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 书
段广亭(甘肃)

至今,我近万本收藏书刊里没有《红楼梦》、《三国演义》和《西游记》。因为,曾经的烧书使我到现在心伤未愈,看到这些书就心疼头痛!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在山里采挖药材攒了二十五元钱,买了《西游记》、《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喜欢读书,也很想全部读完这些名著。把买回的书藏起来偷偷的看。那时家里还没有通上照明电,都点着小煤油灯,晚上无法看书,只有白天瞅空子看看书。寒假里等来了一个好机会,生产队开会让老妈看护村里沟洼栽的树林。老妈到寒假放了按排我替她看山护林,她也刚好去队里参加劳动挣点工分。我便高兴地抱着这些书,出去坐在沟畔的山梁挖的护林小窑洞,全神贯注地看书。首读《西游记》,三集都拿到小窑洞里,坐着进入故事境界,三天读完第一集。那时还在上学,看书眼尖速度快,记忆也很好,看过的章节一回一回都记在心里。坐在沟畔山梁上,山沟放羊人只要看见山上有人,便不会轻易把羊赶进林区。我也是看一阵书,出去在山边转一圈。就这样,我把这几套书都拿到山边放在小窑洞里,交换阅读。下午回家时把书用干柴禾压住放在小窑洞。这种看护林木的小窑洞也就依山峁挖上三尺深,高有四尺多的浅洞,主要用于雨天人可坐里面避风避雨,没有其它物件,在窑洞砍的铺一层杂草就可以冷了避风,下雨躲雨,热了遮点凉。山梁挖这么个小洞,山底放羊人也弄不清小窑洞有人没人,都提防着不敢轻易赶羊进林区。生产队有个规定,每隔十天或半月干部会突然来护林点查看护林员在不在。坚守岗位,不扣罚。一旦检查没人在位,就扣罚一月三十个工分。那时三十个工分值就是十五元钱。寒假里我是天天早出晚归,就在山梁上的小窑洞里,主要精力是看书。
生产队的副队长是我的一个远房头叔父,我们管他叫三叔。他识字不多,腔大强势,喜欢强词夺理。记的竞选生产队长时,他半夜找到父亲说:“选队长投票用玉米粒,老哥你早先多拿十几个放到写我名字的碗里。只要我选上队长,我会多照顾你家里。"父亲按三叔说的这么做了,最终三叔因差了十一票当选副队长。也没见的他为我们家帮过啥忙和照顾。这天吹大北风,我坐在小窑洞里看书。上午十点多三叔突然来检查了。他的突然出现使我慌忙,我把手里的书迅速压在铺的干柴禾下。他在山梁尖站着向沟底吼了几声,转到小窑洞外问我:“沟里没有羊进树林区吗?"我站在一边说:“没有。放羊人不敢进去!"他对我黑脸大腔道:“一天多在沟边吼喊几声,各沟岔出去转的看一看!我刚来见你拿啥东西玩弄?”我回答:“没拿啥玩弄!"他弯腰爬进小窑洞把铺的柴草翻了一遍,三套书全被他翻了出来,哗哗摔在我脚下,凶神恶煞般地骂我:“瞎怂,这啥东西?还说没玩弄啥!拿上你这些烂书,你给我能看住林吗?你羊爸进去把树吃光你都不知道!"我辩解说:“羊没进树林里去,我看一阵书就出去转一圈子!"他火了,脸黑如猪肝,吼道:“瞎怂,嘴犟啥?这些烂怂书看上有啥用?扣你妈看林一月工分!回去叫你妈明天到山上看山,不要你看!啥东西,跟我犟嘴!”他骂着哗啦啦把书拿起撕扯起来,我从他手里急忙去抢书:“三叔,别扯我书了!"他向我脸上噼叭两巴掌,打的我耳鸣眼冒金星。他把撕扯的书用他身上装的汽油打火机点着,从小窑洞抓了两把干柴扔在上面,火唿啦啦着旺了。我此时不顾一切冲去用脚往灭踩火,他揪住我头发把我拉到一边,踢了两脚,骂道:“瞎怂反了!由你了!全队二百多人我喊一声谁敢还声?你干啥?我叫你妈看树林马上停了!"激愤中听见他说不让老妈看护树林,我顿时软了,老妈太苦,全家人多劳动力少,她为多挣几个工分才苦的没完没了。看护树林是个轻松活,不能丢啊!我泪水哗哗流了出来,也没有勇气再抢被烧的书,近乎求情,我急呼:“三叔!与我妈无关呀!"他没有吭声,瞅着几本书烧完,对我厉声说:“下到沟底树林里转一圈看有羊跑进去没有!"他用脚踩踏了几下烧完的书和柴草灰,大咧咧地扬长而去!

我气愤地擦了擦眼泪,望着他踩过的一小堆灰,热血往头上涌,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我咬紧牙强行制止流出的泪,感到胸闷头胀,象要爆炸,半天才吼出一句:“你个老瞎怂!”

我没有下到沟底林区去,呆坐在山梁上整整一个下午。也从那天开始,我得了一种奇怪的头痛病,折磨了我三年多……
庆幸的是老妈护林员没有被取消,寒假的后半截时间她还参加劳动,挣点双份工分!

(作者简介)段广亭,甘肃省镇原县人,曾任乡村干部,后在杂志社为记者,记者站任职多年,先后在中央和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章近万篇,文章朴实无华,接近地气,很受读者品味。《定远文学》编委、特约作家,《祁连文学》特约作家,现因病蜗居在家。热心参与社会公益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