荡”的刚与柔,或阳与阴的相互摩擦,又相互砥砺在不停的摩擦和砥砺中,获得唯一收获就是那言语亢奋的无比奇妙,又在于那越来越觉得以现成语感的“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中以绝对的实证性见证了《理想的瞬间》激活语词的痛快淋漓……
马拉诗歌情绪的载体,诗也有直接或间接抒发胸臆更为现实的开放状态突破风花雪月,也突破具体情爱情欲迈入记忆与梦想的交融,是诗人更成为情动于中而发乎语言就是明证的人道更突显人的“重要性”与物欲化存在的弊端相比较而言,他《理想的瞬间》凸显的“诗人”大抒情,但背后却总是矗立着一个民族代言人“大我”的形象,且多少存在着与当时的政治意识形态合谋的思想倾向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时代,我只想做一个个性、情感、自由、尊严、价值、需求浮出理想,成为人的合理化诉求。
综述马拉《修辞学系列》和《世界观系列》的“潜性诗学",在潜性意识的审美作用下,在相生相克,万壑春渊生机勃勃昼夜寒暑日新月异中,重新获得了披露生活的荒诞,为被抛弃的诗人发出苦闷呐喊,他的悲观色彩与英雄主义情节融合,将反抗情绪一步步推至高潮《理想的瞬间》和《最高虚构笔记》等诗中所展现的,与时代反抗的悲观《世界观·如果》寻找光明契合。它何以契合了时代的精神诉求,从而引发了广泛的“热议”,以此起伏形成浩瀚的心灵风波,或者说是阅读现象的激情光芒,帮助了陷入短暂激情真实的经验体会,乃至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形态最终完成情况的变形之一种修辞,或一种大胆抒情却也真切巧妙,并在阐明诗歌文本语言状态的“修辞学系列”中,是真真把诗化的“修辞学”很好地媾合为“世界观”。而世界观的好坏与饱和与否,关乎诗歌的好坏与最终文本价值的延伸与提升,都同时达到了观察者目力无法企及的地方……
作家简介:

三道快枪,原名杨青云,媒体人。居北京多年,著有《二月河评传》《范曾新传》《范曾论》《贾平凹美术论》《忽培元浅论》《王阔海新汉画初探》和长篇小说《樱花结》等。现为范曾研究会会长,北京周恩来纪念馆(展览馆)筹委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