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 门 楼 轶 事(下)
文/李金山 王拴紧
李金彩是河沿李村人见人夸的好姑娘。她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不但长得漂亮,为人处世都很正大光明。不仅有一手好针线活,场里地里的活都样样精通,都说五爷五奶烧了高香,养活了这么好一个闺女。光阴渐渐流逝,金彩已经长到十八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前来给她提亲说媒的人那是络绎不绝,简直要踏破她家门槛。那时候男女青年的婚姻是父母做主,婚前都不兴见面。全凭媒人口若悬河的介绍,然后有父母拍板确定。很多给男方说媒的人,都拿金彩作模式,说那姑娘长得像金彩一样。未婚的男青年也都暗暗祷告,能找到一个像金彩那样的老婆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常言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那么多的说媒人,竟然很久没有一个说成功的。村里人都议论说,看看这朵鲜花能栽到哪里,看看哪个男孩有这福分。
就在这时,村里有个叫李灿然的年轻人,和我是同班同学。有一天,他悄悄地对我说,他有一个表哥叫郭绍先,是铁路西大郭村人,高小毕业,家境比较殷实,年龄和金彩相当,身体非常强壮,家里地里都拿得起放得下,双方父母都同意了,可金彩提出来要先见见,金彩的要求在当时来说是很少有的。
河沿李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农村,解放前村民们的封建意识特别浓厚,青年男女的婚姻大事,几辈子都是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开明一点的父母,还征求一下儿女的意见,不明智的父母都是独断专行,不言不声拍板定案。性格开朗叛逆倔强的金彩姑,竟然提出来先见面交谈再定终身,这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这种做法在当时是很出格的,也算得上是奇闻了。
可金彩这一决定可难坏了灿然和他娘。灿然的娘作为绍先的姑妈,对双方都知根知底。可在哪见面呢?在金彩家见面,五爷五奶,金彩的哥嫂都不会同意,绍先表哥也不会来;叫金彩去大郭村吧,金彩也不一定愿意,一个大姑娘家去相婆家,传扬出去唾沫星子会淹死人的;在灿然家吧,他家十几口子人,父亲又是个木匠,整天来找他修农具、借工具的人来人往,也不合适。灿然的娘对娘家侄儿的婚事能不操心吗,况且金彩又是百里挑一的好闺女。后来他娘俩商量着,约个时间找个僻静的地方,叫绍先和金彩见见面说说话。如果他俩都同意,再找个媒婆说和,明媒正娶;如果不行,年龄都不小了,谁也不耽误谁的事。可是供他们俩见面地方却迟迟定不下来。
有一天,灿然找到我对我说,我给俺娘商量了,他们俩见面就在你的书房里。我听了就想,亏得他娘俩想得出来,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家只有五口人,哥嫂住东院,父母住前院,我住在后院的三间东屋里。东屋的北间是磨坊,我在南间铺了张床,有桌椅供我学习,没有院墙,两个过道相通,前后院还有个车棚,这可以说是个绝好的地方。其实我也想到了我的书房是绍先和金彩姑约会的好地方,但也惧怕父母知道了不依不饶。灿然一提出我就答应的原因,一来我和灿然是非常要好的同学,而更重要的是金彩姑对我有救命之恩。在我的心目中,这是一件应该办的好事,办,必须办。父母哥嫂对这件事都一无所知。
金彩姑和绍先见面的那天是个星期天,天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绍先应该是头天晚上来的住在灿然家里,早饭后灿然就把他领到我的住处。我立马跑进土门楼见了金彩姑,金彩姑换了一件衣服拿把雨伞便跟我走了。绍先和金彩姑见面后都满面羞涩,灿然把双方作了介绍后,我和灿然就走出房门,来到车棚,坐在车上,静候佳音。
深秋天里,小雨哗哗地下着,凉风呼呼地吹着。我和灿然坐在大车上,表面上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其实心里都捏着一把汗,焦急不安。因为绍先和金彩姑的私人约会是我们安排的,总担心在这个时候,会有家人或者是外来人闯了进来,走漏了风声,传扬出去。要知道,在那时做这样的事,是为人所不齿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和灿然在车棚里等候的一个多小时里,竟没有一个人进来。郭绍先和金彩姑从我的书房走出来时,俩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便知这婚事成了。郭绍先手里拿着用红纸卷着的几支钢笔,金彩姑手里拿着一条红手帕,角上还写着“金彩”二字。这是我和灿然才恍然大悟,他们早已经把定情信物准备好了。郭绍先和金彩姑的婚事谈妥了,我和灿然口风很紧,没有走漏任何消息。可没过多久,这事却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男女老幼,人人皆知。我估摸着应该是金彩姑按捺不住幸福的喜悦之情告诉了闺蜜,然后又从闺蜜嘴里传了出去。
金彩姑出嫁的那天,土门楼的平台上挤满了人,添箱送礼的直接进了土门楼,为她送行的就在平台上等候。大约十点钟,从村西头接连传来三声大炮,那是三眼铳发出的声音。三眼铳是古乐班的开路先锋,紧接着唢呐班、两乘花轿、一辆马车相继进村,停靠在平台外面的街道上。新郎走出花轿,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双手合十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后,响起一片掌声、唏嘘声,都争相靠近绍先,无论谁都想一睹这个有福之人,这个赢得大名鼎鼎的金彩姑娘芳心的人。
按照当时的规矩,轿夫和唢呐班的人不能走进女方大门,他们就坐在门外早已摆好的桌子旁,抽烟喝茶吃喜糖。迎亲队伍和压轿孩簇拥着新郎进了土门楼,来到客厅享受贵宾的招待。等到大门外三眼铳三声炮响,唢呐奏响,迎亲人走在前边金彩姑紧随其后。只见金彩姑穿着鲜艳的嫁衣,头上蒙着红盖头,坐在罗圈椅里,被两个年轻人抬着走在中间,后边是娘家的送客人。金彩姑临上轿时,掀开盖头的一角,拿着定亲的手帕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告别了亲人和街坊邻居,也告别了陪她成长的土门楼。
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我在土门楼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的美好时光。外出学习工作的七十多年里,每次回家探亲,只要看到这座土门楼就有了到家的感觉,脑海里便回浮现出很多很多美好的记忆。
作者李金山,西平县人,漯河3515工厂退休干部。曾经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河南日报》、《诗刊》《漯河日报》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上百篇(首)。
作者王拴紧,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