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城，叫做丰县，城里有个董姓人家……鬼故事这样开始了。
我想到波兰裔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代表作《蓝》中，女主角茱莉与她的女佣的两句对话。在朱莉的丈夫和女儿死于车祸后，她的悲伤已超越流泪的程度。她只身一人回到家里，碰到女佣——
茱莉问：“你干嘛哭？”
女佣答：“因为你不哭。”
你问：你干嘛愤怒？
我答：因为你不愤怒。
——选自《母亲啊，母亲》 作者：严歌苓
中国地下诗歌方阵第9期
本期诗人
俞心樵 也也 龚盖雄 孙非孔
易道禅 谭越森 徐庆鹤 蓝冰
代唯止 邓 斌 野兰 琉璃姬 萧瑞
俞心樵：祖籍浙江绍兴，中国当代诗人、思想家和艺术家。他说：伤害诗人的骄傲和尊严，伤害诗人的自由精神，为了以暴力与谎言为内驱力的各种邪恶势力在人世间建立起绝对的统治。
▎黑暗是我们惟一可以继承的遗产
流水无法估计青春的损失
纯银磨坊磨出一个个沙漠
多么令人窒息的剧本
一掌劈开板砖的人
劈不开眼前这空气
如果爱情有一个范本
又如何能够死记硬背
摇摇晃晃的舞台上
一朵花摘下所有的花
一个人扮演所有的人
一条路堵死所有的路
一种爱产生所有的恨
辛辛苦苦仍然空空荡荡
黑暗是我们惟一可以继承的遗产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
石头更加沉重
春天来了
石头病得不轻
春天来了
两群稻草人
夸耀着各自的活力
春天来了
两个废品收购站
忙于竞争生意
春天来了
两个废弃的码头
仍然在出售船票
春天来了
故乡砸向了
走向故乡的人
祖国砸向了
热爱祖国的人
春天来了
大地上有多少道路
就有多少走投无路的人
春天来了
啊！幸亏所有的春天
我们都在坐牢
1997年
▎像狗一样被锁住的女人
很久了
那些被“捡”来的
被偷来的，被拐来的，被买来的女人
被锁住很久了
她们像狗一样
被锁在人间的狭窄处
“尚有良知的人都称这个狭窄处为地狱”
她们被打掉牙，被扒光衣服
被饿，被冻，被奸污
被磨灭一切欢笑
她们是我们的母亲
她们是我们的姐妹
她们是我们的女儿
她们是和我们相同的人类
我们的救赎已经越来越迟
我们的同情已经一文不值
我们的愤怒已经轻如鸡毛
我们的希望已经渐行渐远
2022-1-29
▎总是想起她
吃饺子的时候想起她
想起她的饿
洗热水澡的时候想起她
想起她的冷
出去遛弯儿的时候想起她
想起她脖子上的锁链
睡觉前想起她
想起她的孤独……她是否能意识到
自己的孤独?
二十几年了，她的苦无声无息
二十几年了，她的难无休无止
二十几年了，我写尽了人间苦难
唯有这一次，越写越绝望
总是想象她
“在一间温暖的花房里
她哼唱着一首英文歌，唱着唱着，
她就哭了……”
2022-2-6
▎不要怕妈妈咬你
——写给丰县被锁女的大儿子
丰县被锁女有八个孩子
最大的已经二十多岁了
最小的也会叫妈妈了
他们一定都知道
那个像狗一样被锁住的女人
是妈妈
今天我想对她的大儿子说
“不要怕妈妈咬你”
妈妈的牙都被打掉了
咬你也咬不疼
你是妈妈最大的孩子
属你最有力气。属你能抱得动妈妈。
“如果你能抱着妈妈飞起来
你踩着的云
一定都会变成七彩祥云”
2022-2-6
▎除夕祝词
今天除夕
我要写几句祝词
祝那些被打掉牙的女人
能重新有一口好牙
祝那些被绑缚的女人
从此如鸟入云，如鱼入海
祝那些一直被奸污的女人
会亲眼目睹奸人的秽器腐烂成泥
祝那些已经不会流泪的女人
仰望星空，再次泪流满面
这是一个祝词泛滥的地方
所有的祝词堆积在一起，堆积出一个
巨大的亏空
2022-1-31除夕
龚盖雄：四川眉山人。居住乐山佛岸。当代先锋诗人，文学评论家，大学教授。
▎献给丰县铁链女的史诗
你把当代公民脖子，交给现代铁链
与丰县的历史子宫
交给刘邦出生地的丰县
与古典的铁血诞生的
金戈铁马风暴
平行。
兵家的三国演义，把徐州杀得血流成河。
丰县周边，涌现了多少项羽一样的霸王头。
涌现了多少亡灵，生前被屠杀的呼喊。
你来了。你
一个投生大地的女性婴儿。
你本来投生其他时刻与地点
投生其他子宫与家庭
可以成为运动冠军，可以成为貂蝉，西施，海伦，可以成为任何人——
你来了。如果命运注定要承担最大悲剧的
无意识角色，你就必须
成为丰县铁链女，你就必须——
消除真实姓名，消除真实年龄，消除真实户口，身份证，消除真实DNA
你就只能被董卓的后代
董卓的残暴野蛮血液的
隔代的
恶性直系亲属董志民，锁定，强奸，拘禁，虐待
作为他
正能量诈骗钱财的生育工具
只是老天有眼，在正能量人物拍摄中
偶然发现了你
铁链女，才引爆了网络的眼睛的愤怒
超过莎士比亚戏剧的奇迹排演，在于——
按照徐州权威发布第一号版本指示
辟谣，你不是被拐卖
被改名为杨某，领取结婚证。是合法的。
或者按照徐州权威发布第二版的版本指示
成为本地人。成为被捡来的流浪女，作为精神病才被铁链锁住不断生育孩子。
或者按照徐州权威发布第三版
变成云南小花梅。被委托带到徐州嫁个好人家。后来走失。
或者按照徐州权威发布第四版
继续成为小花梅。终于承认是被拐卖的。但是所有公职人员没有追查责任。前三次权威发布的虚假信息，也堂堂正正，一样摆在那儿，还是权威发布。没有正式否定，道歉，追责，治罪。
是的。历史注定，你只能成为
铁链女。你只能成为
东方
当代
徐州的
刘邦把妻子儿女推下车逃命的几千年阴影中的——
蒙难丽莎
蒙尘丽莎
蒙羞丽莎
蒙拐丽莎
蒙面丽莎
蒙链丽莎
蒙锁丽莎
蒙骗丽莎
蒙虐丽莎
蒙囚丽莎
蒙冤丽莎
蒙奸丽莎
成为拐卖妇女的资深集体犯罪集团，集体黑恶势力
蒙古蒙今，欺上瞒下，连锁作案的灾难承担者
回应网民铺天盖地的涛涛质疑
徐州丰县权威发布——
一稿二稿三稿
三出徐州三版本
疑点重重更生疑
漏洞百出语言秀
蔑视网民之智商
四稿怎样呢？
四个权威发布四个四重奏
为什么互相矛盾，互相打脸，丧失公信力呢？
四版终于承认拐卖。仍然存在许多疑点
然而，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以，铁链女——
24年囚禁。24年铁链。24年强暴。24年非人
你坚持
保持了一念清醒
还可以说——
这个世界不要俺了。
还可以说——
一窝都是强奸犯。
如今你被送进精神病医院
谁来保护你的安全？谁来保护你
不真的被整成丧失记忆，丧失语言能力，更严重的精神病？
传说要给你动手术？
历史！历史！历史就是几千年——
真相被不断拐卖的荒谬语言修辞史
真诚被不断拐卖的荒唐虚假颂歌史
真理被不断拐卖的荒凉虚构小说史
真心真爱真创造，真思真想真发明，真知真觉真天才
不断被遮蔽，被阻挡，被奴役，被扭曲，被拐卖的荒芜苦难史
历史也是本真不灭，良心不灭，良知不灭，正义不灭，常识不灭，人性神性灵性不灭的
人类脊梁不断的
个性生命觉悟史
个性人格成长史
万古云天，不废江河万古流的
侠义史，道义史，也是人类精神正脉
正义，正气，正念，正法，正思维
不可毁灭的历史——
你。丰县铁链女
也是人类的女儿，也是汉语精神共和国的女儿。
也是——
观世音菩萨
观世恶菩萨
观世心菩萨
观世界菩萨
你必得拯救。
你是一道举世无双的人性善恶高考试卷
你是一道举世无双的良心良知实测试卷
你是一道举世无双的法律法规健全试题
你是2021牛年到2022虎年
老虎咆哮而出整个人类骑在虎背上奔腾
回看善恶交织人类目光的
燃烧的太阳里燃烧的光芒——
你超过了杜甫与但丁歌唱的任何事件投影地狱的反光
你超过了策兰数数杏仁，数出来的任何
诗的愤怒，诗的残酷
你超过了鲁迅
狂人日记，漏出了今天晚上
很好的月光下
一张张
对残酷视而不见的
伪君子的脸。那些
不发声的
诗歌大佬。那些
名流，明星。那些过分聪明的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那些平庸的恶
丰县徐州之内外，当然一样立春。一样准备春暖花开。
很多人，当然会慢慢忘记历史发生的一切惨烈
更多希望
欢乐，祥和。很多人
送儿女上学，养大孩子
认为被拐卖的灾难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那些冰花灿烂，雪花灿烂，百花灿烂
那些豪华宴席。那些盛世歌舞升平
遮蔽了
那些
不发声的
铁链的圈套
火焰的
灰。
2022.2.12.
孙非孔：1966生于鲁郓，现居北京，自由咏诗歌写手。诗者自语：诗，生命之歌，灵魂之舞。不作不活，奔向自由王国。
▎不想偷着乐
俺爸捡来一朵花
俺就这样成了家
她跟随我
我牵着她
俺过日子有计划
白天种地
黑夜造娃
瞧不起俺？都趴下
老大出门去打工
家里老二到老八
就有一个是女娃
人人夸俺能耐大
啥叫能耐不能耐呀
不管谁的
都喊我爸
俺成天咧着大嘴哈
电视上说了
生活在中国
你们就偷着乐吧
俺还不想偷着乐
俺在学习开直播
俺要向着世界乐
小花你等着瞧好吧
咱家的日子会红火
小花磕巴嗓子哑——
远，远，咋可能让我走
不可能让我走
这个世界不要俺了
世界不要俺了
这个世界它不要俺
20220209
▎想到链子
今晨醒来，张口一词
——链子
后来一再重复
链子，链子，还是链子
链子拴住了八孩妈
也拴住了你，拴住了我
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
都是一种锁
一种禁锢
禁锢身体
禁锢头脑
20220211
▎为奴隶的母亲
百年前鲁镇上的祥林嫂
百年来在鲁镇周围的春宝娘
是鲁迅柔石描写的中国女性的悲剧
她们都是：为奴隶的母亲
为奴隶的母亲，这个悲惨的角色
百年之后依然发生在这新时代的国度
它远远超越返卖人口的定义
它远远甚于女性宿命的惨烈
它是體稚与社会公器的联合作案
它是黑道与不良机构的利益交织
它撕开了人性中最邪恶的孽障口岸
它与正确与真理共同组成一道道防线
它们绞杀真相，强化郑能量形象
它们恐嚇公理，充满祖旋律音符
为奴隶的母亲在它们眼中只是命运不济
为奴隶的母亲于它们而言不过民事纠纷
实际上为奴隶的母亲是我们社会中
对于女儿对于母亲对于姐妹对于女性尊严
最残忍的侮辱与践踏最无道的鞭挞与蹂躏
如果她们不被坑蒙拐骗
也许她们就是今天夺冠的铿锵玫瑰
如果她们不被绑架劫持
也许她们就是只此青绿中窈窕淑女
救救母亲
救救我们的母亲
救救为奴隶的母亲
救救更多的为奴隶的母亲
2022/02/06
▎这个世界有多悲惨
维克多·雨果认为他的悲惨世界
已经惨绝人寰
他不知道有的地方的悲惨
已不能用人道来衡量
陀斯妥耶夫斯基认为他的被侮辱与蹂躏的
已达到人间底线
他不明白有的地方的底线
是可以随时无下限
托尔斯泰认为他的复活揭示了
一个女人凄凉的一生
他不清楚这世上还有更多的女人
比凄凉更凄苦
霍桑认为他的红字展示了一个女性
遭遇的苦难生涯
他不了解这世上还有比苦难
禁锢女性身心更加邪恶的劫难
谁见过这样的人类
年复一年被非人类折磨摧残
谁见过这样的少女
初为人妇便牲畜一般的活着
谁见过这样的妻子
同一屋檐下犹如人鬼阴阳相隔
谁见过这样的母亲
与子同穴却在冷漠中骨肉分离
我们有的社会公器
已毫无善恶是非毫无人性准则
我们有的百姓父母官
只会道貌岸然人模狗样欺上瞒下
我们的计划生育部门
在政策的眼皮下超生了八个孩子
我们的提倡多胎生育
生下八胎又能享受多少生命红利
我们在佛讲大慈大悲的时候
光天化日之下作恶作孽
我们在上帝布道友爱的时候
肆无忌惮的侮辱与戕害
一个国度有多少母亲被践踏
就有多少伤天害理的伤痛
一个社会有多少姐妹被侵犯
就有多少法度的荡然无存
我很久没有揪心的痛哭过了
最近接连大哭了三次
一次是李田田的背井离乡
一次是刘学州的悲愤离世
还有就是这一次八个孩子的母亲
她让我绝望在人性的失乐园中
2022/01/30
▎今夜我只关心铁链母亲
我不关心谷爱凌代表哪国夺冠
体育就是体育，国籍只是皮毛
谷爱凌变成中国籍夺冠了你就高兴
何智丽变成日本籍夺冠了你就骂娘
外国人过中国节日你就理所当然
中国人过外国节日你就跳脚抵制
罢了，这些都是奇葩逻辑
今夜，我只关心铁链母亲
2022/02/08
谭越森：作家，小说家。他说，谎言与跪媚让文学变成了一种愚蠢的事业。
▎丰县八孩母亲
你在江苏丰县你在人世间
充当着二十载的性奴以及八个孩子的母亲
你脖子上的狗链比一个国家边境线还要长
你说，——“这个世界不要我”
那是肮脏的土地不配你的纯洁
你绝望的肉体承受着凌辱
是弱小的你献祭魔鬼的生理丰宴，
关于你的确切出生地并不重要，
在十五岁之前，人类的丑恶还没有进入你青春的眼睛
而我相信你在十五岁的那年已然死去
你十五岁之后，你生下强奸犯的八个孩子
被捆绑、囚禁到强奸到弄疯，
从弄疯到强奸，从囚禁到捆绑的这块土地
是丑陋的，有太多的邪灵飘荡
直到你最后的抵抗——牙齿拔光
就像蛮荒之地丛草不生，良心与公正全部死绝
你看到大地上的怜悯在纷纷死亡，只有羞辱无边无际！
▎正午的恐怖
虚拟之门为谁而设?
白色之雾。正午的街道
我被一阵风吹醒
而后，看见白昼中一双忧郁的眼睛
如果此时没有风
简单划一的肉体
一种力量侵蚀着行人的步伐
灵魂，没有影子
古老的树悬坠种种的心
我看到白昼空无一物
大地仿佛不属于双脚
人们在深渊下呼唤
在背叛中相爱
在空气中相继幻化
我平静的惊恐
我需要短暂的复回——
人群。又一个个地从古老的树上
摘走白昼
▎中国还有多少女人被狗链拴着
21世纪的今天
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
还有多少女人被狗链拴着
在空屋或者窑洞里
你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她们被一个个畜生奸污，蹂躏，倒卖
她们的存在
就是一个个工具
供那些畜生发泄兽欲的工具
然后就是死掉
甚至不如作家柔石笔下
那个为奴隶的母亲
2022.2.2.18.56
▎关于丰县狗链女的问
我就想知道
如果你的姐姐
或者妹妹
被别人用铁链子
像狗一样拴着
你会怎么样
2022.2.7.23.00
▎听说他成网红了
年前一阵子
抖音上
江苏徐州丰县
一户八孩成了网红
尤其是孩他爸
在严控计划生育的时代
他居然生有八孩
可以看出
现在镜头前的他
自信心满满
在大众普遍不愿生育
甚至躺平的情况下
他感觉自己
为社会做出了贡献
俨然成为时代的英雄
经网友们一深挖
就像当年“手表哥”杨达才
被深挖一下后
才发现
八孩的母亲
原来是被买来
当年会说英语的大学生
如今被一条狗链
紧紧拴着
2022.2.5.10.01
蓝冰：原名唐国庆，1972年10月生，湖北公安人，“后语言主义”写作成员。
▎人活着就像一块马铃薯
没有预警，黑暗的潮水淹上来
盖过了夜色
裹尸布下庸倦的城邦
燃起无数困惑的灯盏
一个人走在街上
内心的荒草离披
一部分人在转身离去
一部分人在坠往深渊
一个人向全世界呼救
没有回音
他偶尔写下的词句
正向着漫长的海岸蔓延
▎秘 密
这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花叶下最微小的事情
像蜘蛛的细腿
划过历史的波面
留下幽冷的闪光
而我知道，它牵扯着
整个民族的苦难
深入到每个人的歌哭中
就像一场宏雨
落入庞大的森林
在每个根脉里拔节，生长
没有一个人的悲苦是无辜的
在整个历史的磨盘下
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是宿命
就该受诅咒
沉入黑暗
一个从不伸张正义的民族
每个人都不得站直脊梁
代唯止：獨立詩人，80後，生於河北滄縣。以外語為職業，閒暇創作，兼事翻譯，篤志於用文字在陽光裏剔剝黑暗，在凜風中雕塑溫暖。
▎活 祭
這口死黑的洞穴，深達
幾千年。矽晶的穴壁
集成茹毛飲血的腦回路
龍骨十字架上，又一個少女
被鐵索撕咬。那麽多的
柴棍——老農後生鄉紳
官吏和文人——在她身下
勃泄，然後產下更多的柴棍
鼓聲敲碎月亮，歌聲
蒸干大海，薩滿的舞姿
侉燉了另一個盛世
而犧牲的鮮血噴湧開來
澆淋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上
2022.2.4
邓斌：85后公民，非著名诗人。
▎新诗篇·一三七
我们也是
被掳掠的人，被抢夺的人
我们在自己的祖国
变成彷徨的异邦人
那掳掠的，抢夺的
也要我们唱歌作乐，说:
“给我们唱一首赞美的歌吧”
我们怎能在狱中唱赞颂的歌呢？
自由啊，我们要是忘记你
就让我们也忘记自己
我们要是背弃你，就让我们
戴着枷锁到尽头
▎好 冷
风好冷，灯光好冷，虫鸣好冷
梦游的脸好冷，词语好冷，呼吸好冷
南方和北方一样，好冷
这冷已将死亡淡化
这冷已把我打磨尖锐
如果这冷穿透我，窒息我——
朋友，请抽取我身上最锋利的骨头
当作箭
射向今晚的夜空
2.11
▎新年愿望
年是新的。我的愿望是旧的
很旧很旧——
希望同学能凑够孩子的手术费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希望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降临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1.1
、
野兰：原名彭云霞，曾用笔名橄榄树、白霓裳，浙江诗人，现居广东，写小诗小文。
▎春风里
鸟鸣鹅黄，雨声油绿
风翻动春色，一朵水莲有绯红的叹息
内心的花火藏不住了
她由蝴蝶带路，从沉重的日子
回到一片云，看路旁的坟苎
钻出许多透明的、柔软的翅膀
她掸了掸骨缝里的残雪，决心再等一等
等手腕上的伤口长出虎纹
等泥泞的脚印站上麦苗再结出穗子
等一个人，从身边跑过，再回过头来
▎铁链.母亲
不仅仅是，一条贫困的铁链
一把愚昧的锁，把女童变成母亲
把母亲变成疯子
还有那古老的墙，顽固地
竖立在他们的思想中
春风吹不到的角落
母亲从来没有轻松地跑过
那么多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手
推着、搡着，把她从白天推向黑夜
仅仅是，因为她相信这片土地
我们流泪，是因为母亲冒死生下了我们
而铁链叮当，我们都是其中一环
琉璃姬 ：公民，作者，人文主义者。写作也是将头摁进黑夜的过程
▎二月，欢腾与沉默持续着
二月，中国有世界顶级的滑雪场
冰雪为媒，人民将整个太平洋抬起来
会缺氧吗？再抬高一些
让流量与美元都看见她
让封面保存永不融化的赛道
让雪橇撬出钻石粉碎的保密
北京拥有冰雪中化出的少女
金头发，棕眼睛，别墅区
未长高已是奇迹
她的鉴定调整为
举国之欢腾
二月，中国有脖子被拴铁链上锁的农村
人民将裹着被窝爬行的疯母亲自行删除
“地上有饭粒，她不关心世界的运动会”
从古老的阴茎与泥土中被狠狠拔出来
那张名为母亲的人皮——
黑头发，黑眼睛，黑房子
未及开口就不要她了
使用的罪恶为
举国之沉默
20220212
▎讲第二个故事
——记江苏丰县八孩母亲拴铁链被囚事件
从云南怒江到江苏徐州
从怒江福贡到徐州丰县
从少女到奴隶，从公民到生殖器
并不是地球上最为冲动的毁灭
巴比伦人有一个习俗
出生在那里的每个妇女
一生之中必须有一次到神庙
在那里与一个陌生男子交媾
否则不能回家——
贪图淫乐的巴比伦化为黄沙
色雷斯人有一个风俗
在实行多妻制的当地
她们的丈夫去世之日
妻子之间必须发生激烈争论
争论哪位妻子是她们的丈夫生前最宠爱
得出结论后：将她杀死在丈夫的坟墓中
色雷斯被罗马方阵夷平
我不能理解拍摄短视频并配上温馨音乐
与那些把这种视频当作娱乐崇拜的中国人
更不能理解将这个事件遮遮掩掩闪烁其词
与此前集体沉默的中国媒体或者当地官员
小花梅*与巴比伦或者色雷斯妇女同样
脖子上拴着一条背叛人类的锁链
20220209
*江苏丰县八孩母亲名
▎寻找丰县失踪的牙齿
权利的齿轮从不停止旋转
而你的牙齿却被打光
打掉你牙齿的不是石头
不是锤子、拳头
而是那潜藏暗处阴诡的权头
你的牙齿不在口腔
不在腹部、火坑与阴沟
而是被那齿轮碾碎
沦为作恶的润滑剂
你被铁链拴住
失去了最后的武器
倘若牙齿尚在
你被强奸之时
还能咬上一口
在那人畜身上留下痕迹
即使正义之光永不降临
人间不会审判的
凭着这痕迹
他们也无法逃脱地狱之火的焚烧
20220209
▎最佳受难者
所能演绎的不过是冬日一片落叶
我像人一样被风吹起
我跌进漩涡不由自主
我本失水过多，我本极度口渴
可为了不被沉入深渊
我腾不出空来喝一口不能消化的水
我头晕目眩，大声呼喊
企图借助气泡证明我尚能苟延残喘
可我一喊，气泡就破
我曾经给人们以阴凉
我曾经给牛羊以滋养
然而他们却在岸上为我的挣扎鼓掌
他们鼓累了，笑惨了，终于下网了
他们把我推向前台，按在砧板上
因我的不屈，因我的最后一丝绿意
授予我最佳受难者
灯火闪烁，照耀屈辱者的形象
我可以接受苦难，但不能接受屈辱
我钻进地洞，由落叶变成了一个人
20211112-13
▎每抬一次脚都带出隔夜的血
没有一滴血涌向街头
没有一阵风在窗花间扭曲
没有一声惨叫
能越过地面升上天空
人们相互问候、微笑
做着你死我活的买卖
苹果那么甜
玫瑰那么美
街道这么忙碌
却没有一件事的发生与它有关
河流平静如初
山峦巍峨不动
一切甜蜜如饴
恶在繁茂生长
我在这阴天下感到无尽的压迫
双脚深陷大地
每抬一次都带出隔夜的血
20220125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