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稻花香,稻穗黄
熊攀 著
第11章 家长里短
明叔媳妇从水稻田里背起柯蓉芳到达罗长美的医务室时,柯蓉芳已经从晕厥中醒来。明叔媳妇把她放在木板床的竹席上坐下,坎家顺哭泣上前拥着母亲,“姆妈,您可吓死我了。”
柯蓉芳抬起右手给女儿抹了脸上的泪珠,“家顺,姆妈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心慌。”
罗长美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嫂子,你平躺在床上,我给你检查看看。家顺,你去给你姆妈倒碗开水,再放点红糖。”
“婶子,我这就去。”坎家顺转身走向厨房。
罗长美拿过听诊器放在柯蓉芳胸前仔细听诊,然后翻了翻她的双眼,查看她的舌头,再把了把脉,“嫂子,我初步判定你是贫血。你先喝碗糖开水,我再给你开些药。”
罗长美扶柯蓉芳坐起身。坎家顺端碗糖开水坐到床前,“姆妈,您喝点糖开水。”柯蓉芳看着女儿,张开嘴。坎家顺一小瓢一小瓢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罗长美收起听筒,“嫂子,你身子弱,就不要再去地里帮忙了。就在家休息。”
明叔媳妇劝她,“是啊嫂子,长美嫂子家剩下的地,我包了。你就安心休息,把身子骨养好。”
柯蓉芳喝完红糖水,看了看罗长美,本想硬撑一下,继续去帮罗长美去地里栽秧,但转念一想,这会儿硬撑,大家也不放心,于是在女儿搀扶下,回家休息。
那个年代的农村妇女,大多都是这样,有个头痛脑热的,或者是头晕、心慌,四肢无力,精神恍忽的,因担心花钱,又觉得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是不会去大医院检查医治的,而是回到自己家里,冲点红糖开水喝,然后在床上躺个一时半会,等情形好了些,再继续起来劳作。柯蓉芳就是这样,她的消极应对,给她身体的健康积累很大的隐患。
夏日的夜晚,星空浩瀚,无边无垠。月亮早早地睡去了,无数的星星提着灯笼,照亮苍穹,给凡间零散的光亮。地上十分燥热,屋子前不远处,纺织娘热得难赖,不断发出“织,织”的声音,与蟋蟀“唧唧吱、唧唧吱”声和蝈蝈的“啯,啯”声,交互应和,此起彼伏。
柯蓉芳坐在屋前竹床上乘凉,她手里的巴蕉扇轻轻摇着,额上的黄头发一张一翕。
楚国良和坎家和在不远处一起切磋拳术。
坎家顺房间里不时响起缝纫机“轧轧轧”的声音。
坎家福手里拿着一团白毛线和一大团粉红色毛线从一间偏房里出来。他端一小木椅走到母亲跟前坐下,“姆妈,今天填完高考志愿,我送玉冰回家后,顺便到街上转了转,买回4斤毛线,让家顺给玉冰织双手套和条围巾,顺便也给她自己织件毛衣。”
柯蓉芳顺手拿过毛线掂了掂,“嗯,好啊。”她将毛线递还给他问,“今天报志愿了?”
“是的姆妈。我报了师范院校,以后我就想当一名老师。”
柯蓉芳满意一笑,“当老师好啊。村里的黄老师在村小学教书,全村没有哪一家的孩子她没教过,这是多大荣耀啊。报师范有把握没有?
“姆妈,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没有问题。”
柯蓉芳听儿子这样说,更是喜上眉梢,“那就好,果真这样,你这么多年的书总算没白读。”
坎家福握住母亲的手,“姆妈,这么多年了,您和伯伯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心血。我一直都是在您和伯伯激励下学习的。”
母亲从儿子手中抽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脸,“家福,姆妈和你伯知道你最懂事、也最用功了。去,和你妹妹说说话。”
坎家福左手握住母亲的右手,紧紧地贴在脸颊,“好,姆妈。您歇着,我这就去。”他拿起毛线起身向妹妹的房间走去。
坎家顺是个如花一样漂亮的女孩。她不仅聪慧伶俐,活泼大方,而且心地善良,懂事明理。然不幸的是,她12岁念初中的那年,不知怎地患上了肺结核病。这下可把一家人急坏了。父母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送女儿去县医院住院治疗。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她的病总算得到控制。坎家顺觉得住院治疗太花钱,于是坚决要求出院。父母无奈,也无更多的钱继续给女儿住院治疗,就让医生开上好些异烟阱、利福平等药物,为女儿办理出院手续。
坎家顺休学在家养病。想到自个儿治病用了好多钱,见村里其他姐妹在家给外村的老板加工服装赚钱,坎家顺也央求母亲给她买一台缝纫机,说是边在家里休学也边做几件衣服,这样也可以赚点,一举两得。柯蓉芳起初死活不答应,她对女儿说,你不久是要回学校念书的,还说这家里,你大哥、你弟弟都不爱念书,你是家里宝贝女儿,日后要像你二哥一样念书,争取考大学,念个中专也行,以后就跳了龙门,吃上国家粮了。
坎家顺软磨硬泡,好话说尽,见母亲不动心,便请婆婆帮忙说,又请伯伯帮忙说,趁母亲高兴时不厌其烦地说。母亲终于招架不住,便通过在县供销社工作的大舅侄,为女儿购回一台“上海牌”缝纫机。坎家顺见了新缝纫机,心里非常高兴,时常瞒着父母加工服装,养病的事早已置于脑后。这样一年下来,也能攒下个四五百块钱。尝到甜头后,坎家顺也就再没有回到学堂。
坎家福走进妹妹房间,见电灯下,坎家顺正趴在缝纫机上缝纫衣服。他扬了扬手中的毛线,“家顺,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坎家顺抬头见他手上的毛线,高兴地起身相迎,“二哥,好漂亮的毛线呀,给我买的?”她从他手里接过毛线,喜滋滋在手里掂了掂。
“二哥今天上县城买的,你给玉冰姐织双手套、一条围巾,再给你自己织件毛衣。”
“二哥真好。你放心,我织的手套、围巾会很漂亮的。”她把毛线放好,沉思一会,“二哥,过段时间你就要上大学了。过几天你再买几尺布回,我给你做几套秋装,也好你上学的时候穿。”
“那太好了。我过些天上城里买几尺布回。不过家顺,你自己注意休息啊,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二哥,我晓得。”
坎家福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问,“家顺,二哥回来这些天了,也没来得及问你,你病情怎样啊?药还按时服用吧?”
坎家顺脸上的笑容像衣服一样起了褶皱。她低下头,“二哥,那些药我都吃几年了,现在一看见那药,我就心烦。”
坎家福上前扶着她的肩,“家顺,二哥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如果你不吃这药,你的病就有可能反复,还可能加重病情,到时不仅得花更多的钱,而且还得受更多的苦。你是懂事的好女孩,我们都希望你快好起来。听二哥的话,坚持,再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坎家顺本就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女孩,听二哥这些贴心的话,她心里暖暖的,激动地扑到他胸膛里,“二哥,我听你的。”
坎家福用手在她抚摸着她一头黄发,又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天干地旱逢甘霖。这天凌晨开始,天下了一大场雷阵雨,直到上午没有停歇。双湖村的村庄、田野、湖泊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坎家和头戴斗笠,身穿件雨衣,赤一双脚,穿条短裤,在田塍上走走停停。他左手拧着一提筝鱼网,右手拧一滚圆的鱼篓。走到沟壑处,他将鱼篓放在田埂上,然后把鱼网放在沟壑底端,用脚将鱼虾、泥鳅等往鱼网里赶,随后提起鱼网,再将网口朝鱼篓倾斜,将鱼虾、泥鳅等倒入篓中。
天空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发疯似地倾盆般泻向村庄、田野、湖泊。村外田间小路上,坎家福和楚国良卷起裤脚,赤脚往田间走来。两人各自穿件雨衣,打把雨伞,坎家福手里拿把雨伞,边走边喊坎家和的名字。坎家和似乎没听见,继续他的捕捞作业。在一处沟壑口,他双脚将鱼虾、泥鳅往鱼网里赶。
坎家福走到离他不远处,焦急地喊,“家和,家和,你快回来。”
坎家和见是二哥和楚国良,赶紧提起鱼网,“二哥、国良哥,我在这哩。”他一手提鱼网,一手提鱼篓,他将鱼虾、泥鳅倒进篓里。
坎家福跑上前来,“家和,姆妈在家都担心死了,快跟我回去。”
“二哥,这下大雨,我正好多捉点鱼虾泥鳅,卖些钱给玉冰姐买点礼物。”
坎家福上前一把夺过他手的提筝鱼网,“这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就你一个人在外,一家人都惦记你。如果不是我拦着,姆妈都要出来找你。把伞打开,跟我回去。”坎家福拽住他的肩膀,坎家和打开伞,楚国良提起鱼篓,三人在雷阵雨泥泞中向村口方向走去。
柯蓉芳站在堂屋门口,她望着屋外倾盆大雨,脸色像天一样阴沉。坎家福兄弟俩和楚国良小跑进入堂屋。楚国良把鱼篓放在地上,坎家福收了伞脱掉雨衣,坎家和收了伞,见母亲一脸不悦,边脱雨衣边说,“姆妈,中午有鱼虾吃了,还有泥鳅。”
柯蓉芳脸色十分难看,她愤怒地上前拉着他的左胳膊,右手一把扯下他屁股上的短裤,然后“啪啪啪”重重地打在他的屁股上,“我叫你不听话,不听话,不听话。”
坎家和边提裤子边喊,“哎哟,姆妈,疼死我了。婆婆,快出来呀,我好疼啊。”
婆婆李银芝拄着拐杖从房间出来上前,“哟,蓉芳,快住手。”她上前拉过坎家和,嘴里唾沫星子直往外喷,“蓉芳,你没看见和孙儿全身都淋湿了?多可怜,还舍得打他。”
楚国良也正想劝说几句,却见坎家旺一家、坎家顺也都从房间跑了出来。
柯蓉芳跑过去又打了他两下,“姆妈,您都不晓得他性子有多野。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雷电,那闪电一闪一闪地亮得我心一阵发慌,响雷一次次都像砸在我心坎。”她泪水哗哗从眼眶流出。
坎家福拿条干毛巾走上前,他给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姆妈,没事,没事了。家和他已经知道错了。”
柯蓉芳一把扯过他手中的毛巾,哄了一下鼻子,走到坎家和跟前,“家和,姆妈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要,姆妈只要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边说边给他擦拭头上身上的雨水。
坎家和转身望着母亲,“姆妈,我让您担心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听话。”
柯蓉芳又给他擦拭了几下,“你也一天天大了,是该懂事听话了。去把身上湿衣服换了。姆妈做饭去。”说完,她向厨房走去。
大雨终于在午间歇息了。坎家福一家和楚国良在堂屋方桌前吃完午饭。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坎家福家的门前。柯蓉芳赶紧迎出门一看,原来是村支部书记刘平山带着村里三四个后生,敲锣打鼓给坎家福送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
一家人赶紧把刘平山等人迎进屋里,递烟上茶。刘平山抽上一口烟,咳嗽两声,从旧黄布包里拿出个塑料包,“蓉芳,家福考上大学了,录取通知书刚送到村里,我们立刻就送过来了。”他打开塑料包,一份《华中师范大学入学通知书》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坎家福喜形于色地从刘书记手中接过通知书,“姆妈,我录取了第一志愿,华中师范大学。”
柯蓉芳满脸笑容,“真是喜事啊。家福,姆妈太高兴了。等会去湖上告诉你伯一声。”
坎家福兴奋“嗯”了一声。
婆婆李银芝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问,“福孙儿啦,么事啊?”
坎家顺笑嘻嘻看着婆婆,手里比划着,“婆婆,您做梦梦见我二哥穿身黑衣,戴顶两边有带子的黑帽,在一座很大的房子里念书,变成真的了。”
婆婆眨巴眨巴眼睛,“噢,家福考上了?哎哟哟,多谢龙王爷呀。”她边说边两手相合作揖。
众人见了都哈哈大家笑起来。
(责任编辑 胡采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熊攀,男,出生于1966年,湖北汉川人。大学毕业后先后担任中学语文教师,市委组织部干部、市委党校副校长。先后在《青年文学家》《蒲阳花》《当代作家》《光明网》《湖北日报》《首都头条》及新媒体上发表多篇报告文学、散文及小说。其中短篇小说《飘逸的长发》获2021年度《当代作家》年度文学作品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