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2022.2.15元宵发稿
导读：2021辛丑牛年元宵是我花甲生日；我退休了。那天我独坐家中，六十年往事眼前云涌，遂作此文以纪之。
关鸡山，我与野麂滚成一团
梅山小叟肖殿群
在湘西南梅山山脉（今湖南雪峰山脉）南段，自城步西岩西去，有一条又宽又长的峡谷叫“西冲”。西冲的尽头有一座大山，名叫“官籍山”。因当地的山民一代代的都“没有读过文化”，经过他们口口相传，以讹传讹，后来这座升官发财之山竟然就成了莫名其妙的“关鸡山”。
关鸡山下有两个灵气飘飞的村寨，一个叫竹山背，一个叫大团里――那便是梅山小叟秀美如仙、乡情如酒的故乡。
关鸡山是个盛产野麂、盛产故事的地方。
记得我14岁那年寒假，故乡特别冷，屋檐下的冰棱子很长很长。冰雪覆盖了关鸡山，将山上的野兽往山下赶－－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堂哥肖殿友是个猎人，我叫他“大二哥”；二哥肖殿德是我胞兄；另一位堂兄肖殿忠是个退役军人。那天他们相约上山打猎；我耐不得奇思妙想，腰挂一把开山畲刀，也跟了上去……
来到关鸡山脚下，只见到处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哪里有野兽的影子？谁知大二哥放出两只猎狗，嗖嗖地往刺篷窝里钻。真的偶有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被赶了出来，它们走投无路，抱头鼠窜！于是猎犬汪汪地赶，我们兴奋得大呼小叫；我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喉咙都喊嘶了，仍然不顾一切死命地奔跑……
突然“哗”地一声，一个黄乎乎的大家伙从刺篷窝里窜了出来，闪电般往对面山上奔去。大二哥的猎枪来不及扣响，那个黄家伙已经嗖然越过了那边的山梁……
“快！截住它！”原来对面山上有埋伏－－殿忠哥正在那边等着呢！只听“呯”地一声枪响，我们心里乐开了花！但等我们兴冲冲地赶过去时，却不见任何“内容”。到处寻找，毛都没有毙落一根，雪地上也没有血迹，倒是有一溜蹄印奔向了远处。而殿忠哥正持着冒烟的猎枪翻白眼……
二哥肖殿德哈哈大笑：“殿忠你当兵三年是煮了三年饭么？摸过枪没有？”殿忠哥做不得声，烦啊！恨哼哼地抓起一把雪就洗起脸来！
大二哥肖殿友忙说：“看起来那是只麂子。虽然刚才没有打中它，但我看它行动并不像往常那样敏捷，应该是跑不动了－－想必已经饿得不行、冻得不行、吓得不行了。它肯定跑不远，我们快追！”
于是他们沿着蹄印追了下去，一个个滚雪似兔、钻山如豹；我也急忙跟了上去……但是，追到芒安子山，他们跑远了，而我实在跑不动了，一身汗透，气喘如牛！
芒安子是关鸡山下的一座辅山。平时我经常在这座山上剁柴。山上长满了杉树、松树，平常是不允许砍伐的。但这时，很多树木都被冰雪压断了，一些断枝、树尖横横竖竖地铺满一地，一眼望去，硬是喜死个人！
那个年代，家乡不烧煤不烧气，家家户户靠剁柴生火、煮饭煮潲。关鸡山半腰以下的柴草都被我们剁得差不多了；而这时在山脚里看到冰柴无数，任人取用，我真的是馋如饿豹见麋鹿、亮眼如炬放毫光！
于是心想：“不知那只死麂子跑到哪里去了？管它呢！今天兽毛都没有扯到一根，让他们追上天去好了，我扛些柴火回家算了！”
我从腰间拔出开山畲刀，便砍起柴火来，不一会儿就弄好了一大堆。没想到贪心搞太多了，只好分几个来回往家里扛。幸好芒安子山离家并不远。我扛回第一趟柴火，将腰间碍事的畲刀解下来留在家里，空着手又去芒安子山扛第二趟柴火……
通往芒安子山的，是田野中间一条凹下去的土路。我生怕有人发现并扛走了我的冰柴，便急急地走……走着走着，突然前面黄影一闪，一个兽样毛屁股一扭就不见了！
有野兽！我心狂跳，我血沸腾，少年的战斗意志一下子就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劈腿就是一顿猛追起！
（我心狂跳，我血沸腾……）
追了好一阵，我竟然远远看到前面草地上卧了一个黄色的家伙！难道它特意在那里等着我、要与我决一死战？心里暗暗发了怵：那不会是一头牙尖爪利的凶猛野兽吧？
于是就想起了语文课本里柳宗元的《黔之驴》：万一那真的是一个厉害角色，我为驴、它为虎，突然间它就“跳踉大㘎”，将我一下子四脚朝天掀翻在地，然后就断吾喉、尽吾肉、乃去，那我不就死翘翘了？
畏惧中，我不敢靠近；它却一抬头骇然望见了少年英武的我，顿时魂飞魄散：哎呀完了！他怎么又追上来了？爬起来又跑！
哈哈！原来它将我当成了人生对手……不，兽生天敌了！我的心顿时又雄壮起来：既然它更怕我，那我又有何惧哉？上！
又是一顿劈腿猛追！
如此追了歇、歇了追，反复几次，我力气用尽，透气不赢；而它的脚步更是踉踉跄跄，身子摇摇晃晃，后来就瘫在地上，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哈哈！它终于跑不动也！
经过反复试探，没有发现它有虎狼般的技能；我也渐渐猜想到这是一只山羊、野麂之类的食草动物。于是逐步胆壮起来，靠了近去，终于看清了它的眼睛－－哎呀那是什么眼神啊？那是小兔见虎、鸡崽见鹰的那种恐惧、绝望的眼神！
这难道就是刚才那只被我们追得屁滚尿流的野麂子？我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黔之驴》的驴虎角色陡然变换：我突然“跳踉大㘎”，一个虎纵就扑了过去，不要命一把就抱住了它！它吱吱乱叫，四蹄乱蹬，用角顶我，用牙咬我……
我惧极松手，它又跑。我一摸后腰：坏了！没带畲刀！但见它跑几步又倒下了！于是什么也不顾了！我又张牙舞爪扑了上去－－这回只管紧紧箍住了它，死也不放手了！
但它还是蛮厉害的，四蹄乱蹬，拼命挣扎。于是一人一兽，摔打翻滚，斗成一团！滚过了两根田埂，滚进了一块旱田，不知怎么又滚回了土路。我到处寻找武器，终于在路上顺手抓到了一块石头，急忙狠命地往它头上砸去！“嘭”地一声，它头一歪，就晕了……
我狂喜！原来我比它战斗力更强！
于是我再“嘭嘭”几下，直到它瘫如稀泥，再无动静才住手。我软坐地上喘气，虽然累得要死，一身伤痛，但心里却笑成了一朵莲花：我确认这是一只野麂子－－幸好是个没有战斗力的货－－“大二哥”有一次打回一只野麂子，我见过的。
我将麂子背在肩上，喜滋滋往家里走去－－就像一头获胜的山豹叼着猎物回了窝……半途中，突然那麂子的四蹄“咚咚”地敲打我的胸背，我一紧张，它就挣脱了我的控制，“扑”地一声落到地上。原来它醒了过来，踉跄着又想逃跑。我急忙又找到一块路石，跳过去猛砸它的头部。见它又晕死了，于是背起它再往家里跑……
望见家了，我大呼小叫起来。只听“嗷”地一声，留守在家的那条黑狗箭一样射了过来，老远就冲天一扑，一口就咬住了一只正在捶打我胸的野麂蹄子……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事一直难忘－－好多次，在梦里，关鸡山下，我总是在跟野麂子摔跤，每次都是难解难分、斗得气穷……
不提防昨夜这次，过去的野麂子突然变成一只白额吊睛猛虎，半空中嚎一声，黑山压顶般向我罩扑而来！
（跳踉大㘎，罩扑而来！）
啊也！小叟大叫而醒，一身臭汗，原来又是在做梦！
哦，白云过岭可再回，资水一逝永不归。岁月如虎，人生的少年只有一次：不管曾经有多精彩、有多别致，我们也要少思念、莫回头－－别让衣角带落一颗露珠，别让身影惊了那尾江鱼；别让心浪如西湖桥上的虹栏那般起伏啊，别让心底的暮风、再翻动晚霞如书！
退休了，心情要平淡，轻步只向前……
（2021.2.26.辛丑牛年元宵留念）
尾韵：人这一生路遥远，怎么过都是一天。何不大步的迈向前？前方有你的春天。不羡鸳鸯不羡仙，羡慕自己的今天……
霍云龙《不做神来不做仙》
我不做神来也不做仙，只想逍遥在人世间。山川湖泊我游一遍，再拿诗来换酒钱。我不做神来也不做仙，只想好好活几十年。别人笑我太过疯癫，我笑他人哈哈哈你太闲！
推荐阅读：
点击文字链接－《搏命梅山女》
作者简介：肖殿群，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曾两度从教，两次入伍，两番从政，两试经商。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