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稻花香，稻穗黄
熊攀 著
第8章 确信我是一个萤火虫
庞玉冰被母亲一顿痛骂，心里觉得十分的委屈。虽然此前她对自己的母亲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但当事情果真朝她心里预判的方向发展，她还是感觉伤心难过。她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不知自己错在哪。但她也丝毫不觉得母亲的不对，站在母亲的角度，母亲的质问，母亲的愤怒，母亲的大发雷霆，说到底，还是出于对女儿的一种关切和爱护。
她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也没有和母亲争辩，而是将双腿缩在沙发上，尽管那条腿右脚踝关节受了伤。她将自己的胳膊肘交叉放在腿上，把额头埋在两胳膊肘之间，泪水在眼睛不住地打转。
父亲庞友清一向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他理解和相信自己的这个女儿善良、通达情理，处事把稳而又有分寸，见女儿将头埋在两胳膊肘之间，一定是受了很大委屈。于是，他上前劝道，“孩子妈，你看你，有话好好说。孩子刚回来，脚又受伤。”
蒋淑琴横眉怒对，手指他，“都是你把她惯坏。她出去这么些天，心里还有这个家？还有父母？脚崴了，活该。看你还到处跑？做姐姐的这个样子，让妹妹弟弟跟着学什么？真是气死我了。”
庞友清见妻子未听自己好言相劝，仍旧乱骂指责一通，便替女儿分辩道，“行了行了。女儿不是说了到乡下帮同学家‘双抢’吗？这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女儿有爱心，能吃苦，受得累。女儿帮助了别人，快乐了自己，这不是给雪儿、聪儿做出好的榜样又是什么？多么好的孩子呀，被你这一骂，她心里多伤心？又多委屈啊？”
庞玉冰的弟弟庞玉聪上前拉着母亲胳膊，“妈妈，大姐帮助别人，心里很高兴，这叫‘助人为乐’呀。”
蒋淑琴一摆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去去去，吃你的饭去。”
她扭头睨了坎家福一眼。
坎家福见状，不慌不忙，“阿姨，我叫坎家福，和玉冰同学。这次玉冰，还有三四个要好的同学，就是到我们家帮忙参加‘双抢’的。”
蒋淑琴眼珠像刀片样朝他划去。
坎家福从容自若，“您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您骂玉冰，其实心里也是为了她好，也是您心疼她、爱护她的一种表达方式。但请您相信您的女儿，她是一位非常善良、沉稳、孝顺的女孩。”
庞友清立刻接过话，“你听听，这孩子说得多好啊。我们的女儿，你还不了解，是非常懂事可爱的孩子。你怎忍心让她受这委屈啊？”
他手轻轻扶了女儿的肩，“行了，冰儿。你妈是刀子嘴，别跟你妈计较啊。”
蒋淑琴听坎家福一番话，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她一屁股坐在女儿身旁，挽着女儿胳膊，“冰儿，妈也是看你人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脚又受了伤，一时心急说话重了一些，妈也是心疼你。”她见她仍旧埋头不理睬，“好了，都是妈不好，要不，妈向你赔不是？”
庞玉冰抬起头，泪流满面一头钻到母亲怀里，“妈。”
蒋淑琴搂着女儿，抚摸着她长长的粗黑辫子，“好女儿，你在乡下一定吃了不少苦。现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我们吃饭啊。”
庞玉冰一家和坎家福围坐在客厅方桌前吃饭，家里又洋溢着祥和的气氛。
庞玉聪看了坐在身边的坎家福，“大哥哥，你来我们家，不要客气。”
坎家福微笑看着他，“谢谢玉聪弟弟。”
庞玉聪好奇地问，“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呀？”
坎家福给他碗里夹些菜，“因为玉聪弟弟很有名气呀，好多人都知道你喜欢你。”
“那我怎么不晓得？”
坎家福看着他，“那是你没注意到，大哥哥今天一到县城啊，就知道了。”
屋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庞玉雪笑嘻嘻看着弟弟，“玉聪，你看墙上都贴着哩。”
庞玉聪扭头看墙上贴着他的一排奖状，其中一张是川江县实验小学五年级数学竞赛第一名，还有一张是川江县实验小学五年级作文竞赛第一名。
坎家福端起碗，拿起筷子朝嘴里扒了两口饭。庞玉聪捏着筷子从菜盘里夹起一块鱼放到他碗里。
坎家福给他夹上一块肉，“玉聪，你自己吃，大哥哥自己来。”
庞玉聪没理睬，又夹起一块粉蒸肉放到他碗里。
坎家福微笑看着他，“玉聪，你把好吃的都给了大哥哥，你可就没鱼没肉吃了。”
“那叫我妈再做。”
大家又哈哈大笑。
庞玉雪咯咯笑着问：“玉聪，你平时吃饭，总是把好吃的霸着吃，今天怎么这样舍得呀？”
庞玉聪歪着脑袋看着她，“大哥哥是客人，就该对大哥哥客客气气呀。”
大家又是一阵爽朗地笑。
庞友清高兴地看了妻子一眼，“孩子妈，你看，我们聪儿多懂事呀。”
蒋淑琴喜出望外，“要我说呀，我们聪儿和家福很投缘的。”
坎家福吃完一碗饭，庞玉聪抢着接过他的饭碗跑向厨房，盛了满满的一大碗出来，“大哥哥，给。”一家人又一起大笑。
坎家福也乐了，他端起碗用筷子往他的小碗里赶了一些米饭，“来，玉聪，哥哥和你一起吃，这样吃得才有味。”他又给他夹了一些菜。庞玉聪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一会一碗饭吃完。
蒋淑琴看着这一切，说不出的高兴劲。她想起平常儿子吃顿饭，总吃吃停停，玩这弄那，总得半天；而今天，因为这个大男孩，儿子改变了许多。
她又仔细端祥眼前这个大男孩，英俊阳光、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气宇不凡，内心不禁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庞友清心里也高兴，觉得女儿的这个同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有颗赤子之心，淡定把稳、幽默风趣。
庞玉冰仔细观察着父母对坎家福言行神态的所有信息，见父母满脸喜色，她心里十分欣慰。这不仅仅是因为坎家福在遭妈妈排斥时能从容淡定，为自己辩解时对自己直率的评价；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弟弟率真可爱、聪明伶俐，更是因为坎家福初见自己的家人，得到爸妈，还有妹妹弟弟的接纳、认可和喜爱。想到这一切，她心里倍感温暖和欣慰。
坎家福在庞玉冰家吃完午饭后打算离开。他见庞玉雪姐弟一脸的不舍，于是上前拉着姐弟俩的手，蹲下身子，“玉雪、玉聪，哥哥很喜欢你们俩。哥哥送你们一句话，‘每个人都是昆虫，但我确信，我是一个萤火虫。’”
庞玉聪睁大眼睛问，“大哥哥，你说的萤火虫，就是在夏天的夜晚发光的昆虫吗？”
“对啊。”
庞玉雪满脸天真，“夏天的夜晚，萤火虫儿发着淡绿色的光，一闪一闪的，非常好看，我好喜欢。”
庞玉冰忽地想起在乡间田野上捉萤火虫的情景：坎家福捉上几只萤火虫，放到她的右手掌，庞玉冰欣喜地看着萤火虫在她手里爬来爬去，并随口吟诵：“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
坎家福接龙吟诗：“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想到这些，又听坎家福用萤火虫闪闪发光鼓励妹妹、弟弟，心里深感欣然和慰藉。
庞玉聪看着庞玉雪，“二姐，我也好喜欢萤火虫的。”他又问坎家福，“大哥哥，这话是你说的吗？”
坎家福摇头，“这是英国首相丘吉尔说过的话，那时，他正好和玉雪差不多的年纪。”
庞玉聪转动眼珠自言自语，“丘吉尔，英国首相。‘每个人都是昆虫，但我确信，我是一个萤火虫。’大哥哥，我记住了。”
庞玉雪也说，“‘每个人都是昆虫，但我确信，我是一个萤火虫。’家福哥哥，我也记住了。”
庞友清激动上前，“哎呀，家福，真谢谢你。这句话，说不定会影响俩孩子的一辈子啊。”
蒋淑琴也和颜悦色，“是啊家福。谢谢，谢谢你。”
坎家福站起身，“叔叔阿姨，不用谢。玉雪和玉聪很可爱，我很喜欢。”他朝庞玉冰看去，“玉冰，你脚受伤，注意按时换药，记住医生嘱咐。我走了。”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出客厅门。
庞玉聪追出门，朝楼道里的坎家福喊，“大哥哥，你一定还来，我等你。”
坎家福昂起头，开心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挥手，“玉聪，大哥哥一定来。再见。”
（责任编辑 胡采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熊攀，男，出生于1966年，湖北汉川人。大学毕业后先后担任中学语文教师，市委组织部干部、市委党校副校长。先后在《青年文学家》《蒲阳花》《当代作家》《光明网》《湖北日报》《首都头条》及新媒体上发表多篇报告文学、散文及小说。其中短篇小说《飘逸的长发》获2021年度《当代作家》年度文学作品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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