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链子里的女人
海 男

你离花儿这么遥远，当你被黑暗挟持后
就远离了花儿。你曾是最美的花骨朵朵
但却被野兽的爪子带到了一只黑箱里
从地狱到炼狱，你的子宫黑漆漆的深渊啊

你不再是花儿，也不再是花儿的姐姐妹妹
你的血腥味开始腐烂，你的炼狱太长太长

你的链条生了锈长出了白茫茫的霉菌和病毒
你历年的沉疴已锈成了废墟。你还会喊叫吗

你替代生命完成了一个炼狱中的黑洞
生你的母亲和父亲在哪里？
你戴着链条，你替代所有的女人咬破了嘴唇

罪恶或苍生下的女人，你还有浓密的黑发
你还有身体中的呐喊吗？你还是花朵吗
你还会咀嚼带血的馒头吗？
你还有衣服遮挡羞辱和沉重的肉身吗？
你有逃亡之路吗 

锁 链
向以鲜

小时候，从《红岩》中知道
中美合作所，用锁链锁住
革命英雄江姐
江竹筠

文革时，我亲眼看见
红卫兵小将用锁链
穿过女老师好看的
右锁骨

2022年1月28日
江苏徐州丰县欢口镇
一条冰冷的锁链
晃荡着

被拐来的杨某侠
每生下一个可疑的孩子
脖子上的勒痕就会
深陷一分

(没有人知道
她会不会生下第九个
第十个……也没人知道
谁，会是下一个杨某侠)

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
在虎年的春天
在中国大地

晃悠着

战 争
桑 克

战争是锁链
挑起来的但是躲在背后的主谋
却另有其人

看不清脸
但是为奴隶的母亲却认识他们
左手里的锤子

右手里的也是
认识的却只能把这并不惊天的
秘密憋在心里

疑问早就离开
特殊的钢铁而更特殊的小茶点
却企图半夜过关

绕过旗隘的
不仅是单板和双板还有两小群
检测扁桃体的蛾子

大扑棱蛾子的高招
不限于弯道终点还花了一礼拜
用于拖延的时间

结局不了了之
但是过程更要紧而且关键的是
挑出自己的恶心

收住眼泪粗口
动动小手指头也好过无动于衷

我贱但我不甘 

一个母亲疯了，她的儿子们在沉默
池凌云

一个母亲疯了，她的儿子们
在沉默。
一条锁链栓上她的脖子，
她的儿子们在看着。

一个母亲说，这个世界已经不要她了。
她的儿子们，没有应答，只是在看着。
人们谈论她的缺陷
抹杀她的过去。让她
成为代用品，成为说不清话语的母亲。

一个母亲在漫长的绝望中
不再痛哭只是让脸变脏。
她生下众多孩子，但她的舌头
在收缩，世界上

所有光，都是对她的否定与嘲讽。

2022.2.4

无 语
春 树

奥地利南部
雪场
我看着那些小孩子们
小女孩
小男孩
精神振作
滑雪
滑得可好了
呜呼
地球是平的
也不是平的
我的姐妹们
脖子上还挂着狗链
对比太强烈了
我真怕自己
忍不住抒情
陷入自我感动
更怕自己
想摸脖子

2022.2.13

疯掉就是你的自述
施施然

当别的少女在父母注视下
把玩手伴和口红色号
你，被囚禁在土窑里
面对强奸，凌辱
被钳子掰光牙齿，剪掉舌尖
稚嫩的身体里掏出一个
又一个
血淋淋的孩子
被从一个男人手中
转给下一个
被冰凉的铁链锁住脖子
承受人世上所有的罪
你的眼神就是一个黑洞啊
上帝将你的世界残忍地
删除了光
直到你失去名姓和记忆
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
李莹，杨庆侠，小花梅，钟某仙
哪一个是你？又或者
她们都是你
从12岁，到成为
生下八个孩子的“铁链女”
每一秒，每一秒，每一秒
当活着成为你的炼狱
当死都成为了一种奢想
疯掉，成为你最后的自救

2022.2.16

关于铁链
姚 辉

遥远的铁链还锁在
一个女人
古老的脖子上

脖子倾斜   铁链
如何赋予罪恶最为
合理的形式？

铁链嘶吼着
请记住这些与母亲
血肉相连的声音

值得背叛的母亲
像一条丧失籍贯的河
她已无法将苦难换算成
泪和骨肉之间
淤积的恨

但总有一个人会成为
铁链的赞美者    他
将大量义愤从网络及
祖传的善意里删除
他已获许把链影捻制成
弯曲的信仰

落日悬浮在空前的
麻木中——   

那些甘于被屈辱
豢养的人    必将成功
锁紧属于所有

母亲的天色

2022•情人节
花 语

梏制从梦里压下来
套住脖颈
勒断青春
玫瑰弃绝香艳
仅剩锁链，逼仄，寒冷
强暴，阴郁
被命运发派的不可言说
整个春节
她披头散发
眼神涣散的样子
多次在我脑海刷屏
她是我的姐姐或者妹妹
被流放到暗世的另一个影子
谷爱凌与8孩女之间
仅仅隔着一记闷棍，他们说
正月十四，加情人节的今天
玫瑰被徐州疯县抑郁
并散发阴气的故事
劫持了香气

2022.2.14 绥阳

被铁链拴住的女人
张映姝

请把她看作人，而不是用铁链锁着的动物
请把她当成女人，而不是泄欲对象和生育工具
请把她当成姐妹，而不是倔强的逃跑者
请把她当成母亲，而不是精神病人

请把神经病的帽子摘掉，记住她说的：这个世界不要俺了
请把母亲的帽子摘掉，记住她大儿子的“维权”
请不要用姐妹称呼，以免玷污这个美好的字眼
请不要说是合法夫妻，那是对法律的亵渎
请不要再说什么，先把非人的锁链解开
请记住，她的名字：铁链女，被拐卖者
请记住，她为自由付出的代价——一条带锁的铁链
请记住，她发动的一个人的战争
请记住，她悲愤地说“我要回家”

请记住，下一个她
可能是你，是我
是你们、我们
两者之间，只有一闷棍的距离

请把她们还原为人
请把尊严还给女人
请把公正还给女性
请把人性还给人类——
这万物的灵长

2022年2月13日

活董永
轩辕轼轲

把她从外省捡到丰县
是这里物产丰盛
把她改名杨某侠
是纪念她最初的抗争
拔掉她的牙
好让她吃到软饭
剪掉她的舌尖
好让舌尖上的故乡没了影踪
塞进破屋
是八个孩子挤满了新屋
戴上铁链
是把她的心拴住
大冬天穿着单衣
是为了证明
她是织女
（天冷不冻织女手）

2022-2-5

立春纪事
蒋立波 

据说拐点已经出现，尽管枯枝上哔啵一声
绽出的幼芽仍在哆嗦，红通通的鸭掌
一日三次，按时为薄冰下溪水测温
或许该为社区清零庆幸，垃圾清运车的悠扬乐曲
诱惑你加入一场过早到来的狂欢，而电话里
母亲仍在为一堆送来的蔬菜发愁。白鹭
在安全距离之外，保持对鬼魅人间的足够谨慎

这像是一种提示：诗有更酷烈斑斓现实需要处理
比如面对一只被拔牙、剪舌的老虎
一种艰涩的转喻，剪径一条道走到黑
一位被铁链捆绑的母亲，汉语的淤青与勒痕
急需在一首诗里获得结痂。莫非
戴着镣铐跳舞仍是新诗无法挣脱的宿命？【1】

过早到来的春天未免显得可疑，躲过除夕供桌的
鲤鱼未能熬过凛冽春寒，逆鳞如倒叙
虚构一个光明尾巴，自证年代之恶
“咽拭子仍忙于提取喉头爆破音”【2】
女村官办公室忙乱的打印机，缓缓吐出
我的一页诗稿，那未及修改的一行
有着因碳墨不足而略显模糊、暧昧的正义

注：

【1】“戴着脚镣跳舞”，详见于闻一多《诗的格律》。
【2】此句引自本人旧作。 

2021.02.04 立春

病毒，铁链，女人与我们
游 离

病毒拴住我们
两年多了，我们在它的
淫威下
忐忑地生活，而丰县的铁链
拴住一个女人
已经不知多少年
她匍匐在地上
并被迫
生下八个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
像狗一样
被拴住的那个女人
就是我们
命运的缩影
在这片土地上，又何止
只有一个丰县
而铁链
是一种象征
更是一种坚硬的病毒

2022.2.3

小花梅
远 人

2022年春天，一朵梅花
在权威的发布里出现
她不知道这个春天
有太多人的眼睛对她凝视

她其实不是梅花
梅花只经过白雪
和一个短短的冬天
然后开放，吸引人的赞美

她经过的是黑暗
是零度天气里的单衣
是恶棍们的摧残
是瞒天过海的冷漠

命运降临了很久
她匍匐在地上
寻找被打落的牙齿
寻找逐渐麻木的记忆

她什么也没找到
包括年龄和故土
除了一个一个冬天
除了铁链上盛开的寒冷

今天，有人为她
找到一本结婚证书
上面的女人是不是她
权威这一次没有说话

权威说她只是一朵梅花
它这样说了，拒绝再修改
眼前春天就要离去，我担心
她的未来会不会只剩凋零

2022年2月15日

戴锁链的春天
唐 果

有人用鞭炮声，迎着它
有人嚼着美食，看着它
有人拿着黑布，遮盖它
有人捡起石头，扔向它
戴锁链的春天仍然年轻美丽
可它步履艰难
它害怕听到为迎接它而响起的鞭炮声
它说：＂这世界不要俺＂
可我们仍然看到它

——戴锁链的春天

哭声落在我身上  
青小衣

风越来越暖。树上的叶子
一起往下掉
又同时长了出来
我抚摸着花瓶里的几只枯荷
它们摇晃不止
发出清脆的破裂
在远处，又好像是很近的地方
许多哭声落下来
落在我身上
明明是女人的哭声，声音很小
在空中游荡。风
在传播，又像是要淹没
春寒料峭是对的
眼里滴下碎石是对的

疼痛变成铁链，紧紧握在手中

默 片
唐 月

月亮的方向是不是
夜的方向
月亮为何越打磨越锈蚀，越来越像
锁的模样

一端系着天空
一头拷着大地

被尊为月光的铁链上拴着一位母亲
被薅掉的头发、被剪掉的舌尖和
被拔掉的牙齿……

春风十里梦一样吹过人间

河流始终缄默不语 

她是谁
唐小米
 
一座城市保持着城市的形状
一个村庄保持着村庄的形状
一间屋子保持着屋子的形状
一条锁链保持着锁链的形状
 
一群政客保持着政客的形状
一个男人保持着男人的形状
一家男人保持着男人们的形状
一群孩子保持着孩子们的形状
 
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保持着
城市的形状
村庄的形状
屋子的形状
锁链的形状
政客的形状
男人的形状甚至
男人们和孩子们的形状
 
她是谁？
不是女儿的形状妻子的形状
母亲的形状
也不是春天的形状星空的形状

更不是祖国的形状世界的形状

梅 花
禾 秀
 
虬枝上的花蕾，镣铐边的纽扣
你说凌寒的美，而我
只看见一人衣衫单薄，颤栗着躲在墙角
你说白雪纷纷，花开满枝
我分明看见少女被人剥光衣服
月光般的胴体溅满污浊
你说落红不是无情物
我分明看见这人间

正血泪滂沱

沉重的铁链(组诗）
文‖大漠烟云（甘肃）

●区别

幸运的女人
婚后，脖子上是金项链

厄运的女人
婚后，脖子上是铁链子

同样生孩子
金项链亮出爱情
铁链子制造犯罪

金项链，挂着尊贵与幸福
铁链子，拴紧苦难与耻辱

●眼泪

眼泪，流动的语言
柔性中诉说遭遇

掉落下来，会不会砸醒
死寂的大地

没有质量
只有重量

瞬间，也许凝固成冰块
渴望的温度，怜悯世间

春夏秋冬
本色如一

●丰县

丰县，徐州的丰县
丰县，江苏的丰县
丰县，中国的丰县

丰县，丰字当头
一个多么内涵的象形字

丰产人贩子
丰产狼狈为奸
丰产沆瀣一气
丰产苦难的婚姻
丰产人性的颠覆

丰产衣冠禽兽
丰产畜生一样的生育

●阳光

阳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白纸黑字，也有睁眼瞎子的盲区

铁链，根本没有过错
拴在狗上叫狗链
拴在人上叫人链

狗，人
概念清晰

雪耻
在时空中经纬分明

●给你

牙齿掉了，给你馒头
是从鲁迅处借来的人血馒头

镰刀是铁，斧头是铁
脖子上拴的链子是铁

让镰刀割去眼泪
让斧头砸开铁锁

我写下的中国汉字

也给你

铁航船
/森子（河南）

你与彼岸的联系少不了铁链
不相信未来
如果你不曾与风暴搏斗
就只管接受好了
未来是懦弱的，而铁的口气生硬
也因此雄心勃勃
感谢铁链，不用了
链条收藏你我的日记，在路上
分类去打印人，顺便打铁
女铁、男铁编组、交换利益的差额
高烧的乘客冷却后
再通过内心的电阻
事实不是现实的主意，也不是超现的买卖
虚无主义溢价回答：
谁没有罪，谁没犯过错？
铁的后人不甘被抹平，向一堆碎石飞去
能被石块接待的人已是不多
你比铁轨跑得还快吗？
铁青的儿女手挽着手
它们不该出生，扳道岔
接手管理这个世界，非议那个前世界
聚集在铁心周围的声音日渐微弱
但还有一些磁爆现象
吃药了吗？打针了吗？举杯邀明月了吗？
救护车没有反应，世界静悄悄的
如一只猫向你走来
求你收养它，连同那条摆尾的锁
拍击着彩虹的海平面
感谢，未来的懦弱
在铁航船还没有穿好制服破冰前，伸出你的铁爪

今夜过不去，就抛锚在今夜。

给凯尔泰斯
/王家新（北京）

在你的文字间，冰和火，
一个苦役犯的
铁链和自由，
都在窸窣作响。
在你没来过的这个国度，
风景也有些相仿。
铁已长进这片土地里，
苦孩子们从小以吃冰锥子为乐，
而对一只空罐子的隔世敲打，
在我读到你的时候
它的回声也再次传来——
是的，这曾是，恐怕也将是

我们唯一的音乐。

为一根铁链拟写的七句铭文
/田桑（河南）

1
恶生下你，为了让你羞辱“母亲”这两个字。

2
你吃着冬夜的淤血，长出獠牙和铁。

3
夜剜瞎了星星的眼，然后举起一根哗哗作响的铁链。

4
当这根铁链发疯……

5
不必将你绑到历史的耻辱柱上，因为你就是耻辱柱。

6
我只是张望了一眼，你就在我脖子和喉咙上留下深深的勒痕。

7

能锁住脖子，就能锁住真相。

啄木鸟
/张永伟（河南）

我与啄木鸟，叩着
石头与青草，秘密的
历史。
牠们用沥青
否定了昨天。

我们有父母的
童年一一
直到被铁链和泪水
锁住。

我们曾在幻影中
拯救世界一一

在狮子王的春天，
被鸡拔掉牙齿：

在群猪歌唱，又
鄙视的鸡冠下。

罗羽说，它们排队
打扮星空的黑暗。
仿佛是

铁链的良心。

小花梅
/张永伟（河南）

在徐州，雪落数十载，
脆弱的骨头，
仍在支撑着铁链。

全世界的火焰，在
丰县，都是最小的灰。

我们都是小花梅。

猪 白
/张永伟（河南）

我与猪对酌，它说
现在唯一的希望，
在运气上。
我们一起跳向月亮。

躺平的星星与白菜
创造了新海：

非洲蜜蜂等待着
中国农场。那么多丰县等待他们。

我们举杯对饮，
坐在彼此的黑暗里。

我曾像猪那么快乐。
我为我而羞惭。

沉重的时刻
/黄晓辉（河南）

她不是一个人，
她是所有善良人的共同体。
此刻，她朝向内部，
朝着我，嘴巴痛苦地
张开——沉默。
然而我听到了——
我的耳朵像山谷回荡着
一条大河的低吼；
我的心像个柔软的
孩子，睁着眼睛，

被湿漉漉的棉被压着——

锁 链
/量山（河南）

双黄的鹅蛋在白瓷碗里紧挨。
新出壳的太阳照着村庄和正在夯实的地基。

她在溪水边撵鹅，被拔光衣服
和拔掉牙齿——

飞溅的水珠告诉我们，
这无非是一个带着锁链的虚构母亲。

是的，没有罪与罚，无须忏悔与救赎。
你必须再次成为没有尊严的人。

怒江无法分辨何成慧还是小花梅？
一只白鹅披着明亮的身份和地址，

而她没有。我们只能去猜测人皮灯笼的谜底，

并且在暗黑中重塑星辰大海的意义。

白鸭的遗言
/量山（河南）

想到另外的县城，脖子套着狗链的女人，你会沉默，流泪。

立春前的早晨，你曾和太阳爬到山顶。山下的溪水
波纹里藏着白鸭的遗言与狗吠；皂角已无法解释诗的当代性。

桃花枝条上的血管积蓄着下一次的暴动。他爬向我，
这个50多岁的信球表哥。

走在夜晚空寂的大街上，

上弦月正在画它山峦的几何学——

照 耀
／薇一（河南）

我还是没能忍住悲伤
——被铁链锁住的女人。

是的，他应该被审判：
那个已是八胎孩子的父亲。没有人像罗切斯特那样，谁会管阁楼里的女人？

年轻的儿子，本该解救保护自己的母亲。
他却把利刃对准了想要搭救母亲的人。

这个疯女人，我们有义务帮她找到亲人。可是没有
阿赫玛托娃悲伤地排着队领自己的骨灰。

“太阳照耀万物”
为何照不到皇村和把她套牢的土房子？

此刻，复新河的冰已经融化

善良的人们还在等待。

诗歌庇护
/会子（河南）

七天了。想，或必须做点什么！
从我语言的国里，全部黑暗里推搡的词语中
——愤怒，毫无胜算，
善，同情，走出了这一页纸寸步难行
谁能像太阳的光线免遭截堵？
进到那个村里，院子里，不被驱赶？
            跟铺盖、馒头、那碗喂狗的吃食
你的头发一样，离真相那么近？
我不确定，能派出哪些名词将你营救
解开；裹住；带离……
这些无人称动词，能否像上帝一样无所不能？

每一个字，都想成为地狱的出口；
每一行都被谨慎地写在这里
如同撤退的路线——

而成千上万个，在“我”字里起身的
我，准备好了接待你——
用“流食”、“桌椅”、“热水”、“洗漱用品”
“棉衣”、“床”，以此成就一个“人”
多么悲哀，我要在我的国度里费力地证明

这是一个人

抬起一寸
/李之平（广东）

抬头一寸，母亲的皱纹
加深她的苍老
她踉跄的步伐
丈量到第八十年
每句话仿佛是最后的呢喃

抬头一寸，
你看到故乡的山
与不变的童年
回到本原之我
就像刻骨思念
不能用言语表白

抬头一寸呵
——被拐卖的花季女
瞬间变拴铁链猪狗
骑她头上的恶魔笑对镜头

抬头一寸，乌托邦被灌醉，
永恒的梦境嘲笑庄周
粉饰的太平铺天盖地轰炸
让人们错以为身在盛世

地狱煎熬的姐妹
听不到欢歌
也看不到来世

冰冷的村庄
/李之平（广东）

很多年后
村庄不哭了
它只是活着
女人也不再嘶喊
自从她脖子挂上链条
八个孩子爬出子宫

她用剩下的两颗牙齿
啃食冰冷馒头
每回吃饭，都要想一遍
失去的那些牙齿——它们因为反抗
陆续被被强奸犯们拔去
继续被强奸，她依旧用嘴抵抗

八个孩子冷漠看她
拴在小黑屋。她并非精神失常
只有一个信念，活着，一定
等到亲人相认

那个十二岁走失的花季少女
被改写的，足以摧毁光阴的人生

要看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钥 匙
/ 蒹葭（澳大利亚）

在星子的锁孔里，我看见
又有女尸浮上来……

她们的酮体舒展着田埂
长发飘着树，牙齿植于根部
刘备穿脱过的衣服
董某民直播的善良

钥匙和锁链之间是母亲、妻子、女儿

比水珠还轻

梦境
/董眉（广东）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个女人和
一屋子男人
女人用恐惧
看着我的恐惧
我们同时张大嘴巴
接下来
发生的事

我们毫无记忆

开锁
／董眉（广东）

她肚子隆起
她子宫收缩
她产道破裂
七次还是八次
这些次数
都抵不过
她被铁链锁的次数
老天爷
链子和锁
铁和铁
哐当——
钥匙的功能只能开锁，
我冷，在
锁孔里，我冷

我没有钥匙。

铁链一一母亲
/张泉（四川）

铁链终于明白：这次套的
是一个母亲和她环环相扣
不见天日的日子
铁链有深深的耻感，它看见八个孩子
像带着腥味的八爪鱼一样粘过链孔，并抛出他们海啸般漫无目的的触须
有一刻，铁链几乎爱上了这位不为人知
也身份不明的母亲
想让她缩成世界上最小最小的小孩
足以滑出链孔，犹如滑出痛苦本身
铁链不禁抖动了一下
但瘦弱的母亲不为所动
她被迫把自己呆成了铁链中最肉体最暗黑
也最温暖的一环一一子宫！
这就是铁链和一个母亲的相遇

两个挨着却不合并的黑洞

都看见了
/达达（浙江）

看见了
我们都看见了
一条套在一个八孩妈妈脖子上的铁链
那条铁链
本应套在一只狗的脖子上
那条铁链很冰冷
那条铁链已锈迹斑斑
当它出现在镜头里
出现在一旁有男主人无耻欢笑的画面上
我们以为自己是否误入了时光隧道
返回到黑暗的中世纪
在那里，没有灯光，潮湿，昏暗
一条铁链若隐若现
像一条毒蛇
穿出幽深的虫洞
抵达看见
我们实在无法接受这条铁链的存在
它触犯了我们的良知底线
让我们过不去
让我们不能饶恕
一条铁链衍生的罪恶
尽管我们都知道
一条铁链内部的冰冷极难融化
但我们还是不依不饶
追索罪恶的真相
不放过拿出铁链的恶人与恶行
不放过纵容这一切发生的土壤环境
不放过掩盖恶行的企图
一条铁链
像百足之虫僵而不死
一条铁链
像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将掉落
一条铁链
在二十一世纪的某个早晨
仍寒光闪闪
一条铁链

至今未斩断它可耻的罪行

祖国，是它们，把我变成一个精神病人来嘲笑您
/落葵（山西）

黑夜与白天有序地轮转
白色的裙子，猩红的漆皮鞋，蓝色的收音机
爱唠叨的母亲，沉默，像山一样的父亲
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爱恶作剧的同桌
回家路上，经常出现的，身材高挑的男生
在手帐本上写下的情绪
一天是雨，一天是云，一天是晴空万里
当我醒来，上帝暴虐地为我更换了剧本
剧本的底色只剩下暗夜的黑
猥琐的男人像黥面的野兽
“当人沦为野兽，他比野兽更坏”*
我的整个身体在叫喊
失序的田野用天空的沉默来回应
狞笑的野兽背着手
那时，我还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直到我全身被扒光
只剩下了子宫和阴道
二十多年的铁链把我打得生疼
我没有了一条狗的自由，没有了一支草的自由
“这个世界不要我了！！！！”
甚至
牙齿也被这群畜生拔了下来
那是我作为人抗争的武器
但野兽已退回到了野兽场

亲爱的朋友们，当你听到铁链的响动
我已变成了一个没有牙齿的精神病人
祖国，是它们
把我变成一个精神病人来嘲笑您！

*引自泰戈尔语

F县
／曾真（成都）

“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二十一世纪的F县
摘得让F县政界炫耀的桂冠
桂冠下是一条罪恶的产业链

八孩的母亲
是被拴铁链锁破屋的生育工具？
是精神分裂症者被结婚的救赎？
是患有牙周炎牙齿掉落
     舌头被割的关怀？
是被命名为“小花梅”？
是凌寒开的梅花，还是“小化没”

一份通报追着一份通报
一份通报掩盖一份通报
小花梅无处控诉——
“这个世界不要我了”*

*出自张爱玲《天才梦》

*出自杨某侠语

在鲁镇
/阿剑（浙江）

我们都有个叫阿Q的父亲
叫祥林嫂的母亲
有个刻薄的祖父鲁迅
疯子叔叔，金黄月色中猎猹的兄弟
（他在十三岁开始缓慢死去）
我们编好家谱，病历，疯日记
加以叩拜，颂扬，咒骂，唾弃
把头发盘起又放下
又盘起
跟纸上贫血的爱人厨房里丰腴的爱人
一一别离
我们挤在酒楼上，人群中
看热闹
看造反
看枪毙游戏
看一块肥皂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
并欣喜于偶尔抢到的血馒头
喂我们的病与饥
然后在百草园课桌上
刻一个宋版的“早”
其实
我们都来晚了
从来就不知三味究竟是
他妈什么味道
从来就不知
那些滑稽的、疯颠的、笨神仙
都是戴毡帽的鲁镇亲戚
而山海经里的魍魉魑魅
那些鬼
那些鬼
那些鬼
那些鬼
就是努力学坏的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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