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转星移,时空轮回,时间总是在不经意中风干了记忆;人来人往,生老病死,也已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昨天这个朋友走了明天那个亲戚去了,都已习以为常。
今天又回老家,送走了一位历经沧桑、和蔼可亲的母亲,她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半句怨言,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带着她的那个世纪走了。
我站在十所村西南边那块高坡上,眺望踩田湾那两根高耸入云吐着白烟的烟囱,心里不知是高兴?酸楚?可谓五味杂陈,虽然几千年的农耕文化被现代工业吞噬得体无完肤,可我怎么看都比不上看着少时踩田湾那两架嘎吱嘎吱转动的水车亲切!
曾记得我七岁起就时常陪着阿毑(妈妈)起早贪黑的去田地里犁田耙地,踩水戽水,因为阿耶(爸爸)是村里的木工,家里的农活几乎都压在阿毑一个人肩上,阿毑胆子小,我又是家里唯一的汉子,因此,阿毑每次凌晨去干农活都会带上我。
记得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睡眼朦胧的坐在阿毑的牛车上,摇摇晃晃的来到踩田湾,稀里糊涂便被阿毑死拉硬拽到水车上。阿毑说今天好不容易才轮到我们家踩水放田,过了明天就轮到别人家了,因为生产队的农户是按户逐一轮流使用水车踩水放田的。我们娘崽卯足力气把水车蹬得嘎吱嘎吱飞快地转,看着水车一桶桶自下而上倒出的白花花的水,听着那哗啦啦的流水声和吱吱呀呀的水车声,伴随着远处大队抽水站机器的轰鸣和稻田里的蛙声,汇成了一首优美的稻田交响曲,我仿佛看到了丰收的景象,美好的未来。
踩田湾的水车随着时光日复一日灌溉着那无际的田野,也伴随着故乡人的汗水孕育出香甜酥软的踩田糯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家乡人。
如今,那水车、那抽水站、那戽水的锣没了,梨田耙地的农具不见了,就连零星儿残迹都没留下,只有那散发着刺鼻的氨水味和吐着浓烟的柱子替代了踩田湾的过往。往昔一如梦幻,只给我们留下一片荒凉模糊的记忆。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家乡是一种无法推辞的禀赋,犹如宿命。在历史的变迁和大时代浪潮的今天,家乡的地被征用了,田园越来越少,靠土地生存的家乡农民再也不像农民,也不像城市人,将来村子还得搬迁,是否能如村民所愿不得而知。
记得风子有一篇文章《村子已死》里有其中的几句话让人心痛,也值得反思。“我站在山岗,为故乡招魂!……故乡还在,村子的魂已渐渐死去。……故乡还在,但古老的乡规民约宗族家训的血脉早空了。……故乡还在,希望却完了,可怜了我们的下一代。……别了,村子。故乡犹在,村魂已死,我愿意站在高高的山岗,为你招魂!"
如今,我的故乡也还在,但儿时的记忆远去了,踩田湾那水车、那抽水站、那戽水的锣没了,那犁田耙地的农具没了,那历经风霜仍坚韧不拔的面庞没了。
我愿意站在那高高的山坡上,为你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