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培静

那是去年十一后,有天傍晚父亲发烧,我和大姐、二姐和弟弟一起把他送去了县中医院,先到高烧门诊量体温,做核酸检查,然后到急诊借轮椅去做CT。
结果出来,医生给联系住院,在大厅办了住院手续,住进了南楼内科病房。病房里住了一个病人,是位六十多岁的煤矿退休工人,他是肺里有些问题。打上针,吃上药,当晚二姐夫和弟弟留在那儿陪床。
第二天白天,父亲还是有些迷糊,时而问,我的鞋呢,我的柱棍呢。给他拿鞋看看,他让给他穿上,给他看拐棍,他非要用手自己拿着。嘴里喊道:走,走。问他去哪?他说,回家。晚上,我想开车送两位姐姐先回家,然后回来值夜班。这时,父亲突然呼吸急促,脸憋的通红,我们忙叫了护士,护士一看情况不妙,急忙叫来了值班医生。经过医生和护士的紧急抢救,父亲终于缓过了气。那天晚上,给他插上了胃管。怕他拨管子,护士拿来了带绳子的护腕,带上后,把他的双手绑在了床的两边。
聊天时,大姐和二姐说,父亲没住院前几天,他晚上睡梦中经常喊:水到头了吗?他梦里都在浇地。有时说,这地上怎这么多油!
做了全面检查,医生告诉我们,父亲得的是胆囊管堵塞,要做手术,肯定有风险。如家属同意,他们给联系济南的医生来给做,不然就保守治疗。
十几年前,父亲也是因为胆囊结石,送到齐鲁医生去抢救,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一个多星期才出来,准备做手术前,医生检查时发现,堵在胆囊里的石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我们几个儿女商量,还是保守治疗。他清醒时,还是时常喊:我的鞋呢。把鞋拿给他看,他让给他穿上。有时不给他穿,他就叹口长气说:一辈子混的么,连双鞋也没混上。他清醒时感觉到了手受到了限制,就使劲要挣脱。我们向他解释,是怕他拨了管子,就没法向胃里打流食了,肚里没东西,病怎么能好!
虽然他不能吃东西了,只能用胃管打一些流食。但他白天迷迷糊糊还能睡些觉,到了晚上却不睡了,喊着闹着要回家。有时护士或医生来安抚一会,他就能安慰一阵。呆不一会,又开始闹腾。
这天晚上,他又开始喊叫,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医生,上来拍着他的手和肩膀,打着手语,只嗯嗯不说话。
我们发现,这个医生原来是二姐夫扮演的,想笑,但没敢笑出声来。不知他如何从护士那借来了白大褂和帽子,想吓唬住父亲。才开始好像起了点作用,没呆多久,可能就被老爹识破了,他再怎么比划也没用了。
父亲病情稳定些了,陪床的家人放松了警惕,有天快天明时,他还是趁家人不注意,自己把胃管拨出来了。没办法,请示医生后,开始给他喂些小米汤,慢慢竟能吃些东西了。
住了将近半个月后,医生说,这么大岁数的病人,我们这里也没特别好的办法了,要不你们回家养养。出院回家后,父亲还是经常闹着说,走,走。问他去哪儿?他念叨说,回家。
这一天,我们带身体还很虚弱的老父亲回了一趟家。先是给他铺上床,盖上被子,让他躺着睡觉。爱人不敢在屋呆,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的动静。我和二姐夫偷偷去了杨柿峪子的北山坡,是去看看坟地。
应该是正月的第一天,早饭还没吃完,大姐就打来了电话:你快上来吧,咱爹情况不太好,培广也在这儿。自从父亲这次身体出现情况,我就怕接到大姐的电话。
大姐说:早晨给他倒尿盆时,发现里边没有尿。喊他起床吃饭,他起不来,身体向一边歪。把他扶起来,一摸,全尿床上了。给他穿上棉裤费老劲了,扶他下床时发现,父亲的右腿不会迈步了。不记得全家吃没吃早饭了,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拾掇住院需带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背他下楼,送他来到了县里的北山医院。挂号,借轮椅,检查,拍片子,拿各种检查结果,到了中午,才进了南楼北区的三层病房区,医生说,初步判断是脑血栓。折腾了一大上午,看到父亲有气无力的样子,感觉他肯定累了,把他从轮椅架到床上,让他休息一会。我们简单吃了口东西,下午又继续推着他做另外几项检查,真正住进监护病房时,应该是下午六点了。医生说,从检查结果看,他脑子里有血管堵了,现在堵的还不是太厉害,但会一天比一天严重,有的人可能很快就不行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监护病房里共有五张床,病人几乎都是这种病,半身或全身没知觉,没有了语言能力和吞咽能力,张着大嘴,像时时待哺的婴儿。
打上针,插上了胃管。看来父亲很可能闯不过这一关了。和他说话,他明白时,只啊啊两声,着急时也啊啊两声,问他什么,清醒的时候,只用点头和摇头来做回答。
这次住进医院的第二天,本是他的95岁生日,过寿的酒店定好了,亲戚也都打来了要来给他祝寿的电话。
他的右手大拇指根部有一个伤口,好几年了,时好时坏。也在医院做过手术。像肉刺,长出来的肉一圈圈的,很硬,很疼。才开始贴个止痛膏就会好点,这一年来越来越厉害,伤口不愈合了。三五天就去医院换一次药,有时去小区换一下,他就不高兴。到了专看皮肤病的私人诊所,拿回了洗的药,洗了一些日子,不管用,又换成了药面。那黑脸医生说,他家是祖传秘方,他这儿看不好,到哪也看不好。他说他那药是长肉芽的。结果肉芽越长越多,成了菜花样。我也带他去济南千佛山医院看过,人家说,这个怕感染,一定要按时换药。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主要是考虑他岁数太大了。这次住院前,这个医院的外科医生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截指。但怕他下不了手术台,我们做子女的都没同意。
病情稳定了些后,我们找医生,要求会诊给看看手上的伤口。外科医生来后看了看伤口,摇摇头走了。后来又给找来了一个女医生,她是北楼的,是专治糖尿病皮肤不愈合的。她看了伤口,然后清理伤口,让我用双手抓住父亲受伤的这只胳膊,用药水冲,用剪子挖,清理烂肉,从底部取了做病理的标本,父亲啊啊叫着,挣脱着,妇医生轻声细语地对父亲说:听话,别动,一会就好了,等伤口好了,今后就不疼了。然后又冲洗,抹上了几乎一瓶她带来的药膏,然后用了很多纱布包扎好。这一些结束后,她擦着满脸汗水说,我这药,对老人这伤口可能管用。等三天后,化验结果出来,看看情况我再来给他换药。
二姐夫问大夫:听说话,您不是咱这边人吧,和我们说话好像有点不一样。
女大夫笑笑说:我是东北人,原在部队上,后跟随爱人来你们这工作了。
您当时部队在哪儿?
在北京,空军。
姐夫指指我说:他原先也在北京,总后勤部。
那我们是战友!
姐夫说:我也是军人。
女大夫说:我估计老爷子这病能治好,呆三天我再来换药。
她离开时,姐夫举起手说:我给您敬个军礼吧。我站在后边也抬起了右手。
每天的针,从早晨查完房,一直要打到下午五、六点才告一段落,晚上十二点还要再打两瓶。有时父亲不睡觉,嘴里不停的呻吟。怕影响别的病人和人家陪床人的休息,我们就找护士,要求给父亲打一针安定,会给他吃两片安眠药。
邻床的一位病人,医生建议做开颅手术,做了,病情也不一定能有好转,但不做,病人肯定就没救了。那家人商量后,办理出院了。他陪床的儿子说,我是癌症晚期,家里还有个瘫在床上的老娘。
有一天我到医院陪床,二姐夫递给我一张纸说:我大爷这事,我写了几句,你再改改,现在有军人事务局了,咱给他找找,如有个说法,让他走前,也有个安慰。过去大队里不是有人说,他是逃兵吗,逃兵也是兵,既然有人这样说,证明他当过兵。
父亲1926年生人,解放前的1946年到1948年,先是被动员去闫庄片上开会,给县大队抬担架。半年回来后,又开了磨盘会议,和村里的14个青壮年一起参加了八路军,在东平和平阴孝直那边的营子等地打了两年仗,回到闫庄集结时,才回到了家。他和村里的化刚老爷爷是最后从部队上呆过的人,化刚老爷爷头几年刚去世,他的爱人应该还活着。父亲回家后,就没有再跟部队走。
不久后,村里让父亲去苗海送信,被驻扎在那儿的原部队的班长见到了,班长说,小王,你回家怎么不回部队来了,这次回来了,跟我回连队吧,别走了。
没办法,班长把父亲带回到了营地。父亲当兵走时,刚和母亲结婚不到半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了,就不想再走。心想,原先送信都是送到附近村,这下可好,把自己送回部队上来了。
回到部队他有些闹情绪,不太吃饭。连里找了个村医给看了看,医生说,这小伙子得的可能是伤寒,这病可不太好治。部队上领导,听医生这么一说,忙让通知家里,让把人接回去治病。母亲说:你奶奶和你舅姥爷牵着毛驴,把你父亲接回了家。
我小时曾好奇地问父亲,你在部队上,也没当上个官?
他不服气地说,我要从部队上不回来,早当上连长了。
住院的第六天,医生又让拍了几个片子,查了一下各项指标。医生告诉我们,脑了里出血的情况没有加重,还是原来的样子。问我们做不做开颅手术,不然病人的情况会越来越不好。我们商量,还是保守治疗吧,不做手术了。
那个女医生又来给父亲的手换药,她说,应该是一种病菌感染。,看这情况,好肉慢慢长出来了,你们到村里开个困难证明,我用的这些药,就不用你们交一分钱了。出院前,胡医院又来给换了一次药,我们把从村里开来的证明给了她,她还给了我们一瓶药膏,说医院没有这药,可以从网上买,但注意真假。并给了我们一些换药用的纱布等。
在医院给父亲胃管里打的是从食堂打回的营养粥,有些放上些蛋白粉,医生说,蛋白粉不能给病人用多了。
又打了几天针,看病情更稳定了,也没有特别的治疗方法,就想接父亲出院。表弟在一个镇医院开救护车,他自己的车上也有担架。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让他带担架来把父亲接回了家。
按照医生教给的方法,给父亲手上的伤口换药。
用大米、小米、红豆、核桃等泡上半个小时,用豆浆机打碎烧好,等温度下来后倒在容器里,用大针管吸上来,然后举起针管推掉空气,把插在鼻子里的胃管,拿掉堵头,把针管的一头插进软管里,用一只手摁住管子跟部,另一个手推管子的液体。这样打流食前,要先打两管温水,打完三到四管流食后,再打一管清水冲一冲。打前还要把父亲的枕头垫高些,以免流食回流。
怕父亲嘴里干,有时用针管向他嘴里打几滴水,他有时还能咽下去。但不敢打多了,怕噎着他。他嘴里的痰很多,一不清理就怕堵住影响到他的呼吸,到医药商店买了吸痰器也不太管用,大部分时候还是用手来清理。
他的左腿还有些知觉,右胳膊也有一点知觉。但大小便失禁了,尿不湿得随时换,几天解一次大便,没有规律,什么时候拉了,什么时候擦洗。
我和弟弟回家请人吃饭,俗话叫起捻。请了三桌村里的兄弟爷们,这是准备父亲去世了,好让人家来给帮忙。趁空闲,我又和弟弟去了一趟山上,重新确定了一下坟地的位置。
春节前我陪爱人在济南住院,没回来就知道,老父亲又住院了,姐姐给他理发时,胃管又掉了。我们回来后,我立马去了医院。这次住在了北山医院的北楼,一个没有十平米的房间里住了六个病人,都是老年人,都是临近死亡的人。加上一家有一两个陪床的,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拥挤着十几个人,有的病人怕风,不能开门开窗户。病人都是消化不好的人,放的屁一个比一个臭,一、两个屁能把人熏个半死。特别是有拉屎的,在肚里攒了五、六天的东西,一下子排出来,那气味没词形容。这儿是呼吸科,临近春节了,感冒的特别多,现在又是肺炎疫情非常时期,进来看个病人,比探监还难。
那个住南楼时给父亲换药的胡医生就在对面,但没有来给换药。有一天晚上,我在楼梯口碰上了她,我给他说了说,她说来看看,晚上也没来。第二天,我又去对面病房区找了胡医生,她说,你们那边的医生、护士长没有人正式来找我交流这事情,只是有人问了问,你们家也没人来找我,我自己不便过去。我说了许多好话,她答应过来给接着治疗。
没想到,这次住在父亲邻床的一个病人也是个逃兵。他家是翟村的,四几年在黄河北和敌人打仗,腿上被打了两个眼,当时连队快顶不住了,家是河西的班长说,咱别打了,咱跑吧,要不就都没命了。后来我就偷跑回家了。我问,后来也没找找,看上级能给点补足吗?找过,人家说,你一个逃兵,不抓起你来就好了,还敢要补足。后来再没敢提自己当过兵这事。

临近春节,我想把父亲接回家过个年,这肯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两个姐姐都说:就在医院过吧,过年后,天暖和些了,直接接父亲回家。多次商量后,春节前一天,还是把父亲接回了家。
父亲虽然就躺在离餐桌没几米远的屋里,但这个年过的寡淡无味。
天天到他床前,或打几管流食,或向嘴里打点水。和他说说话,有时点上一枝烟,放他嘴上,他努力咬合嘴唇,有时真能嘬出一点淡淡地烟雾来。
来人看他,和他说话,他还是只用点头或眼神回答,脸上没有多少痛苦,很慈祥的样子。身子瘦的不成样子,只剩付骨头架子了。
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厉害,流血水,已经有了腐臭的味道。停下抹药膏,又开始用药面,看能不能让伤口干一些。再去医院,也没人给看了。
这一天晚上,坐在他床前,我写下了这样几句诗行:
男人
生来就当顶天立地
什么苦难
都踩在脚下
什么血风腥雨
都不过是种经历
坐在失语的老父病房前
望着日渐消瘦的这张面孔
既有些熟悉 又有些陌生
你大部分时间在昏睡
是否梦里正和死神约会
你的右腿失去了知觉
此生再也不能站立
你没有了吞咽能力
只靠胃管里的那点流质
延续着生命
你那双青筋暴突的手
那双养活了儿女和一个大家庭的手
再没有一丝抬起的力气
面对亲人的呼唤
你有时睁一下眼晴
偶而会点一下头
甚至脸上会挤出一丝微笑
这是善良的你
对亲人的最高奖赏
您那被白酒浇灌的一头白发
每根里边有藏着几多酸甜苦辣!
停止供应暖气没两天,我们就带老父亲回老家了。那天从面包车上抬他进家时,我们唤道:爹,咱回家了,爹,咱到家了。你不是老闹着要回家嘛,这可真回到你自己的家了。
住下后,一家一户,街坊邻居,天天有人送东西,她拿来半袋米面,另一位抱来几棵白菜。
看着床上的父亲,母亲嘴里念叨:你要么就好起来,能吃点东西,要么就走吧,别这样受罪了,孩子们也跟着受苦。我们说:娘,你怎么这样说。
说是说,因为天气还是挺冷,有时候能从父亲的被子里拿出三个暖水袋来。她经常给父亲掖一下被子的四周,哆嗦着双手给他身上盖了一件又一件衣物。
在家里的床上坚持了二十多天,父亲终于还是走了。
父亲,回到家后的这些日子,天天有村里的兄弟爷们来看你,来坐坐,他们都爱提起,干什么活,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担子挑最重的,回家是最晚的,流汗是最多的;说你当石匠时的壮举,抬再重的石头,不论老少,兴别人撂下,你从来没有放下过杠子。好像不记得村人在临别这个世界时,有谁享受过这等待遇。
你还是这么善良,虽然没有力气和能力,和村里的老少爷们打个招呼了,但会努力挣一下眼睛或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对人家来送别你的感谢!
躲过了天寒地冻,为了让家人少受点罪。
选在了春暖花开的日子,是让为你送行的人,心情都不要那么坏。
上路的这天,正好是西方的愚人节,一辈子不懂幽默的父亲,玩了一把幽默。
你走那天,一切毫无征兆,我向院子里新翻的土地里洒下了许多菜种,姐姐她们在后沟老房基地上种下了二十棵杨树。下午六点,一个本姓大哥给送来了两梱烧火的树枝,那一刻,我们正在院子里和他说话,回到屋发现,你已经平静的走了。
出殡那天中午,天阴着,但雨一直也没有下来。所有人都去饭店吃饭了,家里只剩下了母亲和我们几个子女,母亲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突然跪在你的灵前,哭道:我的老哥哥啊……九十岁的老母亲的哭声撕心裂肺,那一刻,她想到了什么,一起过了七十多年,打了一辈子嘴仗的老伴走了,真的走了,永远的走了。
送您走后的第二天晚上,两个儿媳妇动手给您包了190个元宝水饺,第三天早上天不亮煮好,趁着夜色,淋着雨,我和培广给您送上了坟。老话说什么,这叫温锅。
父亲,你住在这山坡上,能望见你生活了95年的小山村,能看到你洒下过许多汗水的一块块土地,你熟悉的村人也都在这儿,或在土里,或在地里。
父亲,不能陪你喝酒了,也没人需要我给买烟吸了,从此,我成了没爹的孩子!
老爹,咱爷俩的缘分未尽,假若有下辈子,咱们还做父子。
( 来源:齐鲁壹点)

这是小城玫瑰苑小区南边他经常到此歇息的地方,我去姐家他如没在家,十有八九我能从这儿找到他。

【王培静,原名王培敬,笔名鲁一贤,敬贤文学社创始人兼名誉社长。山东济南平阴人,中共党员,某杂志编审,现居北京。1987年毕业于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中文系。1982年应征入伍,历任山西怀仁00001部队战士、班长,解放军总后勤部派出所民警、干事。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小说集《秋天记忆》、《怎能不想你》、《王培静微型小说选》、《向往美好》、《家书·情书》,纪实文学《路上》等作品200余万字。主编、参与主编《2005中国军旅精短小说年选》等文学作品选集3部。 】

《老父亲》——写于父亲去世前的诗
《老父亲》
王培静
男人
生来就当顶天立地
什么苦难
都踩在脚下
什么血风腥雨
都不过是种经历
坐在失语的老父病房前
望着日渐消瘦的这张面孔
既有些熟悉 又有些陌生
你大部分时间在昏睡
是否梦里在和死神约会
你的右腿失去了知觉
此生再也不能站立
你没有了吞咽能力
只靠胃管里的那点流质
延续着生命
你那双瘦骨嶙峋的手
那双养活了一帮儿女
和托起一个家族的手
再没有抬起的力气
面对亲人的呼唤
你有时睁一下眼晴
偶而会点一下头
甚至脸上会挤出一丝微笑
这是善良的你
对亲人的最高奖赏
您那被白酒浇灌的一头白发
每根里都藏着几多酸甜苦辣
2021-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