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 爱
文/冯振升

起夜之后,总有几分钟时间属于自己,看天上的星星,听屋外的犬吠,冰箱启动、停歇的嗡嗡声居然在透过三道门后传入我的耳朵。
我甚至能听到客厅花木蹭蹭蹲的串长声,我知道这是意境,意境到了许多情况都能想象出来。
夜,似乎成了白天,只是比白天少些嘈杂。这是一种意识,意识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越看越清醒,越听越没睡意。这时,尚在睡觉中的嘟嘟会走过来陪我,年轻时就这样,这是他的习惯。习惯久了会变成一种状态。
虽说有些岁数,但思维从不输以前,意识照样清晰,谁好谁坏、谁亲谁疏能分得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如明镜,只是动作有些迟缓,但眼神仍然好使。过来接着睡,且睡得很深,我亦能听到他的呼噜声。
我的思维和意识并没有影响他。他这么能睡,为什么偏要换个地方?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把瞌睡搬到我身边,催我入眠。他知道只有他睡在我身边,我才无心看星星,无心听午夜里的杂音,只有他入睡我才能心平气和的安静待眠,仿佛我肚里的蛔虫。
嘟嘟懂我:这个时候我是不会干扰他睡觉。清醒中,我知道他是在收拢我的睡意,那他一定是在假眛。
假眛对他来说是一件幸事,因为它会把我很快带入梦乡。
睡意是会传染。待我真正入睡后呼噜声均匀响起,他又悄然回到自己的岗位。这种情况是在我无数次起夜后发现的。
我曾试探过,看书看手机时他会不会离开我,答案是肯定的。即使我也假眛装作不出声,刻意打呼噜说梦话磨牙翻身,嘟嘟也能辨别出来。
相处久了就是这样,真假总有区别,装是装不像的。

其实,我也这样,只要嘟嘟睡着,我便不忍打扰,尽量避免翻身、咳嗽,甚至刻意压住需要释放的内急,我是真怕打扰了他,他睡觉很轻的。
天明醒来,他一定会静静地守在我身边,他甚至不容我有丝毫的恋床,认为睡时已过。吱吱声中看我洗漱用餐,穿衣换鞋,像个跟屁虫等着我带他出去散心撒欢,他觉得他这是陪我,可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们彼此间的爱,爱是无法舍弃。
每天中午,我必浅眯一会。嘟嘟知道,不等我吃完饭,他一定会躺在床底下假寐,我懂,他这是借我不肯打扰他睡觉的那颗爱心,让我早一点休息。
周末,去办公室加班,不想让嘟嘟牵心,顺便带上他。
办公室空旷,电脑嗡嗡声,仿佛蝉鸣。嘟嘟心细,四处寻觅,无果,倒在桌面边吹起了鼾。

原想他很倔。小时候不听使唤,你指东他往西,原想安抚一下,他却激动的让人应接不暇。
计划着快点办完事,陪他出去散心,谁知他看我忙碌,竟睡在一旁,双方不羁绊,这就是理解。原本出来享受的浪漫变成了陪伴。我也乐得自在,又做了许多计划外的事,嘟嘟安静地陪了我整整两个小时。
爱就是相互陪伴,爱就是不去打扰。
晚上睡得早,九点半就有些朦胧,眼里像有了粘虫沾在一起,使劲用力仍无法睁开。手上拿着书,却垂了下来,脑支使不动,书掉地了,啪的一声。书好好的却没了分页,合在一起了。我最怕的就是书合,得找半天,已看过的地方得翻好几遍,才接上新篇,等看到新篇不久,眼睛里粘虫又骚动,结果没有看到新篇,书又啪的掉在地上。

这次看的是《秦腔》,平凹先生写的,竟不怕了,每次捡起来都是新篇,感觉和日子很搭。我不懂秦腔,但也不烦,秦腔有魂,能钻进脑子里,与脑海里的秦腔汇合。
我是从秦腔河里游出来的,浑身沾满了秦腔的味道,是先辈留下来的,我虽然不会也不敢丢掉,先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丢弃,就像是身上的毛发,肌肤上的沉痣、胎记一样不能随便祛除。
不烦秦腔,有时就会听上几曲。
秦腔吼声震天,像是从胸腔里冲出来的,所以才带腔字。借着原上的风,这吼声从村口巷尾田间地头传出好远好远,以至于我一直走不出它的地界,前脚从这条河爬出来,后脚又陷进下一潭水。

《秦腔》里面就是这样,到处都是秦腔,看的有些溢,眼却不累,心也不急,脑子里还在细细回味,回味小时候父亲的影子。嘴里唱着秦腔手里牵着我走在寨子里,父亲的唱腔有些费力,啍的腔调并不连贯,终究不是练家的水准,但父亲爱哼。
秦腔是父亲的魂。
听到书响,看到灯亮,嘟嘟嘟嘟囔囔摇着尾巴晃着脑袋走过来,卧在身边,还想着老套法,假寐打呼噜深睡,这次我却一直未入梦,看到《秦腔》207。我想我大概是想父亲了吧!秦腔里有父亲的音影。
直到窗外蒙蒙泛白。雀儿叽叽喳喳唱着情歌,明显两只,声音迥异,一高一低,像是在呼唤黎明,用这种简单的爱。
我和嘟嘟没了睡意,出门与山河木壑、雀鸥绿枝共同沐浴阳光的温暖。


《作者简介》
冯振升,陕西韩城人,定居兰州,公安交警,长期从事文字工作。1984年在原《陕西青年》发表处女作《乡情》,之后,陆续在报刊、杂志、广播电台、电视台、网络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各类文学作品百万余字。其中《母亲的回忆》、《跑着看黄河》、《五泉老街》获省、市及搜狐网一、三等奖及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