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短篇小说)
作者:一片红叶
演播:篁竹瑾
上 篇
幸福生活等什么?等于身边的人天天都快乐,等于人人都在创造着快乐并收获着快乐!与年龄无关,与钱多钱少无关。
—— 题记

话说从西藏告老还乡的宋大勇,虽说已经七十四,看上去却像六十刚出头,身板直溜,不胖不瘦——身体好得让几个老哥们羡慕得想不通——都说西藏氧气少,自己的身体,咋就还赶不上这个在西藏生活了几十年的大老宋呢?
不幸的是:五年前,老伴因突发脑溢血导致半瘫痪;三年后,又再次复发,老伴没能闯过这一关。
老两口育有一儿一女,但却离他一个比一个远。儿子是新疆一家新能源科研机构的研究员,女儿是西藏大学纳金校区的一位副教授。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忙,谁也不能三天两头来看望他,更别说陪伴和照顾他。
不是儿女不尽孝,而是这老头儿有点倔,谁也不跟着,说啥也要一个人在老家单独过。两个孩子拗不过,只得依了他——单过就单过吧,反正老爷子身体还硬朗。可让他们放心不下的是:老爷子以前没有料理过家务,更没有做过饭,生活上能不能自理,他们心里谁也没有数。
原来家里有一个保姆,老伴的后事刚办完,他就辞退要人家。女儿说:“爸,还是让李姐呆一段时间吧?等您学会了自己能够照料自己再说呗。”
老爷子脸一沉:“我自己饿不死,用不着谁照顾!”儿子在一旁没吭气,知道说了也白说,只好老爷子说咋着就咋着。
宋大勇执意要辞退保姆,并不是因为保姆不称职。这位保姆叫李小秀,男人叫张义,两人都是新津县花源镇人,都是高中生。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心细手巧,一个比一个吃苦耐劳,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2009年,他们在镇上租了两间房,开了一个“秀秀小吃铺”,生意兴隆得让左右两家饭馆的四双眼睛先是眼热,后是眼红。
两口子从来没有红过脸。大事小事,里里外外,都是小秀说了算。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红火,可谁也想不到,2011年11月23日——一个大雾蒙蒙的早上,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使丈夫再也没有醒过来。
李小秀刚来做“专职护理”时是四十五,是宋大勇的高中同学王中智和爱人李甘翠两口子介绍过来的。
王中智与宋大勇是同龄人,只比大勇小俩月。这位中学老师出身的县委书记,也曾经在西藏那曲的班戈县挂职锻炼过三年,与宋大勇不仅“同学”过六年,还“同事”过三年。退休后,又住在了同一个大院。两人的缘分,可谓是缘上加缘。
老伴李甘翠,比他小一岁——是李小秀的亲姑妈。退休前,是“温江第一中学”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也是全区第一位“特级中学语文教师”。

2012年,盛夏的一个正午,宋大勇老两口正在吃午饭,老伴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宋大勇急忙拨打120,要了成都市第五人民医院。抬下救护车,就直接送进了抢救室。诊断的结果是:重度急性脑出血。还好,因为抢救及时,总算保住了性命。可从此再也离不开轮椅了,生活上的各方面,也都需要人照顾。
医生说,脑出血引起的瘫痪者,护理特别重要,必须要找一个细心的人来陪护。王中智老两口听说后,不谋而合地同时想到了李小秀。老伴出院后的第二天,李小秀就到了这个家。每个月佣金是五千元。
李小秀,身高一米六一,长相清秀,身材苗条,既勤快,又精明。说是“专职护理”,其实是“全职保姆”。家里所有的事情,李小秀都主动帮着做。
宋家人过意不去,把佣金给李小秀增加到六千元。可李小秀说啥也不要,还是要五千。宋大勇不下十次地对王中智夫妇说:“这样的'专职护理 ',实在难得找。 ”
宋大勇辞退保姆的原因,也不是出于想省钱。年轻时候的宋大勇,就不是那种能不掏钱就不掏钱的“抠门男”;退休后的宋大勇,就更加慷慨有加了。亲戚朋友,但凡有困难,只要他知道了,都会尽心尽力去帮忙。耿直厚道、重情重义,乐善好施,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没有一个不敬佩的。
他急急忙忙地辞退了保姆,更不是因为起居不方便。三层小洋楼——宋大勇家里有的是地方。保姆的居住,不是个问题。宋大勇辞退保姆的“没商量”,只因为保姆是女的,怕人说闲话。
这位于花甲之年荣归故里的“老西藏”,不仅在部队期间荣立过一次二等立功,两次三等功,而且是“建设新西藏”的区级劳动模范。从部队到地方,从企业到政府,先阿里,后那曲,再后是昌都,最后是拉萨——他在那片离星星最近的雪域高原度过了39个春秋,也早已把自己当作了“西藏人”。要不是老伴有“三高”并做过一次大手术,退休后的他,是不会离开西藏的。

但,英雄归英雄,劳模归劳模,按照眼下大多数女性对男人的“考核标准”,宋大勇绝对不是一个“模范丈夫”。为啥?家务活几乎从来没干过。当然,这也不能归咎于他太懒惰。一来他是一个“工作狂”,年轻的时候,家里的事情还真是顾不上;二来老伴太贤惠,家务事从来不让他来做。老伴半瘫后,又雇了一个特别勤快的保姆李小秀——家里的活儿,还是轮不到他来做。时间一长,他的“家务意识”,也就微乎其微了。
执意要“独立生活”的宋大勇,精神固然可嘉,可偏偏自己不争气。前几天还好好的,这两天却莫明其妙地病倒了——又吐又泄又发烧。吃了两天药,不仅没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昨天,是他七十三岁的日子,儿子和女儿一早就打来了电话。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他却强打精神道:“好着呢,你们就安心工作吧,别挂我。”
他在想:不就是拉个肚子嘛,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凭他的身子骨,完全可以“扛”过去,用不着去医院——他最害怕的,就是一到医院就检查来检查去的没个完。再说了,他心里有数:这单身汉的日子,才刚满两个月——他不想在儿女面前没话说。可今天的症状告诉他:已经严重脱水——“扛”是扛不过去的。他只好给王中智打了个电话。
王中智接过电话, 一秒钟也没停,立马赶过来。他一面埋怨着宋大勇有病不该瞒着他,一面以最快的速度做着他认为应该做的一切。一番检查,一番化验,医生诊断为:急性中毒性胃肠炎。并且说:“必须得住院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儿女们闻讯赶来。这一下,女儿有话说了:“爸,你不跟着我们,我们不勉强你。可必须得暂时给你找个人,来照顾你,要不然,我们怎么能安心工作呢?等你学会自己照料自己了,你想怎么着,我们全听您的!”
儿子顺水推舟:“爸,我看还是把那个李姐请来吧!她对您的饮食习惯和我们家的情况,最熟悉呀!要请赶快请,晚了,就怕人家又有了新雇主。”
女儿接了一句:“人家肯不肯来,还是回事呢!先叫李阿姨问问再说呗!”

这一次,老爷子既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等于是默认了。
李小秀很是不想再回来,可一来面子上抹不下,二来不忍心看“笑话”。她把情况给女儿叙述了一遍,并征求女儿的意见:眼下这种情况,该不该去?在县医院做护士的女儿回答得既明确、又痛快:“应该!应该!”实际情况是:李甘翠先做通了她女儿的工作,又来做她的工作的。就这样,宋大勇的儿子和女儿回去上班了,李小秀又回来上任了。
李甘翠告诉她:“秀,宋家人说了,酬金依然是五千。”李小秀急忙道:“哪怎么行?事情少多了,嬢嬢①,小秀最多要四千。”
头半月,男人和女人,都显得很拘谨。除了“照顾”和“被照顾”之间的一问一答,几乎没有任何“闲谈”。
又半月,情形有所改变。除了“一问一答”,又多了几句“寒暄”。
一个月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不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不知道这位“老西藏”是思想解放了,还是生病生怕了——病好了,却不再提辞退保姆这档子事了。儿子女儿,当然巴不得是这样了。
生活的旋律和节奏,好像是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而实际上,每天都在变化着。
两个月以后,他们由寒暄而攀谈,由攀谈而“玩笑”,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自然而然。
不过,两人的“分寸”都拿捏得相当好。李小秀之于宋大勇,更为尊敬有加,关爱有加。

三个月以后,他们仿佛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向倔犟的宋大勇,忽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了。无论李小秀让他做什么,这老汉不外乎就是两个字:一个是“行,行,行。”另一个是“好,好,好。”
这一天,宋大勇主动给自己“降一级”。他对她说:“小李啊,以后就别叫'宋叔' 了,就叫'宋大哥' 吧!”
她绯红着脸儿一笑,点了点头。又过了两天,李小秀对宋大勇说:“宋大哥,后天是我妈八十岁生日,我想明天就回去,先准备一下。过罢生日,我想再陪两位老人家住上几天,您看行不行?”
宋大勇还是那两个字:“行,行,行;好,好,好。”隔了一分钟又补充道:“多住几天再过来。”
话是这么说,可李小秀走了才三天,他就隐隐地觉得有点儿想念她。又三天,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只好坐下来看电视。可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打开又关上,根本就看不进去。
脑袋里晃来晃去的,总是一个“她”——不是原先的那个“她”,就是现在的这个“她”。当然喽,有时候,也会是叫他“爸”的另外两个他和她。但“出场”最多的,还是才叫“宋大哥”没几天”的这个“她”。
他一边拿左手拢着头发,一边心里想:“都说“人老了就怕孤独”,可我宋大勇还没有老到那个份上吧?奶奶的,邪了门啦!”
其实,一点儿也不“邪”。为什么会这样,他心里很清楚,只是他不想接受罢了。过了一会儿,这老汉脑壳里又涌出一句话来:“无情未必真丈夫”!于是乎,“儿女情长”的自责感,就像落在窗台上的一只麻雀,转眼间又远走高飞了。

第七天,宋大勇来找王中智下象棋。一向“赢多输少”的他,这一回却是“盘盘皆输”。争强好胜的宋大勇,很是不服气。
翌日,继续下,一如昨天。
翌日,又来下。可照样不开壶,输得更快,输得更惨。
翌日,还要下,王中智则说:“不下了,不下了,再下你也赢不了。 ”
宋大勇:“为啥子?”
王中智:“六根不净,还想赢棋?”
宋大勇:“扯!谁六根不净啦?”
王中智:“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想一个人?”
“别胡扯,别胡扯!”宋大勇一口否定。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眼力神可真賊?
恰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嘟嘟嘟、嘟嘟嘟”地振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李小秀发来的一条信息:“宋大哥:我老爸的腰疼病又犯了,现在在我们县上的医院里。我哥哥事情多,我姐姐离得远,陪护主要得靠我。什么时间能回去,没个准。你自己多保重。”
宋大勇马上回复道:“好的!祝老人家早日康复出院。你也多保重。”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掩盖不了心里头那一抹淡淡的失落感。
他把李小秀的信息内容给王中智复述了一遍。王中智听后,立马道:“干脆辞掉吧!只要肯出钱,保姆有的是。”
“扯!这种事情你也能做出来?”宋大勇明明知道这家伙又在拿自己来开涮,却故意装着信以为真。
“宋厅长,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啥时候------”
“打住,打住!下棋,下棋!瞧你这张嘴,留点口德好不好?”
宋大勇没等这位老同学把话儿说完,就阻止了他。王中智直乐得咧嘴笑。
光阴并非都似箭——眼下,在宋大勇的心里,简直就像蜗牛爬,而且分分秒秒都爬在自己的脑门上。

一个星期后,李小秀的老爸出院了。出院后,她又陪着两位老人家住了一星期,才又回到了宋家。
回来后的第三天,她却对他说:“宋大哥,我看你现在基本上可以自理了,我还是回去吧!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可以随时来。”
宋大勇木然。这一次他没有再重复那两个“字”,而是沉默了两分钟,然后道:
“两位老人家不是挺好的吗?女儿现在也用不着你帮忙,你回去干啥子吗?”
他的答复,正是她所希望的。但宋大勇回答得如此果断,态度如此鲜明,却让她浑身上下充满着欣慰和甜蜜。
她现在的主动“请辞”,虽然也有一点怕人“说闲话”的顾虑,但更主要的是想试探一下宋大勇对“请保姆”这件事现在是个啥态度——她不想让宋大勇再次提出来辞退她。
“继续干我的老本行呗!”她立刻说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话。她说的“老本行”,指的是养猪。在开饭馆以前,她和丈夫曾经养过三年猪,最多时一年养过20头,是全镇出了名的“养猪专业户”。张义走后,饭馆没法再开了,她也不想再开了,又重操旧业,养起“哼哼”来。
宋大勇:“小李,你看这样行不行?猪就甭养了。每半月给你两天假,你回去陪陪老人家,想呆几天就呆几天。好吗?”他的眼神和语气,不像是表态,竟像在恳求。
李小秀听了,左心房是感动,右心房是激动,赶紧道:“谢谢!谢谢宋大哥!”接着又说:“宋大哥,这样的话,你每个月只给我三千就行了。”
宋大勇:“小李,酬金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以前咋着还咋着。”他的表情和口气不像是商量,倒像是在提要求。
这以后,李小秀再也没有提出过“辞职”的事。实际情况是:她并非每半个月都回娘家去,回去后也就是呆个两三天。
只要她在这个家,她对他的照顾,可谓关怀备至; 他对她的态度, 堪称谦恭有加。
欲知此后如何,且待下篇再叙。
①:孃孃,四川方言,即姑姑。
撰写:2018.12
修改:2021.12

【作者简介】一片红叶,本名冉庆忱,山东曹县人。中共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教13年,从事文秘工作、行政管理、党群工作16年。退休后的主要爱好:在方块字的园林里享受美好与愉悦;并乐于同亲友们一起分享其中的美好与快乐。

【朗诵简介】篁竹瑾,诗人,配音员,有声书播讲员,中国国家图书馆特约讲师,辽宁延安朗诵艺术委员会副秘书长,全民悦读沈阳青少年阅读会朗读指导专家,华夏传统文化教育网、华夏传统文化网络电视台首席主播,诗之韵朗诵艺术团演员,红月亮诗画艺术社副社长, 荔枝FM签约主播,文学茶社创办人,篁竹瑾录音工作室负责人。

微信公众号平台《江南诗画艺术院》创建于2016年1月31日,《桃花艺苑》创建于2016年4月20日,《红月亮诗画艺术社》创建于2016年6月21日,《晓犁文化传媒》创建于2017年6月21日。以文交友,文学之旅与您同行,美文美声与您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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