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防火塔上的岁月

                苟平刚(甘肃宁县)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仿佛触手可及。料峭的春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一样的日子一样的路，从脚底下、从斑驳的冰雪中、从羊肠小道上无声的延伸。身边的草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风力逐渐攀升，深感肩上的责任重大，为了森林的防火安全，孑然一身行进在巡山护林的路上；行进在荆棘丛生，坎坷不平的山路上；行进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山雀们按捺不住寂寞，叽叽喳喳议论着不速之客的光临。

        躲躲闪闪的日头，或隐或现、若有若无。山林里的精灵们不时地出现或者逃之夭夭。色彩斑斓的雄性野山鸡，骄傲地跺着方步，诱惑着三三两两的雌性山鸡，春情萌动；山涧溪流边，呦呦鹿鸣，打破了肃穆的群山，她是在寻觅着意中人还是在呼唤着落单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兔子们，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來外来客”；或躲在密林深处的雪地里，或杳无踪迹，那一串串脚印赫然印在岁月的素笺上，就像我蹩脚的诗行，歪歪扭扭；兴奋的喜鹊们翩跹于笔直的树梢上，遗落了快乐的鸟语，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山腰上的那一抹绿色映入眼前，述说着生命的律动和坚强。

        这条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哪里是万丈深渊；哪里是陡峭的山坡；哪里是九曲十八弯；哪里是汗水浇灌而成的幼林地；哪里有清洌甘甜的山泉水，凡此种种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骨骼里。

         蔚蓝的天空倒映着我匆忙的身影，一草一木铭记着我的抚摸、我的气息，蜿蜒的山路上承载着我的喜怒哀乐。

        走走停停中，已至高山之巅。俯首眺望苍苍莽莽的千山万壑，恍如昨天，思绪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光阴里，那一段尘封已久的防火塔上的青春岁月。

        十年前血气方刚的我，接过父辈们的衣钵，踩着他们的足迹，跋山涉水，徜徉在山水之间，守望着茫茫林海。难以排遣的寂寞孤独，一声声高亢、嘹亮的歌声在大山里的回声中；在动物们凝神倾听中；在潺潺流淌的河水中随风荡漾。山风不时的弹拨着空气的键盘，快乐地助着兴。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忘的一千多个日夜中，我一个人驻守在高山之巅，守护在高高的防火塔上，眺望着苍苍莽莽的子午岭，度过了漫长的黑夜白昼。自己和自己对话、和群山缠绵、和星空畅聊、和四季传情……

        春花遍野时，湛蓝的天空若澄澈的心境般惬意、舒适，每个毛孔尽情地舒展，山花盛开的地方，便是人间春色，灿烂娇艳，喧闹了枝头，惊艳了岁月。

        知了们声嘶力竭，聒噪着炎炎夏日。三五成群的城里人纷至沓来，放下了都市里的喧嚣和嘈杂，回归于自然的怀抱中。躺在绿茵上，享受着枝叶间的斑驳光影，或听歌或看书或闭上眼睛，啥也不想，尽情地享受着山林里的清凉与美好。

        狂暴的雷雨声渐行渐远，如火如荼的红叶晕染着的山里的秋色，缠缠绵绵的秋雨淅淅沥沥，淋湿了多愁善感的我。一场秋雨一场寒，满眼秋色、落叶翩飞着丝丝缕缕的惆怅和缠缠绵绵的思念，落在了防火塔上、落在了肩上、落在了脚下、落在了心上……

        雪花一次又一次地莅临着我的世界，我的天下；我的林海；我的天地。纷纷扬扬中，毛主席的《沁园春·雪》自喉间汩汩流出，瞬间白了塔上的岁月，白了满头乌发。

        每年隆冬时节，也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大雪封山，万径人踪灭。肆虐的寒风夹杂着手片大的雪花，潇洒、飘逸。瞬间吞没了岭上时光；吞没了蜿蜒曲折的秦直大道；吞没了孤零零的防火塔，吞没了寂寞的我。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平生第一次领教了冷彻心扉的感觉。本想就着寂寞，煮一杯浊酒，看几本好书，孰料风雪一次次地撩拨着浓浓的烟囱，刹那间浓烟弥漫，不得已只有打开门窗，炉火熄灭。半夜时分，咽咽的凛冽的寒风，鬼哭狼嚎般地惊醒梦中的我，那段时光真的是不堪回首，苦不堪言。

         层层叠叠的日子纷飞似蝶。一个人的世界里，一杯清茶、一首经典的老歌、一本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好书、陪伴着我的轮回岁月，陪伴着一个人的苦涩和清欢、陪伴着我的春夏秋冬悄然前行……

       兜兜转转中，由于工作调动的原因，我与朝夕相处的防火塔分别已久。他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教会了我很多很多，她又像一个红颜知己不嫌不弃，陪伴着我度过了岭上那一段灰暗苦涩的日子，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独处，如何打发那些难熬的光阴。

         多年以后，这座塔依然矗立在茫茫的林海深处，他是我心中永远的丰碑，无欲无求；他是一个个守望绿色的林业人，他是灯塔于落寞中于黑暗里，给予我无上的荣光、信仰和光明；他是子午岭的魂魄，我的生命；他和我以及所有的绿色使者一样，守望着万顷波涛，守望着陕甘交界之上的这方绿洲和热土；守护着漫漫秦直道，风中依稀传来昭君出塞、金戈铁马、络绎不绝的商队、骡马嘶鸣，铿锵激昂的步伐声忽隐忽现……

        白驹过隙，恍惚间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留恋逝去的光阴，忙忙碌碌中我深深地觉得我与防火塔从未分开，我们已然融为一体了，塔中有我，我中有塔，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更叠，我亦无怨无悔……

        刹那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遥远的回忆，瞬间荡然无存了。是啊！该下山了，喃喃自语中，我抱着自己向山下走去……

作者简介：苟平刚，甘肃省宁县人，网名陇上林海，笔名山魂，出生于1976年7月。从小酷爱文学，虽然碌碌无为，依然在坚持写作，现在从事林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