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妈 妈

                

文/陈治文

    蔡妈妈其实不姓蔡，她姓李，名叫李金莲。她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鹅蛋型脸上，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巴里洁白发亮的牙齿上边，镶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    她一天到晚，象拾到个笑本子似的，总是笑兮兮的，是我们庄上公认的最漂亮的大美人。

      她18岁那年从临泽镇的菱湖庄嫁到周巷乡的马庄村一户姓蔡的人家。按习惯女嫁隨夫姓，生了个孩子后，庄上大人小孩就叫她为蔡妈妈了。因为人称蔡妈妈，所以她的干儿子干女儿特别多，先先后后竟有二十多个。为什么呢？因为以前独生子独生女十分娇惯，经瞎子算命，凡是属鸡的都要认一个蔡〈菜）妈妈，鸡吃菜，好抚养，长得快。我们那里蔡姓稀少，物稀为贵，所以方圆十里八里的就找来认亲了。蔡妈妈人热燥，心地善良，又喜欢小孩，来者不拒，这样干儿子干女儿就有了一大帮了，每逄春节来拜年，竟有好几桌人。 

     蔡妈妈虽不识字，却是个识大体明事理思想进步很爱国的人。那年她刚嫁到蔡家便遇上了刚颁发的义务兵役制——征兵。她丈夫正好在龄，就动员丈夫去参军。那还是解放初期，人们对当兵保家卫国意识不強，认为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可蔡妈妈冲破旧观念，相信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还说，国家这么大，你不当兵他不当兵谁来保卫她。在她的几番劝说下，她丈夫还真的体检合格去了某空军后勤部队当了五年义务兵。直到一九五九年秋才复员，到家一看，大女儿己经四岁了，原来蔡妈妈是进门喜，当年就怀上了。 

       蔡妈妈手脚勤快，人也大方热情，是个会过日子会干活的好把式，各种农活当当开。说起她最拿手的还是会种菜，这也得益于她娘家靠近临泽镇，附近是莱园，所以看得多学了不少种菜的技术。她家房前屋后的三分地成了她一展身手的大舞台。春夏秋冬，四季不同，长的瓜果蔬菜也就不断变化更新，什么青菜、白菜、菠菜、苋菜、莴苣、芫荽、茄子、大椒、白瓜、番茄、士豆、豇豆、扁豆、丝瓜、毛豆乃至韭菜、大蒜、洋葱、米葱……数十个品种轮番栽种，小菜地成了百草园，一年吃头都吃不了，经常送一些给左邻右舍。再多了还会拎到周巷街的集市上去卖，换点零用钱。邻居们个个都夸她心灵手巧，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她。 

     蔡妈妈有一手绝活，那是她妈妈传授给她的——接生。接生是个人命关天的了不起的技术活，一般人是干不了的。她接生与其他接生婆不同，她能准确预测出孩子在什么时辰出生。开始我还不相信，后来我亲自领教了这才信服。一九七一年冬天里一天，我怀孕的妻子足月快生了，我急忙去请蔡妈妈。她来到我家进房后拉着我妻子的左手摸了一会笑着对我说，陈先生，你不要虛，根据脉象还有三天呢，过两天我再来。过了两天她果然准时来了，进房摸了摸妻子的左手一会儿，对我说，还有七八个小时，要到明天凌晨四点多钟才会生养，赶紧做点准备吧。我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半信半疑。她见我不信，便拉着我的右手放到妻子的左手上，让我用食指和中指在妻中指上象搭脉一样去感觉。我莫名其妙好象一点感觉都没有。蔡妈妈教我从妻左手中指尖慢慢向手掌方向轻轻移动，当移至第三个骨节中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脉动一跳一跳的。蔡妈妈说，这指脉到达第三骨节还有八个小时生养，到第二骨节还有三个小时生养，到第一骨节还有一个小时生养，到达指尖就生养了。后来在她指导下，我反复地慢慢体验了妻子指脉不断发展的全过程。真准，夜里四点多一点，指脉达到中指尖处，妻来阵子了，要生养了。菜妈妈开始接生了。不一会她说胎不顺要顺一下，我一听慌了，她镇定地说，这情况我们见多了，十胎九不顺，有我在你不要怕，不要紧的。经过她努力的顺胎，不一会孩子终于生下来了，但没有一点声息。只见她不慌不忙把孩子倒过头来左手拎着孩子的双脚，右手轻轻拍了拍背后，然后捧在手上嘴对嘴不住地吹气（实际是人工呼吸），吹了分把钟又叫我学她的样子接着吹，我才吹了四五口，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了。这时蔡妈妈也松了一口气，说孩子胎身大，顺胎时间长了一点，刚才是窒息了。恭喜你，添了个千金。因为是凌晨接近五点钟生的，我给她起名岚子。妻子说，这孩子命是蔡妈妈给的，就认她做干妈妈吧，于是我和菜妈妈成了干亲家。接下来我的两个孩子也是蔡妈妈接生的，这当中我多次搭妻左手中指脉，预测临盆期，无一不准，十分灵验。然而我曾在妻生养前，生养后，数十次乃至上百次搭摸妻的中指脉，一点都搭不到。蔡妈妈告诉我，你真是书呆子，这生养人的脉象只有在临近生养的前几天才有，平常是没有的。她还说这是她娘家祖传的，传女不传男，之所以告诉我，因我是个老师，不可能去为人家接生，抢不了她的饭碗。 

         蔡妈妈心善，善得让人难以相信。大包干时她家养了一头老母猪，这母猪头窝就下了九条小猪娃。可最后一条垫窝子生下来几乎没有气息，还是蔡妈妈左拍右盘才活了过来。但这老巴子小猪很柔弱，不会吃奶。正巧她小儿子才周把岁，还没有断奶，于是她把自己的奶挤到茶杯里用小勺子撬开小猪娃的嘴一勺一勺的去喂。一天喂四五次，连夜里也去喂两三次。三天后小猪有点力气了，眼睛也睁开了。蔡妈妈高兴极了，后来干脆直接把小猪娃抱在怀里，奶头放进猪嘴里进行喂奶。小猪居然和小孩子一样去吃奶。就这样先后喂了十多天能吃老母猪奶了才停手。庄上人都说，蔡妈妈有五个儿女，最小的是个猪乖乖。蔡妈妈也不怕别人笑话，她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救的是一条命呀。你们说她的心善不善! 

        几年前的一天，我暂居在上海时，接到大女儿岚岚的电话，说干妈妈因病去世了，我很是哀伤了好几天。她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蔡妈妈，好人一个，我时常记起她。清明快到了，谨以此文怀念她。

【作者简介】

        陈治文，江苏高邮人，退休教师。高邮市作协、诗词协会、楹联协会会员。爱好文学，时有作品在地方报刊杂志和网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