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种子与翅膀（组诗10首）

文/新疆·张笑春

01.生命线——

以最美的手势寻找手

以最漂亮的眼睛唤醒黎明之光

以最善良的心映照纯洁的镜子

以石榴籽的姿态紧紧抱在一起

以黑土地丰盈的奶水浇灌春之花

以泪书写的忏悔将以绿叶的恩典吟诵

以智者的手以橘红的良知完成永恒的雕像

与德馨高洁之人相伴终会黑发浓密

与音韵和谐之人搭档终会五内通透

与诚实正直之人联手终会曙色烂漫 

02.入户走访

我询问家庭状况，内心跃动的思想

有什么困难诉求，和一个重要问题的起源

我询问安全隐患，陌生人的手

讨要零钱、吃食，被纠缠，兜售莫名的警惕

我询问小区管理，关于责任

关于爱的决策，并从中找到合理的平衡

我询问干部作风，四风四气的德性

“访惠聚”工作队的口碑，它应该是纯洁的水晶

我讲到民族团结，面对面促膝而坐

一家亲，石榴红，国旗下的宣言振奋人心

我讲到感党恩，阳光普照，富民惠民

迈开步子朝前走，回头又多看了阿依努尔一眼

03.泉  水

泉水叮咚

泉水深处是泉眼

河水深处是河源

山林深处是鸟鸣

鸟鸣深处是爱与春天

春天深处是寂寞诵念的元诗

元诗深处是鸟鸣

草深处是沙

沙深处是金黄的黄

寺院深处是云

云深处是远游未归的小和尚

白深处是黑

夜深处是黎明升起的光

花朵深处是疼痛的睡眠

落叶深处是安静而平和的雷声

河水淙淙

河水深处是林立的石头

石头深处是白娘子泪如泉涌

注：某日，偶听青年女歌手降央卓玛唱《黑帐篷》触怀有感。

04.街区那只杜鹃

灰暗的横斑之上发出了布谷之声，

这盛夏的街区林带里究竟有些什么？

熟悉的身影好像从未离开过这里，

这希望留住的思索的树桩是什么？

脚印日夜碰触着故乡的喧嚣与寂静，

这隐含的不可捉摸的自然之力是什么？

这只杜鹃轻松地啄食草粒或虫子，

神态安然，仿佛忘记了季节，

这种远离精卫和燕子的行为预示了什么？

注：丁酉年盛夏，奎屯市加快推进城乡庭院化建设步伐，社区各级包联领导身体力行，带领“访惠聚”工作队员、派出单位干部、社区工作者连日在辖区房前楼后干活儿。忽见远处草坪上有只布谷鸟，旁若无人的样子，煞是喜人，欣然记之，仿法国诗人伊夫·博纳富瓦《彻夜》诗。

05.艾买提兄弟馕店

它们是一袭麦黄色的眷恋

是深度诱惑，搅动两千年味蕾的根

是高筋粉和水的亲密融合，是盐巴、芝麻、孜然

以及蜂蜜、鸡蛋、牛奶、植物油、酵母

以及眼神、手势、热度精湛的想象力

它们是艾买克家族

是油馕、片馕、窝窝馕、芝麻馕、希尔曼馕

纯朴的面庞与情采，是中亚细亚的风

吹送的轻音乐，是叉子、竹签灵动的快闪

是蒜蓉与洋葱并不多余的点染

它们是烤馕，是好看的印花纹

铺排的唯美盛宴，是干净的拳掌之侧

温柔的面团、辅料和圆锥形馕坑升起的曙色

是紧贴炉壁的淬炼与新生

是小胡须的坚守与萦绕的情思

它们周边高筑想象之堤，中间丛生的

秘密里，看不透每一个晨昏迷蒙的面影

炭火是麦黄之需，还有雪白烟色

这煦暖的句法和象征，挑动烤馕的节奏

欢腾舌尖上的岁月，以及内心恪守的骨骼

以及长途跋涉的快感

以及救助与担当。在日月映照下

倒扣大碗的撬杠静立一旁，火钩轻巧上阵

这是揉搓擀抹的功力，没有书和笔记本

火坑的预言里也生长朴茂的真理

也有新疆民谣，简洁的诗行

酒歌和蓝马车的琴声点亮河岸桥头

一半是欣悦，一半是瞻示。现在，各种肤色的话语

全都汇集于此，它们是艾买提兄弟馕店

是祈福，是开张大吉，是灵魂开花的发祥地

是合伙人，是精诚团结的手

是喜上眉梢，是本分地道却火成一片的生意

是清醒的手鼓，枕边的酵头和盐

是小面包、甜甜圆、大车轮回旋的乡音

是显而易见的蔓延的山水和传奇

都是经典改良的饮食元素

掠过草原谷峰道口，神态卓然

也有面色素净的兄弟，鼓动一粒汗滴

映出众多葡萄、哈密瓜、羊肉串、和田玉的倩影

在作坊边含笑，在平和的夜色里安眠

都是平常物象，本真生活的香

在下岗街西口积聚……我似乎看见连绵的麦浪

玉米油和手抻烤馕的热情与宽仁

闪亮的屈从者，卑微的引路人

谁的生命里写满欢实的种子与翅膀

06.打瓜地

女儿国的后园子

八戒哈喇子流出来老长

西瓜的亲闺蜜，饱满着碧绿的山水

这撩人的景致，揭开了

秘密：红黑黄白之间

阳光流过，水流过

含蓄的土粒孕育神话

渴望的嘴巴，在瓜地摄取

瓜的韵味，八戒提取美人的裙摆

媚眼和心跳。我突发奇想

这里立刻变成了高粱地

巩俐和老谋子在嘀咕什么呢

这里是甘蔗林，鬼子胖翻译官

乃甲方特意安插的特工

这是玉米地，悟空那猴子

瞬间把它点化成花果山

清朗、惬意，充满奇幻色彩

如果师傅在该有多好

可惜，它不是伊甸园

不是甜润可口的西瓜

它根本就是地道的打瓜地

跟西瓜地确实没什么两样儿

犹如麦田里的韭菜，差不离儿的

丝瓜与苦瓜，同父异母的兄弟

手脚背后的招数，以假乱真

与美人计，打过防疫针的投诚者

谍中谍与顺水推瓜

镜子里的嫦娥，八戒的哈喇子

止不住又流出来老长

往后，就别以为瓜是瓜的

水是水的，行不行呢

突然，又想起始皇帝的马谷看瓜

闰土月下瓜地与猹的奇妙遭遇

小时候偷瓜的乐趣，要比

瓜地偷欢的把戏爽脆多了吧

无论丑瓜、香瓜，好看不好看

它们就是烂透了心

也不忘光鲜籽粒，呈示爱意

如鬣狗反刍，虎狼温顺的毛色

可怜的母狮与跟屁虫

鳄鱼嘴里游动的小夜曲

煦暖的光焰永照着生灵万物

迎亲的唇齿欢腾尘埃

注：某年，回乡偶书，组诗《乡野书草》之一。

07.桃花朵朵

野风清凉

咳喘声刚刚停歇

是谁在那里吟诵：临水照花

收起生活全部的刀子

多少人劫后余生

从光秃秃的枝干上

放下了自我——

安然，陶然，像一种视界

看岸上桃花欲言又止

只是，我阻止不了的计谋

灿灿烂烂，让屈辱者

苦尽甘未来，让怨忿者

只得将黑锅扣死在自己肩头上

可爱的面庞，不一样的思虑

只需把坚韧竖成松柏状

招展朵朵别样的风采

这是我种下的诗句

带刺的媚眼，尽力安抚

忧郁吊悬的心。其实

我没那么多见地

也没结集启示录

春日里，桃花嫣红一片

惟愿有一种局

是从不涉险的圆满

万般柔情拂过而桃花春风依旧

水流清明，阳光下的沉浮

永远有快意的担当

言辞背后的箴语

成为枝头明亮的预言：

——人世间，没有谁能逃过

自己精心设伏的绝地

注：丙申年仲春时节，一个周末。应新疆天雅诗社副社长、兵团第七师工一师八团政委牛国森之约，前往他的得意之地——奎东农场赏桃花。清风，丽日，春天的桃花开得正艳：看花、把酒、言欢，幸得一诗，步青年女诗人吴素贞《桃花》意。

08.柔情冬不拉

在草生长的地方

在大草原，在毡房扎根的地方

在手和眼相交相通之处

在心和情最灵敏的部位

音色浸润大野

音质重返草茎。冬不拉显影

冬不拉开始弹拨血肉浓情

男女端坐如仪。河流止步

繁星眉梢闪动

心象煌煌，奇思渺渺

燃情岁月，向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钱的事情。现在，我从远方的牧区而来

高速公路让人抵近城市之巅

更让人怀想草根之思

柔蜜的琴声如雨倾诉

丝丝暗含弦外之音

琴房敞亮，乐器一字排开

乐器一一报出自己的名号：土而亮的星

垂直映出冬不拉。切特尔。皮里玛。

映出皮库拉。节特根。巴尔波特。阿德尔纳——

乐器沉静有度。它们是音的起源

是音的培植地、储藏地、出发地

是音魂牵梦绕的家乡

阿肯弹唱的节奏

掀开春韵般的色彩

乐器悠扬美

音之梦悠扬时空

大师悠扬主旋律

一个人悠扬内心宁静的波澜

现在，让面板背板胶合悠扬共鸣箱

让琴杆指板悠扬音品

让音孔悠扬琴弦。这一件件

松木、杏木、桑木、核桃木发出的丝路风雨

五音绵柔，六神淸绝

这瓢形之物，俘获了

山水兴荣的真谛

这簇簇带电的薪火

承载爱之神往，耀亮新疆

使草木含情、乡野燃脂、泥土生辉

这朴素而勤劳的手，不断奏响

坚挺的江山，翘望的心

纯情处处，别离止于一场高亢的酒歌

止于孤寂、悲伤、悔痛、病患与无奈

欲念无边，人生有年

欢乐庆幸时时弹

柔情蜜意冬不拉

一个人坐在古老而现代的草里

奇想未来：春风吹又生

不知谁的灵魂

又拧醒了绝世之音

09.红房子·绿房子

作为黄土地的孩子

我从灰黄的土坯房子里

进出惯了，半辈子就此遁去

妄念遁去，包括多梦的丝带

包括我从家中出走的那些坏想法

我从未主动接近过白房子

那里富足、安逸，并不适合我

我眼前充满生活情趣的红房子

多么引人注目，我天天把芝麻开门的

话题拿出来翻新，以平衡日子

凡俗的热闹，平衡赖以生息的

鸟儿长长的水流，而住在

南瓜房子里小刺猬的痴想

却总也抵不过一夜大风的袭扰

而草木横陈，杯盘狼藉

剩下的事，我便交与绿房子

分类妥处。身边的时光闪烁

诗意的小兔子，如能学会逃逸

逃逸到无穷远，并从神性的黑房子

探出一只耳朵，该有多么好

这机敏的山雀在屋檐边唱曲儿呢

这鲜活的词语，图画与酒

我的命根子，这些撩人悦人

的菜篮子、药引子，早该让蓝天

白云们看个透彻了

10.底层生活

我在顶层呆了N年

我在底层只呆了一年

我要再呆一年，尽量呼应心底的想往

我将有机会再次接近灶台、钱粮

接近低保、三胎、居住证、公租房

接近果蔬，天天进出红房子

接近下岗街和二贸市场，在馕坑前

站立片刻，看一个馕火热的新生

看散学的人在水煎包的香气里盘算

看买卖人的精明诚实世故与憨样儿

这是我在启明里社区逼真的步态

这是我打开民情日记写下的短句子

朴实，原生态，透出翠色

我接近穷人的路径简捷而明晰

我能碰触的所有累积的苦痛与歌哭

在镜头前倾斜，又悄然遁去

这是我在团结东街50号平淡而结实的经历

没有方向盘，没有钱收买的钱包

我说黑但从不涉黑，我说煤

可雪地中央的煤并不会自动取暖

我说秤时洋芋开花赛牡丹呀

我说疲累心甘甜。这是我的命

我的命无限接近泥土时的一截软肠子

在哼曲子呢，这是一些金点子在撒欢呢

一切将耽于开花的花，绿树的树，鸟雀的雀

最终被泥土所吸引。行进的鞋

在风中磨损，日子被水流一遍遍安抚

红的信仰在叫，蓝的月亮在照

上有老下有小前有车后有辙

谁说跟我没一丁点关系

【诗人简介】：

张笑春（1964.9.2—），男，湖南桃源人，生于新疆。当代诗人、随笔作家。新疆伊犁州作协副主席。二十几岁教书间隙开始习练诗歌，迄今创作诗文3000余件。著有诗集5部、随笔散文集1部。文字收入多种选集、年鉴、赏析及中学课外读本。曾获《中国诗人》（2018-2019）微刊年度诗人奖提名奖、全国职工诗歌大赛优秀奖、2020年“中国•汨罗江首届国际诗歌艺术文学奖”求索奖等。

写作观：因时而动，缘情而发，关注时代、生活，关照美善、和谐、公平、正义，力求以镜片背面的哲思与时间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