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人 帮
文/王玉权
四人帮,中性词。这四人帮可不是王张江姚四反角,而是周吴郑王四老闲。真巧,凑成《百家姓》的第一韵句。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条汉子一桌牌。今儿周吴郑王中缺个老郑,那老东西上北京女儿家过年去了。
三缺一,玩不成。找个替身还不容易?不行。这四个老虫铁得很,宁缺毋滥。那就喝喝清茶,嚼嚼舌头,摆摆龙门。不然,人们怎么特称他们叫四人帮呢。
“鸟语竹荫密,雨声荷叶香。" 惯会掉文的老周,捧着精致的茶乳子晃来了,这玩意不大,仅一握。他不时呷一小口,眯着眼细品。就这么一小壶,足够他消磨头两个时辰的。他一边摆弄他心爱的紫砂壶,一边吟着前人诗句,拖了张椅子坐下。向望着他的老王说,王头,这两句对仗工稳,平仄协调,算得上好诗吧?
好什么好,小风景,小动静,小格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这才是大手笔,大动静,大格局。大山大河大海大天大地。老吴接口怼了老周一下,笑嘻嘻地落座,拧开自带的大玻璃茶杯,啯了一大口。
这老吴,粗眉大眼,阔嘴拱肚大个子,粗放;老周则疏眉细眼,瘪肚小个子,精致。
这老哥俩常常互怼,象两个老伢子寻搅,他们斗嘴皮子不过是为寻乐。老王比他们年长些,被周吴郑尊为大先生、王头、王老。
好了,好了,不管小格局,大格局,微观景致,宏观渲染,各有其妙。平局,胡了。不晓得老郑此时在干啥?王老有意打个岔。
老吴打开手机,亮开他的大嗓门,老郑,这刻干嘛?
北京那边传来老郑的瓮声,辅导外孙子做作业呢,小家伙硬说我把"朱门酒肉臭"念错了,说老师教的,臭应念作嗅音。大吴,你说这算哪门子事?我们念了几十年臭,竟然是错的!听口气,老郑在愤愤不平。
周吴同感,默默点头。
小个子老周说,我那孙女文静,不好意思写"屁“,用字母p代替。
老王说,传老周的代,文弱闺女。
老吴说,我孙子粗野,大概是跟网上学的,动不动就我操,骂人傻逼什么的。他们这代人玩意头多。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是一代胜过一代,心中茫然,闹不准。
老王说,这小伙传你老吴的代,莽!老伙计们,小家伙们肯定比我们这代人强。你们说的,有个共同点,就是通假字问题。
上古时,汉字字库数量有限,常有通假现象。古文难读的原因之一就在此。后来,字库扩容,越来越丰富,但仍有通假情形,这种返祖现象,是后人故意而为,成了一种修辞手法。
老杜写"朱门酒肉臭"时,大概还没嗅字。所以臭字兼有两种读音,两种含义。老郑外孙子是对的,应读成嗅音。试问,酒肉臭,合乎情理么?肉,放久会臭,酒,放久会更香醇。朱门指富贵人家,想吃肉便现宰,多新鲜。岂有放久发臭之理。字面上的酒肉臭,当然是指酒肉的香气。嗅,气味。这才是老杜的本意。念成臭,是对杜诗的曲解,是不懂古诗文中的通假现象。
比如我们四个臭气相投,也应念作嗅音。是指思想作风三观相近,气味相投,含褒义。臭气味,则含贬义。念错了音,天差地别,不可不注意。
你老周的孙女,用英文字母P代汉字屁,拢不到一块,大谬,胡闹!
雅和俗是相对的。有时,大俗即大雅。毛主席在《念奴娇 鸟儿问答》一词中,有名句,"不须放屁,试看天翻地覆。"厉声斥责苏修赫秃之流,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典范。

当今,网上流行语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是丰富了汉语,还是糟蹋了汉语,实在困惑。
即以老吴孙子学网文骂人的逼、操二字为例,说一点我的看法。
逼,屄,bⅠ,同音同调。逼的任何一个义项都和屄无关,符合通假字规律。这种情况,古人也常用的。
比如以矢代屎。shl,同音同调,矢的任一义项和屎无关。司马公在《史记 廉颇蔺相如列传》中,提到廉颇"一饭三遗矢",后人为英雄末路扼腕叹惜,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毛主席在《送瘟神》中有名句,"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同音同调不同义的两个字互通,古今均不乏例。可网上动不动就骂人傻逼,似有语言暴力之嫌,不文明。
至于操,肏,二字的互通,说点看法。cao,这二字同音,但不同调。操,阴平,第一声。如,做广播操,士兵出操,妈妈操心家务。历史上有个名人曹操,就应念这个音。可平常说的俚语,"说曹操,曹操到",念成了第四声,和肏字同调了。可怜的曹操(第一声)变成了曹操(第四声,和肏字音同),呸!呸!呸!
肏,不管你理解成会意还是指事,均有碍眼目,太那个了。便自然地想到了这俚语,用"操"代之,便成了不二之选。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吧,约定俗成的事,任何个人都是无力撼动的。
肏,这字较冷僻,一般人不识。中国的白字先生太多了,念半边字是普遍现象。比如有位身在黉门的大学校长就把黉念成了黄,让人笑掉了大牙。
肏,念上半边,便读成入。入,仍觉碍眼,便取谐音字"日"代之。从此日你妈的,狗日的,大行其道,甚至成了句国骂。
兜兜转转,想来老祖宗何必造出屄、肏之类的字,让现代"君子""文明"人看不顺眼,想方设法弄出个逼、操代之,起劲地在网上骂来骂去,什么我操,傻逼之类,以为这就干净了?
他们心里想的还不是一样污浊,假惺惺的作态,掩耳盗铃,可笑可鄙。
那可是老祖宗造的字。通行了几千年,载于国家正典。病了,病得不轻。说严重点,你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古人造字,先是象形,后是指事会意。以这些基础字为骨干,造出了占汉字百分之七八十的形声字,汉字方有今日之规模。汉语言文字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完美的文字。
古有无韵《离骚》之《史记》,今有温文尔雅抚慰人心的汪文,宏观叙事,微观描述,汉语言文字无所不能,当能跨时代的永垂不朽!
当年秦皇扫六合,宇内一统,车同轨,书同文,厥功至伟,中华文明辉煌了千年。今日,在党领导下,民族复兴可期。人类命运共同体,必将使汉语言文字在地球村盛行。也必将创造出一个更辉煌灿烂的人类新文明。
作践祖国语言文字者,天必惩之。
奇葩之举,现代Q精神!
而屌字呢,却堂而皇之地在网上大晒屌丝之类的词,似此乱象,真是汉字的悲哀。
大大咧咧的老吴,信口开河,说,国家语委也不管管?卵用!
老周正色道,吴大嘴,无大嘴也。只有个小眼洞,放屁!
嗐,这老周拿人家大名说事,损德了。人家大名吴安栋也。
好,周必芝,你不仁,我便不义。你这个不得四两重的家伙就是个瘪子!
老王一听,这两个老东西针尖对麦芒,又怼上了。忙说,好了好了,又是个平局,胡了,胡了,到此为止,换个话题。

恰好,三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响。老郑发了条朋友圈,蛮长的,兹录于下:
身体的体,是简化字,繁体是长这样的,體。
形旁,骨。《说文》云,从冎,从冃,肉之覈(核)也。冃,即肉,过去叫肉支旁(现叫月旁),肉包裹着骨头,骨是肉的核心。
声旁,豊。上曲下豆。《说文》云,曲,象器物之形。豆,古食肉器也,从口,上有盖,下有支架,象形。形旁,声旁,合起来,似一个人对着豆食肉。
上古时,只有富贵之人才配享用豆这类食肉青铜器具。老百姓只配捧陶泥碗食草吧。
这一繁体字,差不多囊括了汉字所有造字方法,同时揭示了古代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人充满了想象。
周吴王三人都觉得这条朋友圈文字,兼具知识性,趣味性,有水平。
老周说,简化的体,笔划不到繁体的三分之一。人旁加本,肯定不是形声字,也不象形,会意还是指事?二者必居其一吧。
老吴说,古代贵人用豆食肉,穷人吃草。现在反过来了,听到一顺口溜,想想蛮好玩的。老百姓吃肉,富人吃草(虫草),大老板吃屌。哈哈!
中国人相信吃什么补什么。大老板有的是钱,买牦牛鞭,角鹿鞭什么的,贪官们也是,他们天天入洞房,做新郎,比帝王还荒淫无耻。
吔,老周哇,吃什么补什么,我看你最需要补肉。
老周说,我自小肌瘦,天生的,顿顿吃肉也不长肉。哪象你象团肉球。肚子里板油多,象扣着一口锅。象女人足月要养娃,老母猪过一窝。
我啊,有钱难买老来瘦,我瘪归瘪,精神着呢。哪象你走路肥鸭子似的,一跩一跩的两边摆,丑死了!说罢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说着说着,这老哥俩又怼上了。真没办法,象两个老伢子寻搅,屁还没过臭味,倒又好上了。
老王赶紧止住他们,岔开话题。
喂,一句话提醒了我,老王说,我们高邮方言中的zhuan(第二声),怎么写?许多人写成"拽",总觉得不对劲。我查了字典。拽,两个读音,一是阴平,即第一声。小时,几个发小拽石子瓦片,看谁拽得远。二是去声,即第四声,用力向后拉。小时玩抢龙抢尾,一个拽住一个。
而老周说鸭子走路的动作,颇有点自得的傲气,选用这字,改读第二声,说某人"跩",恰当!你们以为如何?
这回,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跩!
跩,足旁,配以肢体语言,确实为摆跩人画了像。

不久,老郑犟着回来了。他告诉我们,女儿住在北京五环外一北漂族聚居的小区。每逢年节,这里才有人气。他们不象打工仔,没空回老家,就把家里的老人接来过年。老人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年后又回。这种候鸟式的迁徙,已成常态。
年,在年轻一代人的心中巳生根;孝,也在年轻一代人的心中生了根。谁说年味淡了?
我们小时盼过年,盼的是有新衣穿,有好的吃,现在天天过年。自然少了过去的那种盼头。
过去两三间破草屋,黑不溜秋躐里躐蹋的,一年才掸一次尘,现在的居室窗明几净,天天保洁。
老爷櫃上的香炉烛台,要过年了,才把这黑乎乎的东西擦亮了,把香烛纸马请回来敬菩萨。现在这套迷信仪式免了,能说年味淡?不能算吧。如果那也叫年味,不要也罢。
人际关系中,亲戚走动是少了,皆因忙,皆因天南海北星散了。拿女儿说,她真惦记舅舅,姑妈,表们,他们之间有婚丧大事,是必走动应酬的,人情味何尝淡?
现在的人,肩头上压力山大,人象陀螺似的终年转个不停,哪象我们小时的穷悠闲。其实,年,象基因,种子,已植根于每个中国人的心中,血液中,什么淡不淡的,多为错觉!
人齐了,四方诸侯,搬砖弄瓦,各砌城墙,赤壁鏖兵。
约定,每日午后,只玩三小时,无延时赛。
输赢有定规。小三子负责当晚皮包水,老巴子负责第二天早晨水包皮。老大老二白享。所费有限,实际上轮流做东而已。
诗曰:
周吴王郑四人帮,臭气相投恋夕阳。
斗瓦搬砖寻乐子,咬文嚼字诌诗章。
运堤迈步追风景,湖畔吟荷兴未央。
此去百年终点线,尚余廾载好时光。

【作者简介】
王玉权,江苏高邮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