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单相思成打双
乡音/曾凡华
在这里,用曾房头的土话,讲个枯燥而又乏味的,放牛娃上初中的事。你若能耐着性子看完,保准能在心底产生那么一点点莫须有的冲动。
上篇 溜下黄牛背 担担上卢中
那是59年前,8月干(间)的一个烧(闷)热天,太阳晒死个人。我正在塆东头的涧沟里,骑在黄牯牛的背上看小人书。突然,从大队部回来的严队长,隔老远就望着我喊:小狗!小狗!你考上卢市中学啦!你考上啦!
我搞慌打(吃惊),猛地从牛背上溜打下来。一把抢过通知单,就塞到了褂子(上衣)里边的合补(口袋)里。并轻声地跟队长说:麻烦您郎,这事千万不要说地(告诉)我姆妈听打(听了)。她郎晓得后会蛮为难的。
因为当年,屋地(家里)过地好难。姆妈和美英姐身体都不是蛮好。她们白天要出工,晚上还要赶忙纺纱织布,换点钱帮屋地弄点开销(钱)。哥哥卢中毕业后当了兵;84岁的婆婆(奶奶)虽然老打(老了),还主动提出来招护(带)三狗;幺爷(父亲)的脚虽然走路不方便,只能为队里放头牛。但屋地家务事,都得他郎搞(干)。所以,幺爷跟我放了个狠话:大早他放牛,我去钱台小学读书;傍晚我放牛,他郎在屋地做事。因为屋地事蛮多蛮多。比方喂猪、喂鸡、喂狗、喂猫;比方挖地、种莱;比方泼水、浇粪、弄烧柴;比方腌好多坛子的鹅猕豆、豆挂子、洋生姜、辣萝卜絲子、等等等等。这些咸菜不光能下饭,有时候弟兄们饿狠打,跑到坛子里抓两把,比屋地栽地那些酸桃子好吃多了。
一想到这些,回到房里,我便把入学通知单子,塞到了枕头底下。直到开学的前一天。 沈家瓦房台的小学同学,少庭跑到屋地约我一块儿上学。幺爷和姆妈才晓得了我被卢中录取的事。
记得当时幺爷二话不谈,就往我手心里塞了4元钱后说:前几天卖了猪地,这几块钱把你作学费。姆妈也跟着说:三狗那摇窝的棉絮,你就拿到学里去用。
第二天,当我用根粗桑树条当扁担。一头挂着腌鹅猕豆、杂拉粑子(腌菜)和大米;一头挂着兄弟们睡过的摇窝絮。与少庭汇合后,不晓得几高兴地跑到了十三箍(卢中所在地)。一一我做过多少次梦的地方。
交了通知单和3、4元钱的费用后,我被分到了一(2)班。和长生、芹娃、玉高、学明、丙春一个组。
第二天早上8点钟,进到了教室。全班48个同学,虽然都互不认得,但48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教室门,期盼着班主任的到来。
突然,临时指定的班长大叫一声:站起来!搞的同学们摸头不知脑,有的站起来了,有的还坐着。只见清瘦高挑的黄道和老师,似笑非笑地跨进了教室门。他郎高傲地抬抬手,中气蛮足地说:同学们请坐下!随即嘱咐班长说:以后老师进教室,请你喊起立。
紧接着道和老师发表了,让同学们记得一辈子的名言。他说:同学们,你们蛮了不起!你们是从成千上万的学生娃中考上来的。在过去呀,你们就是秀才。我是大学生,就是举人。当时,我们每个同学听到后都好感动,就是不晓得鼓鼓掌。都象听稀奇似地,望着双手乱舞的班主任。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睁着眼睛,在床上翻了百把次身,硬是睡不好。一想到昨儿还在放牛,今天就成了秀才;一想到没得人替幺爷放牛,屋地么样在搞?眼睛硬是闭不上。
总算熬到了天亮,昏头昏脑地跑到教室去上课。上午上语文、代数、俄语时头还是木的(不清醒),直到上农常课时,沈联民老师的风趣,才让我在同学们的笑声中清白。他郎讲天气预报时,有板有眼地说:中央的预报说到就到;省里的预报可作参考;天门的预报胡说八道!…
开学几天后,我觉得中学的生活好有意思。印象特别好的是班上有8个女同学,个个长的青头白脸。特别是坐在我前排的芹娃。那样子,让人瞄来瞄去都舒服。她跟班上的男女同学都合地来。尤其是跟学明、丙春几个,经常在一起哈哈笑。但唯独就不看我一眼,让人心里蛮窝火(不高兴)。
有一天,学明翻到了芹娃小学毕业时,班上的一张集体照。当稀物似地前后左右地传着看。当传到我的手里时,想都未想,我拿起来就把它撕成了两块。同学们都张蛮大的眼睛望着我。丙春还翘着嘴对我说:繁华!你哪么把别人的照片撕乱了嘞?面对同学们的指责,我昂着头,一声也沒响。
事后,听说芹娃为这事还哭了,但也未有找我扯么皮(论理)。
后来班上连着发生了(发生)几件事,证明了芹娃一点也未记我的仇。
一是选班干部,芹娃第一个提名繁华当体育委员。理由是:他跑地快、跳地高、还会打蓝球和乒乓球…
二是,班里评助学金,芹娃提名繁华,说繁华家里蛮困难。让我得了1、4元钱的助学金。
三是有一次上体育课,训练甩手榴弹。仲英和芹娃负责牵绳子量距离。刚开始投时,几个同学都只投出去2~30米。而福安投时,竟一下子投打46米多。引起了同学们的一片赞扬。这时,只见芹娃朝我汪(喊):繁华,你投的试看看!
不知是哪来的一股蛮劲?我拿起500克的木把手榴弹,按阳凤呜老师交的法子(方法),一哈子甩出去了52米多(卢中最高记录)。一量完,芹娃便带头拍起了巴掌…
更忘记不得的是,学校动员同学们参加选飞。我跟三班的卢兵清通过了预选。这件事在同学中传的蛮开(都知道)。当时巳是班上团支书的芹娃,晚自习时把我叫外边谈话。她说:你如果验上了,就要离开我们了。在你走之前,我愿意介绍你入团。说地我的心咚咚咚地跳。班上数一好看的女娃约我单独说话,还要帮我入团,这简直是在作梦吧?
从这之后,芹娃的羊角辫子和对我的好,死死地装在了我的脑壳里。
第二个学期,班里几个家里有困难的同学。象黄奇士、胡想宝、夏又琴等几个同学都前后退学打(了)。
其实,当时家里又添了幺狗。姆妈也希望我能退学,回去帮幺爷放牛,帮衬屋地一把。
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她郎们歪了脑壳,不! 为这个字,我心里疼了好几天。
凭良心说,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卢市中学了。
到了66年的夏天,三年的初中读完打。大部分同学都拿了毕业证回了老家。我却因交不起3、4元钱的学杂费,未有拿到毕业证。只是因为县里要召开中学生田径运动会,我还留在学校搞训练。长生、福安、芹娃等班上的几个同学都在。
那次运动会要求分片召开。卢中和干一、麻洋中学一个片,由干一中学举办。
开幕的前一天,卢中田径队一行人,由徐善福老师带队。从十三箍出发,经喝风店直插马弯。当走到竹桥的时候,芹娃跟我们说:我去家里(陈皇)一下,马上就赶回来,你们只管走。
看着她离队后的背影,我木然地放慢了脚步。直到她象跑一样的赶上队伍时,我才回过神来。
从马弯到干一10华里。芹娃与我们汇合后,同学们象比赛一样的往干一直冲。快到干一的时候,老远就听到比赛场地的高音嗽叭在唱欢迎歌。大意是:这次大会不平常!不平常!百余健儿上战场,上战场。欢迎兄弟代表队呀哟嗬哟嗬哟,,我们齐唱欢迎歌呀哎嗬嗨……
人啦,就是这样怪。一个穷酸酸的放牛娃,竟然完成了三年的初中学业。而且还对母校有了念念不舍的念想。

下篇 在家放牛不甘心 期盼年底去当兵
干一田径运动会后,我回了老家,又拿起了放牛鞭子。在家里,除了带三狗和幺狗外,还要挑猪草、捡粮食,一点味道都沒有。有时候骑在牛背上就闷倒想(偷偷地想),年底我一定要去验兵(体检)。…有时候想的连牛吃了生产队的麦子都不晓得。
意想不到的是9月2日,我正骑在牛背上神思。又是严队长隔老远就向我招手:小狗小狗!你考上石油学校(又说国家机密学校)了。我跳下牛背,一把抢过来了江汉石油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1966年9月18日,我们118个同学,从岳口坐东方红轮船,在红旗吗头
下船后,一船人分成了地质和试采两个分校(班)。并乘两辆车,开往各自的分校。
我们二班的三个同学。长生(学生会主席)、芹娃(校团总支副书记)和我都分到了地质班。我和芹娃同在水分析组。
在同组的三个多月里,我们居然没有一句对话,更没有打过招呼。不久后串联开始了,我们从此各奔东西。后来听说67年4月26号,芹娃和班上的13个女生,一起拖到了沙洋分校。而我们30几个男生,5月4号搬到了沙市分校。
1968年9月,为落实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指示。军代表宣布了一条决定:所有的学生,全部到油由基层单位当学徒工,参加三线建设。如有不愿意的,可以回老家。
9月20日,我同玉平、在仁、继荣等8个同学,分到了荊州西门外,花园小镇旁的3243钻井队……
1970年春天,参加五七油田会战指挥部,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代表大会时,听同学们说:芹娃在地调处泽口供应站当保管员。当时的"积代会"在红旗码头供应处的倉库里举行。中午,我给同宿舍的黄先友(后江汉局副政委)打了个招呼。便顺着汉江堤步行了十几里路,跑到了泽口。见到了分开四年多的同班同学,并记下了她的通讯地址。
……
……
1975年9月3日,我从胜利油田回江汉,与芹娃在江汉油田局机关的小会议室里,举办了结婚仪式。所有费用加在一起,未有超过18元人民币。
1976年4月,芹娃在江汉油田团委书记的任上,被选调充实省革委会机关,安排在了湖北省劳动局。
2018年8月,儿孙们在洪山宾馆,定了个可坐30多个人的大圆桌,庆贺两头牛的70岁生日。当在汉的兄弟姊妹和儿孙们轮番给我俩敬酒时,我们醉了。当五个里孙外孙不断地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时,我们流眼雨了。
真的流眼雨了。
注 : [从放牛娃到老总的蛮多事]六部曲:《挂心老屋念儿时》、《放牛娃单相思成打双》巳毕。若有兴趣,静待第三篇《86封情书淡如水》。
2022年3月8日于
武汉市水果湖

曾凡华 天门卢市人
中华诗词学会和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湖北鹰台诗社社员。启蒙于扬州油苑诗社。活跃在东亭诗教、深圳诗词微刊、北京潇雨诗苑、天门文艺、长江文学、黄鹤诗苑、诗咏天下、长江诗院和詩詠中華。
曾任中国物资再生协会常务理事;湖北省物资再生利用总公司高级政工师、党委书记和董事长。
现定居武汉市水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