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作者/影子.原创首发
①
昨天那盘棋，老四把珍藏了四十年的一坛酒输出去了。
赢了酒的人跟他说，自从他闻到酒香的那一刻，就决定得到那坛酒。
老四割心一样的疼，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下了一辈子的棋，没见过下棋这么狠的人，昨天那三局棋，对方运筹帷幄、稳操胜券，老四虽然输得惨，但是心里暗自佩服。
别人玩棋，他品棋德。
老四心知肚明，昨天的对局，对方虽然智谋深厚、寸步不让，但是有些阵法却是虚恍一枪，给自己留了不少可以迂回的退路，这就是棋界里所褒扬的棋德。
老四从小聪明伶俐，六岁便跟爹学棋对局，父亲也言传身教了不少绝招，什么巡河炮、卧心马、仙人指路、海底捞月……这些棋法套路，老四一点就透，耳熟能详。昨天对手兵来将挡、游刃有余，难道是看了哪家的棋谱，或受了高人指点？老四越想越不能释怀。
老四生性好酒，腰间总是别着一个小酒葫芦，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琼浆玉液，谁也不知道，只听老四常说，谁要是三局两胜赢了他，他就给谁尝一口这葫芦里的酒，并献出家里珍藏的一坛好酒。不过，多少年来，一直没有人赢了他，更不用说那坛神秘的酒。
他喜欢酒后下棋，看似酒后头重脚轻，但是他心里明镜似的，所谓的醉人不醉心。他最喜欢酒后醉醺醺的感觉，酒意遮着脸，输了赢了都给自己和对手一个台阶下。
棋盘上惊心动魄的撕杀，如同千变万化的沉浮人生，在醉眼迷离中如同看世事苍桑变迁。昨日那局棋，对手高超的棋艺让他啧啧赞叹，更后悔那坛子珍藏几十年的陈酿，是他爹留下来的镇宅之宝，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想把那坛酒捞回来。
②
昨天的对手是谁？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棋王啊，人称黑旋风。棋法变幻莫测、出神入化，三下五除二就能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溃不成军慌了阵脚。
方圆几十里跟黑旋风交过手的人都甘拜下风，每到一处，只要有对弈的，他总要挤地头看下棋，看上一盘，必会把输家挤开，与赢家杀一盘才过瘾。老四的棋艺早就让黑旋风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老四对弈。
昨天，黑旋风听手下徒弟说，镇上来了一位象棋高手，叫老四。说是双山村的，在集市上摆残局，且棋法高深莫测、无人能敌。
黑旋风一听，两眼放光，一时来了精神，吐了个大烟圈道：“噢，真有其人？我正手痒痒着呢！既然对手这么胆大公开叫嚣，一定身手不凡，老夫倒想去一比高低、决一雌雄！”
说罢，黑旋风来到镇上集市，老远就看见一圈人围得水泄不通。观棋的人见黑旋风过来，不约而同地向两边闪开，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扒拉开人群，只见老四席地而坐，像是入了定，也不说话，只听围观的人说摆了一盘明朝时留下的残局。黑旋风看了一阵子那残局，然后做揖抱拳：“在下黑旋风，久仰老四大名，今天老夫就替古人赢了这盘棋。”
此时老四像坐禅出定一般，抬起眼皮看了看来人，赶紧起身做揖：“请！”
“先慢着！”黑旋风拉着长腔继续道：“听说你扬言，若是谁三局两胜赢了你，你让谁尝一口葫芦里的酒。还没开局之前，我想先品尝一下你葫芦里的酒，看看值不值一战”
老四一看来人气势不凡，心想，棋品连着人品，此人真是倨傲不逊！那就随了他的愿，也看个究竟。然后解下腰上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不错不错，果然好酒！你不是扬言还有一坛好酒吗？这酒我赢定了！”黑旋风呷了一口，咂了一下嘴说道。
老四又接着说：今天算是给你开了个先河，还没赢棋先让你尝了酒，不过，我老四也是千金市骨，你若是赢了这盘棋，我一定再送你一坛珍藏四十年的好酒”。
黑旋风抱拳向围观的人施礼道：“各位看官，都听见了吧？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我黑旋风今天能不能替古人赢了这局残棋，全凭你们给罩着了！”
老四也抬手施礼：“落子无悔大丈夫！棋逢对手，先礼后兵，请棋王出招！”
对局开始，霎时，人群鸦雀无声，下棋的两人聚精会神，观战的人无不伸颈侧目、心惊胆战，都想看看俩人的这盘棋怎么收场。
黑旋风拈起炮，往当头上一移，还没移到，老四的马“啪”的一声落下，比他还快。黑旋风故意把炮移过当头的地方停下，老四一看，心里暗叫：“真不愧是棋王，我在青岛遇见一个高人，就是这么个走法，险些输给他，这炮二平五是开局，有气势，而且是必胜之招数。”
此时此刻，人群里静得让人窒息，眼睛都扎进了棋子里。
此时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过了很长时间，对弈接近尾声，黑旋风哈哈哈大笑，那笑声里高深莫测，一抱拳道：“我只知道有个老四，却不知道老四就是你，今天让我黑旋风领教了！老朽最后这盘棋下到这里，权做赏玩，不知你是否愿意平手言和，给双方一个面子？”
黑旋风的主动求和更显示了他棋艺不凡。
“三局两胜！你可不要食言啊！”黑旋风说完，围观的人一阵鼓掌呐喊声响彻云霄。
黑旋风旗开得胜，最终赢了。那老四也是言而有信之人，随即喊人回家取了那坛子酒奉给黑旋风。
③
黑旋风虽说是赢了一坛酒，心花怒放之余，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老四虽然输了棋，但是人却没输，不仅棋德服人，棋艺也非同一般，而且布阵套路与自家的棋谱雷同。
几天后，手下徒弟又报信说，那天输了酒的老四又放言，说要重摆擂台赢回那坛子酒，然后又附耳低语道：“听说这次老四是有备而来”。
黑旋风搬出了那坛子酒，一时陷入沉思。
仔细端详那酒坛子的造型，和自家的酒坛如一窑出土的相似，坛子底圆肚大，收口如碗大小，紫红色彩釉透着岁月的沧桑。
他慢慢地解开酒坛的黄绢布，布下是一层黄色封口泥，悠长的岁月，使黄泥浸润了一丝淡淡的幽香。再揭掉黄色封缸泥，里面是韧性上等的牛皮封缸纸，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秀丽的楷书：吴氏家酒.壬辰年槐月。
这么算来，这坛酒是一九五二年四五月份的酒，四十年陈酿啊！又是四五月份春暖花开季节，阳气回升，万物复苏，正是发酵酿造的最佳时机，酒的甘醇浓郁自然不必说。
黑旋风低头看着那坛酒若有所思，然后意味深长地嘘了一口气：“莫非这老四就是家父提起的张天龙的儿子？要不然，那天尝了他葫芦里的酒，风味怎么跟自家的酒如出一辙的相似”？
没错，这酒就是自家的酒！有封条为证。
“张老四，我们两家真是缘分啊！你藏得太久了！”
黑旋风惊讶得几乎失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头皮发麻，越琢磨这事越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记得家父曾粗略提起，文革时期被双山村恩人张天龙以棋相救过，为表谢意送给一坛酒，张天龙无以回报，送给家父一本象棋棋谱，后来便杳无音信。
黑旋风之所以棋艺高超，正是依赖于这本珍藏的绝版棋谱。
黑旋风正了正色道：“徒儿，你马上传话过去，我黑旋风奉陪，接招应战！”
徒弟一溜烟地走了。
④
五十年前“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风暴，曾让黑旋风一家妻离子散。
黑旋风祖上开酒坊生意，后来一番批斗，几代人经营的酒坊充了公，黑旋风他爹不甘心穷困的生活，又偷偷在家小规模地做，让一帮革命小将逮了个正着。
老四他爹叫张天龙，当过兵，转业后在县政府革委会，黑旋风他爹就由这帮革命小将看守着。
当年的小将们血腥残暴，唯独张天龙生来一副菩萨心肠。有一天，和一帮革命小将在下棋，几个五花大绑的罪犯也也伸头侧目地张望，张天龙心生怜悯：这几个捆绑的人来了好多天了，也没少遭皮肉之苦，每天度日如年，个个垂头丧气，一时悲从中来，玩几局棋也让这几个人看着解解闷。
棋盘砸得啪啪响，张天龙连赢三局。对方就有些坐不住了，额头渗出汗珠，嘴却不服软。
黑旋风他爹也是个棋迷，方圆十几里也因为耍棋子儿出了点名气。这时看见下棋的，脸上的沮丧表情霎时没了，在那里伸长着脖子，急得直吆喝：“拱卒，拱卒……咳！”然后摇着头，直跺脚惋惜。
“嚷嚷啥！嚷嚷啥！你特么老实点，不准动！”
和张天龙对弈的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骂。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轻蔑道：“哎，就你能赢了他？”
并顺手指了指张天龙。
“如果能给老子赢回面子，我放了你！咋样？”那人声音里带着一丝奸狞淫笑。
“能！当真？”
黑旋风他爹现出满脸自信和渴望的目光说道。
“咋，不相信？这事就老子说了算！你若赢了他，老子今天放你出去！”
那小将脖子上青筋暴跳，一脸横肉哆嗦着说。
这可是难逢的机遇，自己能不能赢了张天龙很难说，黑旋风他爹心里生起一线希望。
对决开始。
黑旋风他爹抱拳施礼道：“举棋无悔大丈夫。您先走，手下留情啊！”
“你小子棋规矩倒不少啊！今天能不能走出这牢狱之灾，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这话时，张天龙挤眉弄眼给黑旋风他爹使了个神秘的眼色，然后又抱拳回礼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不需要别人指点帮忙”，张天龙有的放矢地望了望那个观棋的小将示意道。
点兵布将，黑旋风他爹沉着应战。双方跳马攻卒、车攻炮轰，你来我往，难解难分。一刻工夫，黑旋风他爹额头渗出汗珠。
张天龙在等棋之余心不在焉地说：“这下棋就是一场斗智，‘河界三分阔，智谋万丈深’，你那个卒已经攻上来了，要好好利用。在象棋术里，不能吃回头草的不是马，而是卒”
黑旋风他爹一听，想起了他一开局挤眉弄眼那个神秘的眼色，觉得今天有张天龙在，相信他就是一个屏障，一个别人看不透的屏障，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张天龙身上。现在才知道张天龙这是在提醒自己走错了步子，立马出车护卒，然后长驱直入，直奔中军帐。
立在一边观棋的小将似乎看出了猫腻，立马说：“哎哎哎，干啥呢！干啥呢，‘河边无青草，不用多嘴驴’，不准提示！”
这盘棋杀得的真是天昏地暗，天黑下来了，早升在半空的月亮渐渐亮起来，亮光透进昏暗的小屋里。有人点起一盏腊烛，立刻四壁都是人影子。
第一局结束，张天龙输了。
棋下到第二局，黑旋风他爹手有些发抖，他心虚啊，他知道这分明是对方让着自己，如果再这么赢下去，恐怕有违上之嫌，他抬头望了望张天龙。
张天龙此时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趁观棋小将不注意，小声低语：“哎，不想出去了啊？伙计慢慢下，还有两局，指不定谁输呢”
第一局张天龙虽然是输了，但是他看出对方是块下棋的料，棋艺也不容小觑。‘一马换双象，必是英雄将’，对方能铤而走险，用一马换取双象，是象棋术里不多见的明智走法。
张天龙心里暗自佩服。
第二局开始。
黑旋风他爹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他深知张天龙棋艺非同一般。可是，与技艺高的人下棋，就容易慌了神出现差错，一招不慎就满盘皆输。
说时迟那时快，张天龙在对方兵营空虚之际杀了个回马枪，车二进五，将军！对方赶紧歪将，张天龙“啪”的一个高吊马，把对方老将稳稳地固定在九宫之内。
黑旋风他爹输了。
“两平”。张天龙用神秘的眼神示意对方说。
第三局开始。黑旋风他爹自觉力不从心，拱手说道：“你这般棋艺实属高明，最后这局恐怕我也难以取胜。你真是神机妙算，步法沉稳老练，先声后势，后发制人，古今棋圣不过如此。今天能跟你对局一战，我即使赢不了、走不出这牢狱之灾也万分荣幸，我甘拜下风了。”
张夭龙听罢，连连谦辞：“哪里哪里，所谓兵不厌诈嘛，来来来接着下，最后一盘以定胜负，能不能放你走，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最终黑旋风他爹三局两胜，张天龙让黑旋风他爹赢了也因此得以释放。临走之际，他抱住张天龙老泪纵横、无以言表，他把眼泪和委屈全都吞进肚子里，那晚他趁着洁白的月光谢别了张天龙。
黑旋风他爹知恩图报，为了答谢恩人，后来他把自家作坊留存的一坛陈酿送给了张天龙，张天龙无以回谢，送给他一本祖传的象棋棋谱。
多少年以后，据说黑旋风他爹的棋越下越精了，后来那本棋谱也传给了儿子黑旋风。只因为那时候全国忙于闹革命，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⑤
老四放言赎回酒的消息不翼而飞，满镇上传得沸沸扬扬，老四要和黑旋风再摆擂台，对局地点设在老四家。
黑旋风不甘示弱，让徒弟带上那坛酒和当年张天龙赠送给父亲的那本绝版棋谱来到了双山村。
老四的门口挤满了人，后来的人拼命往前挤，挤不进去的就抓住人打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件，还有许多人支起自行车，站在后架子上伸脖子看，人群一挤，连片的倒，于是呼喊成一团。孩子们在空隙里钻来钻去，再被大人们用腿拱出去。
路过的行人见了，纷纷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等明白过来，也都拥着往前走。走过半条街，竟有上百人跟着跑来跑去，再后面就是尘土飞扬。
老远看见黑旋风的人来了，前面的人闪向两边，留出一条夹道，跟随的人前呼后拥走成一片，前面有人引路走向棋场。
棋场围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老四像一尊石像盘腿坐在露天的棋场，见黑旋风一行人到场，赶紧起身迎接。
这时有人高喊：“有请棋王黑旋风与张老四对局开始！”
顿时，棋场一片喧哗，有人喊老四加油的；还有人喊让黑旋风把酒留下分了喝的……此时此刻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在场的人都摩拳擦掌。
黑旋风和老四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然后老四作揖高声说：“棋逢对手难相胜”
紧接着，黑旋风双臂抬起抱拳：“将遇良才不敢骄”
又一陈喧哗夹杂着欢呼声。
黑旋风一边说一边和老四同时相让坐下来。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俩人和棋盘上，骚动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大战开始了，才走了几步，老四口中念念有词：“车先河上立，马在后遮拦”。
黑旋风随口应道：“车行两路前，临阵势如飞”。
棋下到接近残局，还没等黑旋风反应过来，老四来一个弃子争先，然后炮二平五，将军。黑旋风立即跳马当垫，口中随念：“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宫。”
……
此时看棋的人们无不目瞪口呆。
老四先是一怔，他知道，这些都是棋谱里面的口诀。然后惊讶得脱口而出说：“怎么，你这口诀哪学来的？你也知道那本棋谱？”
黑旋风没有立即回应，先是调兵遣将，落了棋后缓缓地说道：“老四，那坛子酒和棋谱，我都给你带来了，不管是输还是赢，今天应该是完璧归赵、见分晓的日子了。”
“什么！那坛子酒我倒是知道，什么棋谱？”，老四有些诧异地问道。
黑旋风把玩着棋子一边说：“说来话长，几十年前，家父因为所谓的‘投机倒把、搞资本主义’曾经被抓，多亏令尊以棋相救，才免遭牢狱之苦。后来家父被解救，曾以自家陈酿一坛相赠令尊，令尊无以回报，将你家中一本绝版棋谱回赠我父”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皱皱褶褶的棋谱。
黑旋风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棋路和愚兄相差无几，可是我终久是对棋谱的口诀记的不牢，我开局盛气凌人，属于盛，你则以柔化之，在化的同时，造成克势。”黑旋风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柔不是弱，是容，是收，是含。含而化之，最终让对手入你的势，每局开始的势都要自己造……”
最后，老四和黑旋风以一负二平结束。
老四接过棋谱，对天长叹：“天意啊，真是天意！当年老父在世，弥留之际跟我说过，年轻时候跟一位姓吴的下过棋，赠给我父亲一坛酒，那些苦日子里，多少次真想卖了换点钱，又想，在没有知道真相之前，如果我拿了这坛酒做了交易，不得被良心遣责吗？所以，这坛酒我一直性命一样地珍藏着。也曾经提起过家藏一本棋谱送了姓吴的，老父亲话没说完就咽了气，没成想，这本绝版棋谱落在你手里！”
两人的坦然相叙，让观棋的人无不为之惊诧和喜悦。
黑旋风热泪盈眶，继续说：“想当年，是令尊让了我吴家的棋，才让我吴家得以团圆、免遭牢狱之苦，并得奇书，我今天无以相报，愧对难当，这棋谱还是物归原主吧！而今其实你们张家才是真正的棋王啊！自从有了这本棋谱，我如鱼得水，棋艺也日渐增进，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象棋的奥妙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老四起身抱住黑旋风，老泪纵横道：“今天真是大团圆，这棋谱我收回，这坛酒，还是你们吴家的！今生有幸遇此因缘，皆我两家德荫庇护，皆大欢喜啊！
这正是：
不知对弈谁胜败
醉酒但闻棋落声
两世因缘狱灾事
物归原主君子情
作者.张海鸥.农民，青岛莱西人，爱好文学。作品曾发表在《人民文学》、《小说月报》、《齐鲁文学》、《美篇》、《农民文摘》、《都市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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