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感恩大地》將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在平和之美中直抵真诚
—— 蔡宗周散文集《感恩大地》序
张文峰
一口气读完了蔡宗周兄《感恩大地》的书稿,如同大快朵颐之后的畅快。作者描绘了绚丽的嶺南风物,抒写了生动的社会生活,記錄了丰富的人生感悟。用平實的调子,在潺潺流水般的长短句里娓娓道出,给人以启发和美感。
一
跟随著宗周兄的笔触,游览了他挚爱的岭南大地。从珠江三角洲的番禺到粤北的南雄珠玑巷,到粵東的潮汕地区以及粤汉铁路上的「五拱桥」⋯⋯在他细致的描写中品味着盎然意趣。而在他那难忘的六年軍旅生涯中,有他初踏上生活之路的独特的体验:「尝够了苦涩而又甜蜜的滋味,留下了艰苦而又幸福的回忆」。他是从广州市六中读高中时应征入伍的,面对「母亲的婆娑泪眼」,登上了未知去向的「铁皮篷车」。以后,在汕头市郊的牛田洋,面对茫茫大海,投入了围海造田的战斗。他自豪地说:「我是从牛田洋这所大学校,走出来的第一批合格的学员。」「在牛田洋气势磅礴的围海造田战斗中,我脱了一层皮,更脱去了学生的意气和软弱;双肩磨出了厚茧,更磨炼出了战士的意志与毅力。」⋯⋯在部队艰苦的历练中同時收获了深厚的战友情;在《战士报》上发表了处女作,爱上了文学创作⋯⋯这段從軍经历对于他来说應該是刻骨铭心的。
宗周兄在書中寫了眾多的人物,在低吟浅唱中,以平和的调子直抵真诚。他寫了军中第一位老师曹乐和,寫了老战友、老笔友,相识相交50多年的「大個子」张治來;寫了廣州鐵路局文聯的三任文联秘书长杨冠英、葉敏虎、楊志雄等,用濃重的筆墨為他们画像,抒寫了他们之间愉快的文学交往和友情。在書中,他缅怀駕鶴西去的文友知交,如歌词作家郑南先生、作家二月河、楊光治、謝劍飛等,痛惜之情,躍然紙上。我和郑南、杨光治、謝劍飛諸君有过交集。数十年前我为郑南先生的歌词《渔家姑娘弹吉他》谱了曲,后来這首歌曲在广州市获了奖,在頒奖大会上(广州文化公園中心台),由战士歌舞团女高音刘慧丽女士演唱;楊光治兄是多年的朋友了,他是编辑家、评论家,也是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的资深副会长,為侨作聯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在他去世的前几个月,我们还相約在广州河南东江酒家茶聚;而和謝剑飛也有几十年的交情,年轻的时候我们同时担任着广州市青年文学协会的副会长,前些年他在广东省朗诵协会任职時,还为我张罗了《“青春回眸”张文峰音乐专题诗歌朗诵会》專场。所以读著宗周兄的这些文章,亦使我黯然神伤。
本书有一篇序言,是宗周兄第一次替一位从未谋面、且不认识的作者的著作写的。在序中他感叹作者「是在层层叠加的极其苦难中,艰难地成长起来的」,他動情地寫道:「这是一个与命运顽强抗争的女子。我似乎不是为她的著作写序而阅读,而是沉浸在她感情的笔墨下,细腻的描写中,朴实的语言里,浓郁的气氛中,读一部客家原乡的故事,读人的本性、人的抗争、人的追寻。花树下,是作者故乡的村子名,这个偏远的山乡很美、很诗意,像这名字一样。重生河,是作者故乡的河,也像这名字一样,流淌着苦难,流淌着沉重,流淌着叹息。⋯⋯」,字里行间流露著悲憫情怀,流露著他对作者的苦难感同身受,折射出一种博大的爱,令人動容。
二
本书第四辑为「悠悠短笛」,是一輯散文诗作品。
宗周兄写散文诗已是驾轻就熟了。他以诗人的特質、以诗的構思切入散文诗创作,所以他的散文诗就像园林里的盆景,形态各异,引人入胜。
请看,他寫簕杜鵑:「弯弯曲曲,是你俯仰天地间唱给都市的一首歌;曲曲弯弯,是你扎根泥土中赠给都市的一幅画」;
寫白兰花:「她不像梅花独个当先报春,不像桃花轰轰烈烈争春,只在绿肥红瘦的暮春悄悄地绽放。她不似芙蓉大大方方炫丽,不似牡丹群芳丛中争艳,只将一瓣心香默默地献给人间。」;
寫迎春花:「一串金黄色的小小耳朵,随枝蔓起舞」;
寫炮仗花:「燃烧自己,为的是报告新春的消息;粉碎自己,为的是迎接新的天地。」;
寫紫荊花:「洒下花雨,为追赶春天的人们铺一路红色的地毯。」;
寫木棉花:「把春天举得高高,把春色举得高高,把春声举得高高」;
寫三葉橡膠樹,他想起忍辱负重的父老乡亲、农垦战士。「即使粉身碎骨,化作纤维,也要造福伟大的祖国和人民。即使辗成芥末,汇成纸浆,也要书写奉献一生的誓言⋯⋯」
在這輯散文诗中,有几篇描寫當前抗疫斗爭的篇章。而那一節寫武汉梅园的紅梅和白梅,尤其動人心弦:
「用自己飘零的白瓣,送走人间寒气;用自己带血的红蕾,点燃人间温情。」
「白得那么纯洁,像翩翩的蝶,像方舱内外不知疲劳舍己救人白色的身影。」
「红得那么深情。似熊熊的火,似雷神山火神山勇士们抢救生命的热血赤诚。」⋯⋯
宗周兄是「鐵路人」,對鐵路有著深厚的情結,所以,他的散文诗和其他有關鐵路題材的文章一樣,傾注了濃烈的感情。請看:
「假如我是一根钢轨,我的脊梁像钢一样笔直不弯,我的脚步像轨一样一路铿锵,我的目光像飞轮一样永远向前。
假如我是一根钢轨,我一生的追寻是:连接今天与明天!衔接现实与希望!串起憧憬与梦想!
假如我是一根钢轨,我一生的使命是:融入祖国的版图,站成小小无名的逗点!化作祖国八横八纵铁路网络上,小小闪光的一环!」⋯⋯
欣賞宗周兄的散文诗,更坚定了我一貫的观点:散文诗首先必须是诗的。必须要以写诗的姿态进入散文诗创作,必须是诗的构思和運用詩的技巧,而散文只是它的服饰。如果首先是散文的(所谓「偏散文」)或只是散文和诗的结合,那完全可以归到抒情类散文,散文诗就失去了个性。
三
我最喜欢这本书里的第一輯《中大花木》。这一輯作品内涵丰富、題旨深刻、最具可读性。读著這些文章,油然記起同樣有「鐵路人」背景的前苏联作家康.巴乌斯托夫斯基所说的:「真正的散文是充满诗意的,就像苹果包含着果汁一样。」「不求與人相比,但求超越自己。」
宗周兄生长在书香之家,有着优渥的生活环境,在中山大學這所著名的高等学府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在他平和的敘述中,既有藍天白雲也有凄风苦雨;有光明的歌颂,也有苦难的思考,而更多的是他对童年的美好回忆。他用丰富的典型的细节,精雕细琢出一幅幅時代的工笔画。
他寫中大荷花池的荷风水韵,却令人心情沉重:「1968年秋天,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许多人围着荷花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原来有一員从塘中打捞起来老人遗体停在岸边,我走近一看,竟是我家邻居郭威白教授,身上竟爬了几只苍蝇。这悲惨的一幕让我揪心的痛。郭教授是不忍“文革”中的打骂侮辱才被逼投塘自尽的,可他的亲人远在兰州⋯⋯」
在《門前一樹鸡蛋花》一文中,作者把鸡蛋花写得多么有灵性:「鸡蛋花树在那沉闷的年代,总是沉默不语,它无法抗拒袭来的风雨,只能用一身碧绿抚慰受伤的人们。白日里,它瞧着老教授戴着高帽从面前低头踽踽而过,枝叶的摇晃间仿佛有声声叹息;雨夜中,它曾无奈地目送我家隔壁邻居郭威白教授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家门,投湖自尽,那日清晨天公下着小雨,树也在滴滴嗒嗒地流泪。鸡蛋花树善解人意,盼望快些送别漫长的严冬,迎接人间暖暖春天的到来。」
在《大竹园的童趣》一文中,作者鞭辟入里地寫道:「没想到,我们从小接触的竹,在随后中国的“反右”、“文革”、反右倾案风等一系列政治风暴中,竟滴泪滴血,悲剧性地成了我们父辈的不幸写照,当他们或打成右派备受岐视,或“文革”中挨批批斗遭受凌辱,或家境困苦妻离子散,然而我们的父辈不失文人的气节,苦难中还想着教书育人,尊重知识,报效祖国,其高尚品格就像竹子一样,刚直不阿,不随浊流,受尽磨难,宁折不弯。」
他把康樂村里的芭蕉树喻為心中的「聖樹」,因為「 许多家庭也会有我家同样的经历,以芭蕉心芭蕉根聊补充饥,度过那饥馑的岁月。最困难的时候,芭蕉树给予了我们恩惠,我们心知肚明。⋯⋯它给予苦难的人们,不仅是精神上的陶冶,味觉上的享受,更是生命筱关时刻对生命的支撑⋯⋯」
生活虽然清苦,但是童年依然充满了快乐。我从宗周兄更多的津津樂道中看到了一顆蹦跳的童心,充满着惊異力力和感受力面对这个世界,于是這個世界充满了活力和希望。
瞧!「中大的男孩子,常常玩到那儿,嘴馋了,肚子饿了,就会悄悄地钻进木瓜园,瞄准一个黄的,摘下到偏僻处,嘻嘻哈哈共享,有时吃得襟前黄色一片,狼狈地回家⋯⋯」
「蒲桃园的果树间,偶尔会挂“请勿采摘”的牌子。女孩子斯文,不敢采摘,只是拾检掉落地上的蒲桃。男孩子们则各显神通:有用弹弓射的,射得准会一串串往下掉;有拖着长长竹竿,上面破成20公分长的十字,里面塞进石子撑开成叉,直接套住果实,一个准地似囊中探物;有的使劲将足球踢上去,弄得落叶纷纷;还有的干脆沿枝桠三下五步爬上去,勾下枝条摘果子,将裤袋塞满。」
这些孩子太调皮了!书中,还有不少类似的描写,比如:「猴儿般敏捷地爬上番石榴树」去偷石榴;放风筝時的「空中爭斗」、撕拼搏杀的“界鸢”;還有用弹弓和石头去打那树上的橄榄,用竹竿粘上树胶去捕蝉;孩子们踢足球時,追球到栗子树下,踩上栗子壳,痛得一跳一拐哇哇直叫⋯⋯令人忍俊不禁。
簡直是一首首抒情的敘事诗!
這一輯作品承載著太多的情感,这是一位年近耄耋的老人对历史坦露出赤子般的真诚,是对逝去的童年時光的深情的祭奠。
我和宗周兄相识于80年代初,那时候我供职于廣州市東山区文联。由於《广东侨报》副刊要我负责一个栏目《藝林人影》,专门报导那些在文学艺术领域中创作势头正旺的青年藝術家。那时候鐵路系統的蔡宗周在文学创作上崭露头角,于是我给他去了一封信,请他提供一些资料。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把自己的从藝经历和有關作品寄给我,而是直接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于是我们认识了。几十年间或鸿來雁往,或相約茶聚,或共同釆风,相互支持。退休后我參與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的工作,又和宗周兄在一起了。他是我們作家联合会的标志性会员之一,并担任着常务理事和诗词创作委员会主任,為作聯作出了許多贡献。
宗周兄的人生是精彩的,精彩源于他的勤奋。他在不断地超越自己,他不仅在诗歌散文创作上成绩卓著,而且还跨界搞歌词创作,寫出眾多優秀作品而進入了音乐界。我们合作的歌曲(他作词我作曲)还在省征歌活动中获了奖。
宗周兄出了三十多本著作,可以说是著作等身了,這是令人佩服和欣羡的。我以有這么一位朋友為榮。因了這本書,历史將会同時記載我们的缘分,见证我们的友谊。
是為序。
2021年11月28日于广州珠江之滨「圆夢居」
(张文峰,副編審。广東省侨界作家聯合會會長)

作者与蔡宗周(右)合影
于作聯汕頭創作基地联歡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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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原名广东省归国华侨作家联谊会)于1983年10月20日成立,是我国最早成立的侨界作家群众团体。我省著名老作家陈残云、秦牧、杜埃、郑达、于逢等等是该会早期的中堅力量。先后与泰囯、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日本及香港(地区)华文作家(学者)进行过互访或文学交流。不定期开展华侨题材电影、电视剧本和华侨题材短篇小说征文,产生了较大的影响。30多年来,作联会员共出版著作1000多部(种)。国内外发行的《侨星》杂志出版了120多期。目前作联共有会员三百余人。成立了小說、诗詞、散文、報告文學、儿童文学、文学評論等专业委員會;并成立了书画院和艺朮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