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稻花香，稻穗黄
熊攀 著
第21章 年味
不老湖湖水枯了一大圈，湖滩向湖面伸了一大截。冬阳像未睡醒的样子，慵懒地挂在天的东南边；一束束金色的光轻柔地远眺，每一滴水，每一粒沙，每一根草，都沐浴它的怀抱里。湖滩边，成群的鸭子栖息在湖边，它们有的在打盹，有的用它宽扁的嘴给自己挠痒痒，有的相互戏谑，有的在湖边迈着八字步，“嘎嘎”叫唤几声。坎耘昌拿把杨叉把鸭棚棚盖上稻草一茬茬挑到湖滩上晒，然后揭开棚盖，整个鸭棚也都沐浴在阳光里。鸭子似乎也很通人性，围到他的周围“嘎嘎”地叫唤，有的用嘴在他身上亲两口再跑开。
坎家福担着两箩筐谷子朝父亲的鸭棚过来，“伯伯，我给您送饭来了。”
坎耘昌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上前，“家福啊，你回来了。”他快步向前，扶着一箩筐。
坎家福把担子放在地上，“伯伯，您先吃饭，我喂鸭子。”
坎家福从筐里拿过饭盒，端一小凳。一群鸭子跑了过来，在箩筐周围摇晃，大胆点的伸头撮上几口谷子迅疾跑开。
坎耘昌接过饭盒，“家福，快过年了。你也给鸭子加加餐，让他们也吃顿年饭。”
“好的，伯伯。我这就去。”
坎家福提着装满谷子篼箕向湖边走去。一群鸭子跟在他身后疾跑，跑在前边的用扁平嘴朝篼箕撮谷。
坎家福提起篼箕，走到湖边，“鸭罗罗，鸭罗罗，开年饭了。”
歇息的鸭子听到叫唤声，顿时打起精神向他跟前拥来。坎家福抓起大把谷子向前一撒，成群鸭子精神抖擞地低头抢食。他接连不断地撒谷子，直到把篼箕里的谷子撒完。鸭子们个个像过年一般，欢天喜地地吃食。
坎家福提着篼箕返回箩筐边，“伯伯，您瘦多了，也黑多了。”
坎耘昌大口大口的吃饭菜，“农村人，天天和地打交道，哪有不黑的。你姆妈也一样，她更操心、更辛苦。你回了，多照顾你姆妈。”
“伯伯，您和姆妈为了这个家，都很辛苦的。这天寒地冻的，您每天和鸭子做伴，看着就让人心酸。”
“伯伯和你姆妈看见你们几个有出息，就不感到辛苦。你回来好啊，一家人都高兴。等明天家和回来，一家人就团圆了。”
夕阳西下，双湖村只剩下一抹余晖。坎家福的屋子前渐渐变得阴暗起来。坎家顺仍坐在屋子大门前缝纫机旁做衣服，坎家福和母亲一起收拾晾晒的豆皮、阴米等。
柯蓉芳边收拾边和儿子说话，“家福啊，姆妈好长时间没见到庞姑娘了，妈这心里蛮想念她的。”
坎家福把豆皮堆成堆，“姆妈，我昨天和她一起回来，她说也非常想念您这个未来的婆婆。”
柯蓉芳笑得合不拢嘴，“家福啊，她真把姆妈当婆婆了？”
“姆妈，玉冰就是这么说的呀，‘我好想快点见到我未来的婆婆啊。’”
柯蓉芳满心欢喜，“家福，姆妈听了好高兴。庞姑娘真是好姑娘，打她第一次来咱们家，姆妈就喜欢上她了。”
“二哥，玉冰姐认了姆妈这个未来的婆婆，是不是也该认我这个小姑子呀？”坎家顺嘻笑着问。
“那是自然。你玉冰姐围着你给打的围巾、穿上你打的毛衣，戴上你打的手套，不知有多高兴，都不知怎样感激你。”
他两手兜起床单上豆皮，笼起床单的四只角，然后拧起一古脑放进箩筐。
坎家顺欣然地踩了几下缝纫机踏板，“二哥，我觉得我们和玉冰姐之间，已经不是感激的事了。上次，家和去学校看你和玉冰姐，她给家和买了收音机和两双球鞋。当时，家和高兴的不得了。”
柯蓉芳感慨地点头，“是啊，庞姑娘真把咱家里的人，都当成自家人了。家福啊，得好好待人家姑娘；我们家里的人，也都得好好待她像自家人一样啊。”
坎家福抱起箩筐，“姆妈，我晓得。”
他一手把将箩筐提起放到肩上，朝屋子里走去。
丙寅虎年春节将要来临，坎家和也从少林寺回来了。腊月三十这天上午，坎家福听母亲的主意，去县城把庞玉冰接到家里来吃年饭。
柯蓉芳在厨房里走油锅，发肉丸子、鱼块、藕夹，在铝锅里卤鸡鸭，忙得不可开交。坎家顺到厨房帮忙。一阵阵菜香不时从厨房溢出来。
坎家福在堂屋的方桌上写春联。坎家和站在板凳上在大门口贴春联，庞玉冰站在门外指挥他贴春联。等坎家和把春联贴好，庞玉冰用手指着念道，“‘和顺一门有百祥，福旺二字值千金。万象更新。’家和，你二哥作的春联不赖，这书法写得像正楷书帖。”
坎家和从板凳上下来，“玉冰姐，我二哥这副春联，是不是把我们几个人名字都写进去了。”
庞玉冰嘻嘻一笑，“是呀，你看，‘和、顺、福、旺’，就是你们兄弟姐妹四个的名字；春联表达的意思也非常好，这个家很祥和、温馨，人旺、财旺、运道也旺，很快就会鸿福齐天。”
坎家顺听庞玉冰这么一说，高兴地从厨房跑出来，她嘻嘻笑着搂住她的肩，“玉冰姐，你真懂我二哥的心。”
“这是自然。这叫心有灵犀。”庞玉冰笑了笑，“家顺，你帮家和贴春联，我跟伯母学学厨艺。”没等坎家顺答应，她溜进了厨房。
庞玉冰进屋见柯蓉芳正在灶台前炒菜，“伯母，厨室生香，我们都闻到美味佳肴的香气了。”
柯蓉芳高兴扭头，“玉冰，你怎们到厨房来了，这里油烟味重，你还是出去吧。”
“伯母，没事。我看您烧菜，正好学学手艺。”她从柴堆里拿起个稻草把子送进灶里，又仔细观看柯蓉芳炒菜。
柯蓉芳用锅铲铲起菜苔，洗了锅，倒了一勺菜籽油，等油烧热，她又拿起切好的生姜、大蒜末放进锅里，然后舀半瓢水倒向锅里，再用手抓把生粉放进装有草鱼块的铁盆里打糊，又倒了些酱醋，准备烧鱼块。
庞玉冰见她认真细致的样子，啧啧称道，“伯母，您是我见过的最勤劳、最贤惠、最善良的母亲。我们都爱你。”她转身弯腰向灶里递把柴火。
柯蓉芳呵呵一笑，边烧鱼边说，“傻孩子，哪有像你这样称赞别人妈的……”
“您可不是别人的妈，您可是我未来的婆婆……”她话没说完，脸一下子变得绯红，随低下头，自个也乐了。
柯蓉芳欣喜地放下手中的活，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上前抚摸着玉冰的头，又捋了捋玉冰额上的头发，“玉冰，伯母心里好欢喜。”她搂着她的肩，“家福这孩子有福气，日后娶了你呀，我们都跟着享福。”
庞玉冰扑到她怀里，“伯母，谢谢您。”
坎家福一家人和庞玉冰坐在堂屋的方桌前热闹地吃着年饭。柯蓉芳给庞玉冰夹上一藕夹块，“玉冰，你到这就像自己家一样，来，吃菜。”
“谢谢伯母。”她夹起块烧鱼块放到柯蓉芳碗里。
坎耘昌端起酒杯向着李银芝，“姆妈，过了年，您老就86岁，趁一家人大团圆，庞姑娘也不是外人，我们一起祝您老健康长寿，也祝我们这个家早点兴旺发达。”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都端起酒杯起身向着李银芝，“祝婆婆健康长寿，祝家里兴旺发达。”
坎家和给父母、两个哥哥的酒杯倒上酒，大家吃了两口菜。坎耘昌又端起酒杯，“今个大团圆，伯心里高兴。我们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你们姆妈在操心打理，你们的母亲是我们这个家最大的福星，我们一起敬你们姆妈。”
他举起酒杯，却见坎家顺举起手，“等一下。”
大家一愣，目光一起聚焦在她身上。坎家顺不紧不慢看着父亲，“伯伯，这家里里外外、老老少少，都是姆妈在打理照顾，您长年累月和姆妈也是聚少离多。今天一家人大团圆，我们想看见您单独敬姆妈一杯。”
坎耘昌微微一笑，用一种敬重的目光看着妻子。柯蓉芳欣然地端起酒杯，“他伯，来，我敬您。”
坎耘昌赶紧端起酒杯，“他妈，家顺说得是，应该是我敬您。”他端起酒杯起身，柯蓉芳赶紧起身，两只白色小瓷杯慢慢靠近，然后轻轻地相碰，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坎家福带头鼓掌，其他小字辈随即热烈鼓掌。庞玉冰欣喜鼓掌，然后微笑向坎家顺伸出大拇指。
坎家和再给大家到满酒杯。父母吃上几口菜，坎家旺端起酒杯，“家福、家顺、家和，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一起敬伯伯、姆妈，祝伯妈幸福安康，也祝我们这个家兴旺发达。”
庞玉冰端起杯子，“我也算一个，祝伯父、伯母幸福安康，兴旺发达。”
四兄弟姐妹一起端起酒杯，“敬祝伯伯、姆妈幸福安康。”
柯蓉芳喝了两杯酒，脸色显得有些红润，她还是满面笑容地端起酒杯，“好，今个儿高兴，姆妈喝。”
这顿年饭因为庞玉冰的加入，更增添了一股热闹温馨的气氛，一家人有说有笑，吃着、喝着、乐着，整个堂屋里其乐融融。
年饭结束后，坎家福送庞玉冰回县城，等他从县城返回家时，已到晚上八时十分。他停放好自行车，来到堂屋，见母亲柯蓉芳正在婆婆房间给她洗脚，父亲坎耘昌坐在堂屋抽旱烟。
牟美芬挺个大肚子哭泣着从房间出来，“伯伯、姆妈，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过了？”她大声哭嚎起来。
柯蓉芳赶紧从婆婆房间出来走到堂屋，见牟美芬撑着腰抽泣着。她匆匆走上前扶住她，“美芬，怎么了？别急，慢慢说，别动了胎气啊。”
坎耘昌也吃惊地起身看着婆媳俩。坎家和从厨房来到堂屋，坎家顺也从房间走进堂屋。
牟美芬“哇”的一声，“姆妈，家旺他把收帐的钱拿去赌，全都给输了。”
“啥？都输了？输了多少？”柯蓉芳惊诧问。
“有800多块钱，都给输了。”她大声恸哭，突然手捂住肚子，“哎哟，姆妈，我……我肚子好痛，怕是要生了。”
柯蓉芳赶紧上前扶住美芬，“美芬，别慌啊。家旺、家旺，你给我死出来，快去把你婶子请过来。家顺，你过来帮忙，家福你去烧锅热水。”
坎家旺从房间跑出来，“美芬，你忍忍啊，我去请我婶子。”他跑出门。
柯蓉芳和坎家顺把牟美芬扶进她的房里。
坎家和嘴里嘟嚷着，“输了800多块，够我在少林寺一年的学费，大哥真是的。”
坎耘昌愤愤用拳头捶着桌子，“800块，我这一年的鸭蛋钱还没给。我们坎家，就出了他这么个败家子。”
坎家旺带着罗长美走进堂屋，随后两人向牟美芬房里走去。房间里，牟美芬痛苦地呻吟。
坎家旺从房间里出来悻悻地走进厨房里。
坎家福一脸地不悦，站在厨房门口瞅着他，“哥，你真的太过分了。伯伯长年累月睡河边和鸭子作伴，姆妈累死累活为一家老小操碎了心，你怎么忍心输这么多的钱，差不多一家人收入的一半啊。”
坎家旺自个儿抽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哎，我真是横。家福，我也好后悔啊。”他蹲在地上生着自己的闷气。
坎耘昌坐在桌旁不停抽着纸烟。坎家旺房间里不时传来牟美芬痛苦的呻吟声，李银芝拄着拐杖从房间出来。
坎耘昌上前扶着母亲胳膊，“姆妈，您坐会，等会您就又添重孙了。”
李银芝在靠背椅上坐下，“耘昌，姆妈知道。”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小婴儿“呱呱”的哭声响彻整个屋子。堂屋里，坎耘昌扔下烟蒂，朝儿媳房间看了一眼。婆婆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坎家旺从厨房跑进房间，坎家福和坎家和挽着婆婆胳膊。
罗长美微笑从房里出来，“婆婆、大哥，老坎家有福啊，又一个带把的，母子平安。”
一家人一听，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坎耘昌微笑看着罗长美，“他婶，辛苦你了。快坐下喝点开水。家福，给你婶子倒杯开水。”
坎家福走到方桌边，“婶子，你等会，我给您泡茶。”
柯蓉芳微笑地抱着刚出世的小孙儿从坎家旺房间出来，抱到李银芝面前，“姆妈，又一个重孙子。”
坎家旺从房间出来站在母亲旁边。李银芝喜得合不拢嘴，“好啊，老坎家发人了，老坎家要发啰。”
坎家福端过一杯茶，递给罗长美。他把手在第二个侄子脸上轻轻一挠。
柯蓉芳笑嘻嘻，“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我们坎家是喜上加喜了。”
坎家旺站在一旁尴尬笑，“姆妈，把孩子给我抱抱。”
柯蓉芳瞅了他一眼，语气严肃教训他，“家旺，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家旺’？因为你是坎家的长子。你婆婆、你伯妈都希望从你开始，老坎家一天天变得旺起来。赌博，老坎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传统。轮到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就你一个好赌。你也是做了爹的人，现在有了两个儿子。可你，还让你伯、你妈替你操这份子的心，你这是大不孝。”
她看了怀里的孙儿，“把孩子抱房里去，好好给美芬认错，好好照顾母子俩。今后你要再赌，我和你伯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责任编辑 胡采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熊攀，男，出生于1966年，湖北汉川人。大学毕业后先后担任中学语文教师，市委组织部干部、市委党校副校长。先后在《青年文学家》《蒲阳花》《当代作家》《光明网》《湖北日报》《首都头条》及新媒体上发表多篇报告文学、散文及小说。其中短篇小说《飘逸的长发》获2021年度《当代作家》年度文学作品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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