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爷爷去世已有二十多年,他的音容笑貌却深深记刻在脑海中。
记忆中的爷爷很和蔼,从不在孙辈面前严肃。爷爷喜欢唱歌,但他唱的不是流行歌曲,也不是经典歌曲,更不是红歌。爷爷唱的歌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听懂过。
我们家老房子有东西厢房,中间是正房,爸爸是长子,就分得了正房。爷爷居西厢房,位于正房一侧。听爷爷说这座房子历史悠久,系清朝年间所建,算到如今,有一百多年历史。整幢房子为青砖所砌,屋顶呈坡形,灰色瓦片覆盖,屋檐有龙凤呈祥雕刻,弧形模样,房子左中右竖条状,有单独的门,却又紧紧毗墙,爷爷住的西厢房有个穿巷弄堂,从大门进入,一直笔直走到后门。夏天的时候,爷爷最喜欢摆张摇椅放在弄堂边,凉风习习,都免却摇蒲扇之苦,甚是舒爽。每每这个时候,爷爷躺在摇椅上,摇椅摆脚处有个延伸段,可以拉出缩进,方便收放,爷爷一摇一摆的晃动着摇椅,开始唱他那我们听不懂的歌曲,眼睛闭着,嗓门特大,哥哥就说:“爷爷唱歌了”,实际上是练读祭文,在还是孩子们的我们听来就是唱歌般,但又觉得不悦耳。
爷爷是个文礼生,农村里红白喜事吹奏乐曲,爷爷主要是吹唢呐。休闲时刻就在家里练唱这些祭文。爷爷组成一支队伍,吹拉弹唱分工合作,哪家嫁女,他们就是一个助兴唱曲敲锣打鼓的乐队,那时农村嫁娶都是走路,乐队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喜气洋洋,沿途迎来许多人观看,新娘就撑起红伞挡了半边脸,羞答答的踩着小步子阿娜地跟着新郎后面,父老乡亲们掂着脚尖,伸长脖子三五成群的站在迎亲队伍路过的道路边品头论足着,新娘子的长相是否美貌,新郎新娘的家世如何,连着嫁妆也得评论一番,似乎不道出个一二三,显不出见解似的,家世好的,从嫁妆就可以看出来,每个年代盛行着什么贵重物品,嫁妆里是少不了的,条件好的就会多一些,乡亲们就会咂咂嘴,某某男人高攀了某某家女儿,或者是某某男人家给了多少彩礼,某某女人掉在福窝里了。
农村办喜事热闹非凡,遇上办喜宴,主家很早就请好宾客,约好乡村厨子,在家中摆上几十桌,宴席丰富多彩,杀猪宰羊,热情周到,吃的应有尽有,瓜子花生糖果饼干,用一个底部带有牡丹花的红色圆盘盛着,每一张桌子放一盘,平时再节俭的家庭,在办喜事上却毫不含糊,绝对不会让人瞧不起为寒酸样。办红喜宴席,男方家中午为正餐,女方家早上为正餐,用过了早餐,男方家就张罗着迎亲,女方家张罗着各种具体的事宜。新娘子化妆,最早女子嫁人,化妆很有讲究,专门请一个懂行的人,拿一根线在新娘子的脸上从上到下扯去汗毛,使脸上光滑透亮洁净,再铺上脸霜,腮红,扎上花式头发,穿上早早备好的大红嫁衣,喜庆吉祥,主家母亲都会准备好几床棉被,不同的新颖款式,五颜六色,喜气洋洋,在被子里塞上桂圆花生枣子,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百年好合。女子在出嫁前还有哭嫁这一环,亲人面前挨个哭一圈,亲人们每个人还准备一个红包,塞到新娘子手里,殷切嘱咐一番,祝福往后夫家夫妻恩爱,和和美美。小孩子们在新郎迎亲前讨要红包,不给不让新郎迎新娘出门,新郎也会大大方方的意思意思,图个喜庆,一切准备就绪,单等吉时。男方迎亲队伍里有二个接亲的,一男一女,女方家也会有二个送亲的,都是选择小孩子或者未婚嫁的少男少女。吉时一到,鞭炮声响彻云霄,亲朋好友驻足观看,乐队跟在后面,吹嗽叭、吹唢呐、敲锣、打鼓,齐齐响起,爷爷吹唢呐时是那么专注,鼓起的两边腮帮子如塞了个圆鸡蛋,饱满鼓胀,用中气吹出悠扬的唢呐声,悦耳喜庆,让人精神振奋,喜悦快乐。爷爷满面酒气的回家来,二个口袋基本上都是鼓胀胀的,里面装满了我们愛吃的糖果饼干,爷爷长爷爷短的,众多孙子孙女都会得到爷爷平均划分的一杯羹,甜甜的,美美的,意犹未尽之时还是会留一二个等第二天在同伴面前炫耀一番,那个时代的稀罕物,也让我们小小的满足了一番虚荣心。那时的人们纯朴善良,不收主家红包,主家就会送来酒肉烟之类的以表谢意。小的时候,爷爷家的餐桌上丰盛的馋人垂涎,爷爷就不管家口多,让我们尽情的享用他赚来的胜利果实,我猜想,爷爷肯定由衷的满足!
白喜总归让人心情灰暗,痛苦累心,连带饭菜都附有一层特殊的味道,我从小就抵触这种味道,也许是香火熏起的味道,在天空中都散发出忧郁的气息。爷爷每每带回来的糖果饼干我都拒之千里,生怕这上面也沾有烟熏痛苦气息。爷爷的轻快悠扬的唢呐声变成了凄凄哀哀的悼词,似有哭腔,似子女对逝去的亲人如泣如诉,哀婉悠思,听来心中血液似凝固了,难过的情绪漫布开来,但凡遇上这样的场景我能躲则躲,能绕则绕,绝不多看一眼,那萧杀之气让我害怕至极。爷爷侠义心肠,只要有人请他去主持大局,他就会不遗余力的做好主家的委托,在家里就用毛笔写好一份悼词,不断的练习,生怕不周详辜负了逝去之人的在世功绩。联系其他合作伙伴,热心热肠的操持着从进场到出场的一切事宜,这个时候的爷爷我是不愿亲近的,即使他那么宠爱我们。
爷爷闲时总会拿着打湿的棉毛巾擦拭他的唢呐,待干后,再用棉布醮上食用油把里里外外擦拭一遍,那认真的样子似乎在看着心爱的孩子,满眼放光彩,唢呐锃亮发光,无声无息的享受着爷爷的爱抚,爷爷说这样保养,唢呐才能长久使用。
爷爷钟爱着他的唢呐,喜爱着他的“歌唱”生涯,那些年的悠扬动听唢呐声,一道道哀婉唱词留在了多少人心中不得而知,却深深刻在我的心坎上,我抬眼望着高悬的天空,爷爷在极乐净土是否依然在吹着他的唢呐……
简介:阳许萍,笔名尘若,爱好诗词歌赋、旅游,在文字的海洋里,一抒心情,让世界变得更色彩斑斓,每天清晨,推开窗户,诗和远方就在眼前,在有色金属矿报发表多篇散文,在北湖区文联主办《北湖水月》、在《都市作家》、《都市头条》、《品诗》等媒体平台发表多篇散文及诗歌,现为《都市作家》专栏作家,北湖区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