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补记

——再看《血色青春修湘黔.7》引发的回忆

                      （8）

我与兄长谢洪波还是湘黔铁路上的战友。

原来也不知道他也来芷江修铁路了，就是那次在芷江街上遇见李光照阿姨，她请我吃水饺时告诉我的。

光照阿姨那时在邵阳分指的招待所当所长，她的儿子谢洪波是随着绥宁铁建民兵团来的。他们的工地在新晃县的红岩村。（就是后来分指女子营修建整个湘黔铁路都著名的“三八”铁路桥的那个地方）

他们的工地离城步工地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波州。

当时邵阳西边的几个县也是从与贵州搭界的新晃开始，由西向东一字排开。洞口县指在新晃，绥宁县指在红岩，武冈县指在波州，城步县指在对伙铺，隆回县指在上坪，新宁县指在新店坪。工程代号也是从9255到9260。

原来想有机会就去红岩看看洪波的，可是当时工程那么紧急，根本就没有喘气的闲工夫，加之我的工作也一直不稳定，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后来我调到分指汽车修理连，当了个二班倒的车工，就有点闲工夫了。并且我还有条件，分指有一百多台工程车，每天都有去各个县指工地的。想去那个工地到调度室打听一下就跟车去了。

在分指工作各种关于工程的信息都很灵，因为车来车往的，有什么信息司机们第一时间都会带回指挥部。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说红岩那边的工地出事了，是打隧道的时候塌了方，万幸没有死人。但砸伤了几个民兵，其中就有谢洪波。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几天后就找了个车去了红岩。

还好洪波没有大碍，只是脚后跟被巨石砸了一下，见到我时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

他说幸亏他跑得快，他身后的两个人受的伤就比他严重得多。

他还让我看了那只被石头砸破了的雨靴，已经豁开了一个大口子。他躲避的速度若是慢了一点，哪怕是零点一秒，那块大石头就砸脑袋上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真的是想想都后怕。

为了安抚他，我一个劲儿地夸他，说他灵活，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他不吃我这一套，一直耷拉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芷江我们还有过一次交往，那是他到芷江来看我。

依稀记得那是1972年的夏末秋初，天气还有点热。吃过午饭我们商量去那里玩，我突发奇想地说，要不我们去㵲水河游泳吧？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资江河里游泳，多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有半天泡在河里。后来下了乡就没有了那份闲情逸志，好些年都没有下过河了。

从贵州梵净山流下来的㵲水的河水清幽幽、凉冰冰的，加之初秋的天气也有点凉，游了一会儿我们就上了岸。

我们找了一块平一点的卵石沙地，铺开了一件雨衣，摆上了从商店买的两瓶啤酒和一些糖果饼干，一边吃着，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欣赏着河面上吱呀荡过的小船，悠然飞逝的白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们聊过去，聊童年，聊下乡聊工地，就是不聊将来。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将来，将来是比现在好还是比现在更惨。

这一点我们心照不宣，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父亲都被管制在五七干校的“牛鬼蛇神”连里。

我问洪波，小时候你们打鸟，你的一只眼睛差点被打瞎，怎么回事？

洪波下意识地摸了摸左眼，说，洪源干的好事呗。

洪源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和另外两个同学，“三伢”（霍生湘）、任新涛（也都是我的同班同学）玩得最好，号称“三剑客”。三个人恨不得共穿一条裤子。

三个人都喜欢打鸟，整天拿着一副弹弓满处转悠，大有把所有会飞的东西赶尽杀绝的架势。

不过，那两个没有洪源的“眼色”（准头）好，鸟儿们遇见他俩算是命好。这位，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三十米之内被他盯上了绝无逃生的可能。

一天，一只大鸟（大概是斑鸠或八哥之类的鸟）被洪源打伤了逃进灌木丛里，两兄弟就围着灌木丛搜素那只倒霉的鸟。

一会儿，听到洪源低叫一声，“看到了！”几秒钟后，就听到两个叫声：“打到了！”同时还有洪波痛苦的尖叫声。他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

还好，石子只是打在洪波的眼眶上，再偏一公分，他的眼睛就真的报销了。

说起这些洪波有些不开心，说，说那干嘛。

无话可聊了，我们就各自躺在沙地上，抱着后脑勺盯着蓝天，各想各的心事。

他是那种能静静地想心事，哪怕想上半天不吭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人。

而我则是那种心里憋不住话，能聊得让人烦，俗称特别“饶舌”的人。我憋不住了，就问他，呃，对以后，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他瞥了我一眼，没吭气。

我说，你没听明白吗，你想干什么？

他终于苦笑了一下，说，不是我想干什么，是我能干什么。这个社会还允许我干什么。

这话说得太实在了，我张了张嘴，终于也没能说出什么。

那以后我就与洪波联系不多了。有过几次，那时候他已经调到了长沙，在铁路部门工作。

我去长沙看望他父亲，在家里遇见了他，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他那时候工作特别忙。

后来听说他的身体不好。再后来，就听说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是因为脑瘤。

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从小就不爱说话。本该是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又偏偏遇上那种政治环境，身心一直都被沉甸甸的包袱压抑着，总也不开心。

信手写了这些，不想多说了，都是些消极的东西。

说到底，人活着就应该乐观一点。所以快乐，所以坚强，是因为总有希望在前面等着你。

生活总有明天。明天总有太阳从东方升起，太阳总是温暖的，光芒万丈的。

（完）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今天（2月22日发稿前）我们院子里的雪。好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