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门楼轶事(中)
李金山 王拴紧
土门楼前的平台是全村人的活动中心。早上和中午是中老年男人吃饭的饭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盛上大碗稀饭或面条,拿着一卷子馍在平台上或蹲着或坐在一只鞋上边吃饭边聊天。聊天内容漫无边际,大事、小事,家事、国事,稀奇古怪事......饭早已吃完,碗都晾干了才肯散去。饭后,平台又成了年轻人和孩子们的活动场所。那时生活条件很差,只有个别人家的孩子上得起学,不上学的孩子就在这个平台上打闹嬉戏,或是抬起一条腿玩斗鸡,或是蒙住眼睛打瞎驴,或是踢毽子,或是打弹子.......到了晚上平台就成了女人们的天下。那时没有副业收入,妇女们的零花钱,像买个针头线脑呀,给小孩抓药看病呀,都得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她们在收麦时,将麦秆刷去叶子,去掉麦穗捆成一捆捆的麦莛储存起来,农闲时截成短节,用水泡软,掐辫子编草帽。晚饭后,妇女们便不约而至,来到土门楼前边的平台上,带上凳子和麦莛掐草帽辫子。虽然没有路灯和照明,在黑暗中七股麦莛子依然能在手指间灵活地跳跃。她们手里编着辫子,嘴里还不停地谈论各种闲话,张家长李家短的。夜已经很深了,她们才起身伸伸懒腰,把辫子盘成盘满怀喜悦地各回各家。辫子积攒够一定数量时,她们在晚上就编织草帽,即使月黑夜也能娴熟地穿针引线,针脚又细又密,缝制的草帽又匀实又好看,既遮阳又防雨,还能当扇子用呢。她们编制的草帽都能卖出大价钱,是贴补家用的一个重要来源。记得是1951年,我去外地做学徒,我老伴就是靠编织草帽挣些钱,维持家用,给长子看病抓药的。
土门楼的第二代主人叫李学曾,他被国民党抓兵离家的那几年里,五爷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全家的农活自然就落在了女儿李金彩肩上。说起金彩姑,那可是全村有名的村花。她细高挑身材,一米七多的个子,明眉大眼红脸蛋,一笑露出两个喝酒窝。她天资聪慧,活泼开朗,虽然没有上过学,可故事呀,戏词什么的,一听便会,过耳不忘。她不仅会一手好针线活,而且十一二岁时便能帮耧锄地打场,是同龄女孩中的佼佼者,深受人们的爱戴。每年的正月初七,河沿李村有刘爷庙的古庙会。庙会搭个临时戏台,请个戏班大唱三天。方圆几十里的村民都前来赶会,一是看戏娱乐,二来借着赶会买卖各种农耕用具,也算是一个物质交流会。那时李金彩已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长得漂亮又会打扮,用楚楚动人形容还嫌不够。临去会场看戏之前,十几个女孩子常常主动聚集在土门楼前的平台上,和金彩结伴而去。她们不论站在哪个位置,都会吸引来众多人的目光。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看戏不看戏,看看河沿李的大闺女。”村里有一个爱说笑话的老头李大公背后说:“别看这群闺女现在个个像枝花朵,六十年后都得拄着拐棍哼着走。”有一些不正经的男孩,总想往这群女孩子中间挤,俗称“看边戏”。女孩子们心很烦又不敢驱赶,只要金彩姑娘往前一站,怒目一瞪,看边戏的便灰溜溜地走开了。
我七岁那年,土门楼前边干河里涨水。水退去后,为了方便过河种地,在河面上临时搭了一座浮桥。有一次,我从河南向北走,有个比我大两岁叫李福德的男孩,从河北向南走,走到河中间相遇时,李福德调皮地故意撞了我一下,我就掉入河中。当时河水十几米深,我又不会洑水,只能大口大口得喝水。人不该死有救星,恰在这时被在河边洗衣裳的金彩姑发现了,她扯开嗓门高喊:“快来救人啊,金山掉河里啦!”她的喊声惊动了正在土门楼坐着的银升叔,银升叔箭也似的跑过去,飞速跳进河里,一个猛子游到我的身边,把我拖了出来。他俩把我搭在河边的洗衣石上口朝下空出了很多水,我才有了呼吸,然后又把我送到家里,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银升叔是金彩姑的堂哥,大我七岁,是有名的好人,也是游泳好手。他和金彩姑兄妹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是我终身难忘的救命恩人,这恩情土门楼可以作证。两位恩人都已经去世,使我终生愧疚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我未能回报他们的救命之恩。
作者李金山,西平县人,漯河3515工厂退休干部。曾经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河南日报》、《诗刊》《漯河日报》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上百篇(首)。
作者王拴紧,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