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姥 恩 仇
作者:卢氡瑚
一 恩怨人间
几声凄切长吟在天姥空谷久久回荡。
张毓珠只感到阵阵目眩,似在梦境似在清山,恍如隔世。她踉跄着起身,忍着伤痛大声疾呼:毓露、毓露……
一时竟不知昏迷了多久,妹妹呢?在这没有生机的深山中,她心下急切,寒意顿生。她们原本是浙江的富庶大户,前几日遭仇家追杀,顷刻却是家破人亡。父母受难前把姊妹俩托付给家中老奴,老奴为保全她俩性命,星夜启程,在奔逃路上硬生生地将她们推下疾驰马车,带着其他家丁引贼而去,生死未卜。
远处一个小山岰里一簇飘忽的粉红,让毓珠好不兴奋,是的,那是妹妹衣衫的颜色。她急急近前,顾不上强劲山风吹得裙裾猎猎作响。
“阿露”,她又惊又喜,侍在妹妹身边。毓露红纱裙上遍是泥土,还有几处已然撕裂,晶莹肌肤若隐若现,斑驳的血迹森然惊心。她忍着一只断臂带来的锥心疼痛,用另一只手点开小妹穴位。只听得毓露撕心裂肺的啼哭:娘亲、爹爹……
毓珠娇容一点点阴沉下去, 怒颜切齿:“此仇不报,焉得为人?”
姐妹二人相扶走进天姥山洞,看见了奇异万千的景象。不仅是别有洞天,简直是一处世外桃园!不远处栈道下面山泉淙淙流淌,对面就是一处白色的寮楼。
“姐姐,咱们进去讨口水喝吧!”阿露牵着她,面带喜色。
刚一踏上栈道,两人已随着月牙形小桥急速下坠,耳畔隐约送声:天姥神殿,岂容你俩擅自闯入?……话音空灵阴森,在寂寂深山盘旋回荡,不觉让人毛骨悚然。她们想倚仗轻功腾身而起,脚下却像是有千柱磁石牢牢吸附着,情势逼迫的姐俩只能岿然不动。四周环顾,也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借力的崖壁,只独独一个桥形索道坠向万丈深渊。几经跌宕,俩人落在一个洁白的世界中,是啊,白得眩目,微睁双眼都会感觉银针刺骨。
原来这殿中竟然无一不是白色,白色的草,白色的花,白色的藤蔓…….
定过神来,才发现微微摆动的白色帷幔后面站着一个银发垂地的人。她徐徐转过身来,姐俩竟然看得痴了,天下还有这样的绝色女子!
“你俩擅闯本宫,好大的胆子?”声音苍老可怖,根本不像是眼前这个绰约身形所发出的。
“你好奇怪,我们才不愿来这呢!”阿露噘着嘴。
顿时她就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两旁恭身而立的婢女全戴着白色面具,一时不知是哪个出手竟是如此之快。
幔后女子轻蹙眉头:看看,这一粉一紫的装扮多刺眼哪,带下去,给她俩换上白装,送到山牢做苦力吧。
“是,圣姥。”婢女们齐声应着。
原来是传说中的圣姥?!
“拜见圣姥,我们少不更事,而且不知是阁下尊驾,还望圣姥大人有大量!”毓珠声如黄鹂。
圣姥打量了一眼紫衣少女,面容稍有缓和: “嗯,是个伶俐的丫头。她烟雾似的飞身,飘在毓珠近旁,纤指在其断臂的肩后穴和肘节穴依依点拨,听得两声脆响,人已又在幔后。”
“姐姐”,阿露一声惊呼,发现毓珠的胳膊竟然已经完好如初。
这绝不是一般功力的人所能达到的境界,其中蕴含了历练多年的舒经活络法和深厚的内息,是医术和传奇武功的完美结合。
毓珠连忙恭身万福:“多谢圣姥仙术!您神功超群,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近日家中变故突起,父母已被贼人夺命…….恳请圣姥收我和妹妹为徒,好在日后血债血还,以报家仇!”
幔后的人似乎已感疲倦,根本不理会她的黯然忧伤,看着她花颜珠泪,面色却显凉薄,只是淡淡的说:“哼!下去吧,不要得寸进尺,你们的杀戮恩仇与我何干?”心里却想:“张勤文这两个女儿还真是命大,看我怎么折磨她们!”
姐妹俩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乖巧精明的阿露突然瞥见对方白衣衫的领口和袖口绣着异常精美的牡丹,已然是娇艳欲滴。她灵机一动:“天姥姐姐,我们俩自小学过女红,可以试着给您添锦呢!”天姥霍然转身:“小丫头,叫我什么?我的年纪当你的娘亲都可以了,是我的还童功让你错看了年岁吧!哈哈哈......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你俩如何为我添锦?”
绣楼里又是清一色的白,几个着月白色衣服的绣女正在飞针走线,望见紫衫红衫姑娘进来只是眼神流转,并不敢多一句言语。绣台上成形的,正在做的全是牡丹图案,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蕊开尽,但是朵朵都明艳可人,赏心悦目。
换了白衫,和衣侧卧。脑海里全是白,对啊,自今天踏入了这方领地,从栈道对面神秘的寮楼到天姥神殿、绣女楼无一不是白色,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吗?冥冥中总感到神秘莫测。正在半梦半醒,只听嗖的一声,张毓珠凛然起身,下意识地握紧了“落珠剑”。然而除却空荡荡的绣阁,并未觅得任何踪迹。高手出没,往往来无影去无踪,惊得毓珠一身冷汗。秉烛探看,只见绣台左侧悬着一把匕首,她取出匕首下的信,几行小楷赫然入目:“天姥月白,梦境依依,聚散依依。”白依依?三行最后一个字连在一起的意思让她大吃一惊,手中纸张飘然落地,竟是浑然不觉。这个名字她是听母亲说起过的,难不成这白依依与这白色的山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又是何许人呢?绣阁上方,一黑衣人透过瓦砾正在注视着她,眼神温婉绵长。想着想着,她又昏昏睡去,这几天真的是太累了。
果然好绣功!圣姥捧着姐妹俩精心绣出的女红,朵朵牡丹活灵活现,她面容里透出几分喜悦。二十年前自从在洛阳牡丹亭遇上了儒雅才俊,她就对牡丹情有独衷,就像是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一样,每见必爱。“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你负了我二十年……”回想起来还是肝肠寸断,妒火中烧,圣姥脸上掠过一丝柔情,转瞬又化成重重杀机。她拨弄着银发,喃喃自语:“情为何物?害我一夜白头。”为了心上的那个他,这二十年来自己勤学医术,苦练武功,成就了一身绝世神功,练成了“牡丹还童功”,也打造了一颗决决之心。然而他还是不为所动,难道自己竟不敌那小贱人?她有何能耐,不就是会写小词,会画牡丹吗?现在自己拥有绝色,绝功,但不也是与事无补吗?得到的还是他的绝情,每想到此,她的身心就会忍俊不住的惊挛,疼的全身抽畜!恨啊,只有一个字:恨!
剑影在月光下发出凛凛寒气,二个白衣人翻飞起舞,像两只白色的蝴蝶在丛中嬉戏觅食。毓珠“咣”的一声格住妹妹的“朝露剑”,闷闷的收回“落珠剑”。“ 怎么了?”妹妹不快的问。毓珠长叹一声,转身望向明月:“这已经是咱们来这里的第五次月圆了,仇家是谁还没有一点线索,练得一身好功夫又有何用?在这座山里,我们就好像是井底之蛙,什么时候才能大快恩仇?”“原来姐姐为这个烦恼!天姥命我们做的绣品,咱们用了99天时间已经完工。这批上好的衣料是朝贡给当今皇后娘娘贺寿的,每一件绣品都是我们姐妹俩的构思,只有我们可以把典故的来龙去脉一一圆说,天姥难道会不派我俩去送这些绸缎吗?”阿露竟然在夜风中笑出了声。也是,这等重任非她俩莫属。
中其所料,姐妹如期启程前往京都。天姥阴森的告别久久不能散去,喝了饯行酒,天姥仰天长笑:“三月之内如若不回,你们就会小命呜呼!酒里下了天姥女红,这种剧毒两月后发作,不解毒,三月内必死。哈哈哈,你们会五内俱焚而死!想你们也不敢负我,负我之人无一不死,哼!不信就看看自己的右手。”俩人抬腕,只见掌心果然有“北斗七星”状的红点,点点连着穴位。不能雪仇,凭空又多了个掣肘,真是差强人意。充满血腥和权谋的江湖确是身不由已啊!
踏出山门的那一刹,毓珠鬼使神差般的回头望向栈道对面的白色寮楼,它笼罩在轻烟薄雾之中,还是那么诡异神秘,既可怖又向往。她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日必要探个究竟!
马队载着十箱上好的衣料,十箱贵重的首饰,十箱头等的药材沿着山道蜿蜒而下。这一带地势险峻,丛林密布,是山贼经常出没的地方。大家互相交待着小心行事,侍机而动,防患山贼偷袭。顺利的通过多事地界,一队人马长长的舒了口气。进入平原,一望无际,白云深处有人家,炊烟袅袅升起,日暮乡关,人间烟火。这时头马忽地失却前蹄,接下来整个马队经过的地方竟然坍塌,一时间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混乱中,开始撕杀,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人血马血概莫能辩。强盗无心恋战,只为财来,拖起木箱便逃。见此情状,姐妹俩哪里愿意,这些财物如不能悉数朝贡,她们的天姥女红剧毒如何求解?说时迟那时快,毓珠和毓露双双飞身掠起,落珠剑和朝露剑齐头并进,直斩得贼人身首异处!“兄弟!…….”脆生生的断吼咆哮而来。黑脸汉子一招一式全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毓珠渐感体力难支, 阿露也是汗流浃背,俩人不断变化珠露剑法,不奈汉子招招破解,而且是咄咄逼人,直取项上人头。正是难解难分之时,地面突然剧烈起伏,令人站立不稳。惊诧之余,一黑衣男子身形万般变化,快如闪电,地上落英随之运用的内息形成怪圈,频频袭击黑脸汉子,对手“啊”的一声惨叫,喷出一口浓血,倒在地上残喘。这“地动山摇”功果然威力无比,且功力比上回见识过的更胜一筹!
慕容一鸿!只消一眼,毓珠就已心花怒放。是啊,这一眼抵过多少相思情愁!昨年她回洛阳省亲时,路遇此公子出手相救,心下常常惦记呢,那时他的“地动山摇”功还远没有今天这样炉火纯青。“张姑娘,别来无羌!”他眼神深隧苍劲,几乎是要看到姑娘家的心里去。“多谢慕容公子出手相救!”女儿家面若桃花。殊不知人家正是因放心不下才悄悄跟来护花,此难已逾,前路该是一路平安了。慕容公子当下长揖作别,飞身直奔天姥山方向。
所剰山贼悉数放生。清点人马,来时的二十几人只余下十几人,而且有四人受伤,马匹倒是少有伤亡,整饬人员,继续向京师挺进。
天姥山夜色渐浓,浓到伸手不见五指时,一个身影像鬼魅似的飞崖走壁,直直闪入栈道对面的白色寮楼。窈窕人影打开金棺银裹,深情的望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人,梦呓似的痴痴自语:“能看到你真好!”这样端详了良久,神情忽地又变得毒辣可怕,“这样也好,让你和那个小贱人阴阳相隔,再也不能朝夕相伴了。”原来还是那苍老可怖的声音!夜色里,一个黑衣人舔破窗纸,借着月光看了个究竟。楼内人浑然不觉,继续喃喃对着那躺着的人叙说着衷肠。
宫中皇后娘娘手捧女红,啧啧称赞:“瞧这龙凤着的多详和啊!海棠绣的也是栩栩如生,还记得我喜欢这花哪!只可惜海棠依旧人已非,当年我就不该带她去牡丹亭,唉!情这东西祸害了我二妹一生呢。”贴身婢女给她理着云鬓,浅浅的说:“娘娘无须自责,这是命中注定的,谁人又能绕着一个“情”字走呢?”“唉!......谁说不是呢?但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我心疼呀!只要她不为害一方,让我大宋得个泰平,也就阿弥陀佛了。”娘娘盯着窗棂之上挂着的“金丝雀”, 若有所思。情这东西确是难于一语道破,当初少年天子对自己的这个妹妹百般垂爱,她想要月亮对方也会在所不惜,可她放着千岁娘娘不做,一心只想着那个牡丹亭一遇的男子;而人家呢,又是另有所爱,枉费她一厢情愿,追情二十载,又得到了什么?再说自己吧,虽说这许多年倍受皇上宠爱,难道皇上不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寻妹妹的影子吗?这千丝万缕的情愁如何了却啊!皇后不由的沉沉一声叹息。
红砖碧瓦的皇庭之中,毓露娇奔俏跑,一路摘花捕蝶,玩的煞是开心。园林拐角处,她差点就撞了个人,举目一看,是个锦衣少年。“大眼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欢喜不胜言表。少年笑的很灿烂,玩笑着说:“我会占卜,算到你在这,所以就来了。”她羞涩的垂下眼帘,噘起了小嘴。“瞧瞧,就爱噘觜,我说错了吗?上回我就说了你前世一定是个“噘嘴仙。”“你就会欺负我…….” 毓露追着少年,粉拳频出。“打不着,追不上,干着急…….”少年边跑边逗。“四皇子、四皇子…….娘娘叫您呢!”一个书童气喘吁吁的径直奔来。“什么?什么?四皇子?…….”她满脸愕然,手指向刚才还在调侃的少年,呆了许久。对方轻笑,双手抱拳:“去去就来,下回分解。”
榻前,毓珠把弄着已经开始弥散着赤青的右手,心思凝重,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已是两月有余!如不及时求取解药,命送黄泉那是自然的事,但家仇未雪,如何冥目?阿露的右手也在隐隐作疼,这种疼几乎是牵连着七筋八脉,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俩人本不是江湖中人,打听仇家的事费尽周折,一同商定在回去的路上拐道“青云山”,据说那里住着一位百岁道人,当年是十大高人之一,虽说退隐多年,但世间之事几乎是无所不知。
途中,一骑骏马卷尘而来,竟是青衣素服的四皇子。“在下愿与各位同往,不知妥否?”他牵住僵绳,嘴角带着盈盈笑意。“不是与你说了吗?我们自己都生死不由,你干嘛要去送死?天姥山不是你这样公子哥去的地方!”毓露毫不客气。四皇子不愠不怒:“我说过的,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就是要陪着你走一遭!”说的人真切,听得人耳赤。“你说的话多了,我没一句放在心上的,别跟着我们!”这句话连毓露自己都听了心痛,明明是日思夜想,却只能如此。毓珠并不想多耽搁时间,她俩的毒正在由自散开,现在每一个时辰都弥足珍贵,只想路上甩了他就行。暗自向妹妹递了一个眼色,毓露也不再多费唇舌,自顾自的往前走。
二 世事沧桑
夜宿驿站,小店有些残破却倒是整洁。四皇子身感疲倦,倒头就呼呼睡去。三更时分,姐俩已经悄悄启程,径自去了“青云山”。青松掩映下的山体险峻陡峭,路径忽有忽无,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各类飞禽不时发出悦耳鸣声。晌午时间,她们终于见到一处若隐若现的道观,面上一阵喜色。谁知冷不丁自密林中飞出两只猎鹰,扑愣愣的就来啄人眼睛,“小心!”阿露叫出这声,已点地掠上枝头。毓珠并没有用轻功,她深知中毒的人稍用内息就会助毒扩散,而是用落珠剑抵挡猎鹰锐利的喙。不消几分钟,两人已让猎鹰追击的样貌狼狈,可见训鹰之人功夫了得。忽闻一阵乐声响起,竟是《广陵散》,琴萧合奏,悦耳动听,曲调中少了一份铿锵,多了些许温婉平和。猎鹰闻曲而舞,盘旋了两圈,飞向道观深处。
近前,只见白须人正在吹箫,白袍在山风中微微摆动,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旁边一位妙龄少女,身着绿色纱裙,宛如一朵碧荷,十指在琴弦上灵巧拂动,暗自沉醉。曲终,老者信步走进屋内,只道了一声:“翠儿,把琴拿回来,山雨就要来了。”见无人理会,姐俩只好跟进屋去,嗫喏地叫了声“前辈!”,瞬时已是泪如雨下。老者只是打量了一番,仍不言语。翠儿独自进到里间,开始享茶煮饭。帘外正是浓云密布,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辟辟啪啪地坠落在地上,蜿蜒流淌。翠儿摆好四样精美小菜,为老者斟了一杯香气扑鼻的清茶,独自坐下。“两位如不嫌弃,用完这餐斋饭就下山去吧。”老者品着茶味,头也不抬,只是那么淡淡地说了一句。反正肚子也是饿的狠了,姐妹俩坐下就吃。两人右臂负痛,纱袖之下青黑色已然入目。毓珠少用内息,仅是小腕以下发青,毓露则是已波及到上臂。老者看在眼里,还是很淡然:“两位快回吧,不要把命留在这里,扰了我的清静。”“家仇无雪?要命何干?没想到人人称颂的大师竟是如此冷血?”阿露又噘起了嘴。“何出此言?贫道早已多年不问世事,怕是难以为助啊!况且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至此了断,回头是岸?”老者起身就要送客。姐妹俩“扑通”一声,齐齐跪在道人面前拼命叩首,嘤嘤哭泣。“也罢,怕了你们,姑娘中的毒着实蹊翘,世间罕见,怕是少有人能解啊!看来解毒尚需下毒人。我是担心你们毒发身亡,扰我一世清誉。随我来吧!”语罢,老者有如一阵清风穿堂而出。
幽径迂回,最后来到一间书斋。壁上挂滿了各式画卷,有的是字画合一,有的是山水人物,有的是花草虫鸟。老者在一幅牡丹图前驻足:“这是当时洛阳才女殷若杉的画作。” “啊?!母亲?她还会作画?”姊妹俩同声诧异。“你们自然不知。当年洛阳乃至附近省份的好些人都看好你娘的画风,她画的牡丹有独到的神韵,有花开福贵的大气,最重要的是每幅画下都提有她自作的小词,词画相得益彰,无人能及啊!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你娘的命运也被彻底改变了。”他果然是知之甚多,简直就是一个活神仙,姐妹二人暗自佩服。老者微闭双目,悠悠往事滚滚而来……
浙江人士张勤文游历洛阳时,在牡丹亭邂逅于此作画的才女殷若杉,俩人一见如故,彼此爱慕。殷家只想将女儿嫁于皇族,不愿答应这门婚事,怕她再与张生见面,便把女儿囚在家中。张勤文是一日不见殷姑娘就失魂落魄,整日等在牡丹亭,结果在一个阴天遇上了避雨的白依依。见她淋得狼狈,好心的张公子就把自己的伞送给她。此后几天,白依依会错了意,以为张公子每日牡丹亭下是为等她,越发的用情弥深。说起来,白依依也是当时极色女子,但自小喜爱武刀弄枪,颇似男儿性情。张生虽也习武,只为强身,并不偏爱,他更喜欢殷若杉的才学。殷姑娘在婢女的帮助下逃脱家里樊笼,与张勤文私订终身。如此以来,白依依恨的切齿。
这一天,张家在“沈园”大摆喜宴为张勤文和殷若杉完婚。因沈姓人家并无儿女,但与张家私交甚好,视张勤文为已出,他的婚事办的风光体面也是沈家人的意思。“沈园” 是江南著名的私家园林,园内景致怡人,方圆七十多亩,能来这里吃杯喜酒,确是一件乐事。园内张灯结彩,鼓乐宣天,各方人士汇集于此,真的是热闹非凡。
正当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一身白衣装扮的女子飘然而至,她的发间别了一朵白色的牡丹,面色凄凉。张勤文一怔,这不是白依依吗?她竟然从千里之外的洛阳追到了绍兴?更奇怪的是她的一头乌发竟变成了白色?!“张公子,不要怪我痴心,咱们黄泉路上作夫妻吧!”白依依举剑就刺。张勤文手无寸铁,只有躲闪的功夫。一时间,“沈园”乱成一团,失去理智的白依依见人就杀,没有武功的人尽数被其毙命,鲜血染红了绿融融的藤蔓,那种场景真是惨烈啊。这时只听见衣袂破空的声音,一位清瘦的道人飞身与白依依打斗了起来。才交手便能看出白依依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但她报着必死之心,杀气湿重,招招狠毒,道人只好动用真气,一掌将其击出园外。众人轰然追到园外探看,有人举剑要取她性命,张勤文连连阻住:“看在小生薄面上,就让她走吧。”道人长叹一声:“她中了我的“五脏神掌”,时日也不会多了,现在她的五脏已经全部碎裂。”
经历了这场祸事,殷若杉不再写词赋画,只是安心的相夫教子。张勤文则是潜心研究武学,生怕哪一天白依依阴魂不散又来找他决命。说来也怪,在“沈园”设喜宴时就有长者说这是个凶兆。问其由头,却说陆游曾在园中提过一首《钗头凤》,只表休妻和不能与爱侣相扶到老之恨;而张生与殷姑娘也如古人一般论词赋画,恰似翻版,所以断断不能在“沈园”操办如此事宜,这是有悖故人遗愿的。很多人不以为然,不想却是一语成谶!
老者似是自喃又似是追问:“白依依难道会大难不死?!”提及这个名字,毓珠先是心下一惊,“白依依?!!”这不是那晚用小楷写的名字吗?她难道真的会阴魂不散?这样说来,家仇只会与白依依有关,她的后人?家人?还是本人?好像是有了答案,却还是无解。当下唯有先回天姥山排毒,尔后才能继续追查。拜别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老道人,俩人已是涕泪横流。
她俩飞抵天姥山时,远远就看见憔悴不堪的四皇子,根本就是人渴马困!毓露不知是喜是怨,故作调侃:“咱们的贵族王孙还是有些身手的啊,没有御林军护卫,也杀到这来了?”毓珠白了她一眼,彼有些怨对。一个堂堂皇子如果仅是为了匹夫之勇,根本犯不着受这种罪,遭这样的讥笑,他果然是动了真情,不顾一切的追随而来!毓珠颔首致意:“皇子受苦了!”四皇子并不多言,只是浅浅的说:“见笑了!”
返回天姥山,事情远不如她们想像的如意。圣姥总是避而不见,表现出一派漠然和霸道,还有几回暴发了雷霆脾气,怒杀了二个服侍不周的婢女,弄得气氛紧张,众人惶恐万分。仨人虽然恼怒不忿,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所面对的毕竟是一个谈及变色的“女魔头”,她要取三人性命无须费吹灰之力,就像碾死几只蚂蚁一样容易。又是几日逝去,姐妹俩的毒愈发深重,大大小小的经络里像是千般小虫在啃噬,手臂已经是完全赤黑,其中还透着发散式点射状血红,可怖的是已然可见肤下血管裂开的痕迹。度日如年,死神在一步一步的走近,多少回她俩都想自行了断算了,一想到深仇似海,马上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
黑衣人夜里继续着游走和探察,四下里的情况已是悉数在心。这晚他悄悄潜入天姥练功的内室,月黑人动,但此人轻功极好,并未有人察觉。天姥静静的坐在牡丹花座上,摒息闭目,不断运用心力一次次的加强内息。突然她的头顶飘出几缕轻烟,捏成的“兰花指”也颓然松开,嘴里端端地喷出几口浓血,身体骤然伏地,样子极尽凄惨。黑衣人暗忖:“原来她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这不是动手的大好时机吗?”说时迟那时快,他飞身破窗而入,朝着毫无防备的圣姥胸口就是致命一掌,这一掌兼蕴了宏大功力和无尽内息,而且势如破竹,快如闪电。圣姥想抽身反攻,一时间却是站立不稳,手捂胸口连连后退几步,口中溅出的浓血染红了对面的雕梁。不想吐出这几口浓血,天姥顿感轻松,仰头纵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牡丹处子功”终于垂成了!!哈哈哈…….”黑衣人困惑的看了看自己刚才发出那雄浑一掌的右手,惊讶地 “啊”了一声。天姥整理衣袂,悠然阴狠地说:“这几日,我一直苦于无法打通心经,不想你的那一掌正好为我所用,我是谢你呢还是杀你?!”她面色狰狞恐怖,运招迫近,杀气逼人,宁静的夜色中俩人翻飞格斗,一会飞赴楼外平夷,一会掠上殿宇楼顶,厮打的煞是凶狠。圣姥身着白衫在月下彼为耀眼,黑衣人借势连连进攻,几番得手,令圣姥十分不悦。她忽的跃至丈外,身形如牡丹花开似的变幻莫测,夜色中只听得衣衫凛凛作响,已然不见人形。黑衣人正自诧异:“这难道就是“牡丹处子功”?”却感身上已重重的连吃三掌。一时摸不着此功来路,黑衣人接连负败,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当下凭借上好轻功飞身而去,只几个起落便不见了影踪。
俩人打斗的功夫,一个黑影闪进练功内室,不停地翻弄各类花粉药丸,药盒小屉甩得遍地皆是,终究不知哪个是自己想要的东西,索性一股脑抱着便向外奔,突地感到呼吸一紧,一抹细细的身影挡在面前,纤手已锁住他的肩头。情急之下,黑影转头在她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天姥刚一松手,那人夺门就逃,花粉药丸撒了一地。天姥只一个飞身就追将上来,没打两个回合,黑影又被降服,正欲置他于死地时,天姥蓦地让他腰间白色的东西晃了眼睛,这是一块白色的玉佩,竟是那样熟悉,这不是当年父亲从西域买回来的吗?二块玉佩,一块在自己这,一块随姐姐,难道?…….想到这,她一把掠过玉器,果然看见玉佩上刻着“白依然”三个字。是了,家中姐妹四人,唯她和大姐喜爱这东西,虽说多为男人配用,但父亲还是投两人所好买给了她们。说起这个姐姐,俩人长的极像,只是性情迥异。也难怪四皇子不认得她,虽说姐姐贵为娘娘,养尊处优,体态年轻,但又怎比她的“牡丹还童功”来的直接呢?她不能怪姐姐,自己这个做妹妹的让姐姐如何向儿子交待?这二十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家人痛心疾首,也就只有姐姐还在关注自己,其他亲人早已与她断绝往来,不问其踪。顷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之情,径自将他引进内室。细细打量,越发喜欢,心下涌动着一股亲情。她清楚地记得,姐姐曾修书一封,专程告知喜得皇子一事,说小皇子印堂发亮,浓眉大眼,一副君王相呢!可不是嘛,眼前这少年虽是怒气冲冲,但依旧显得大气泰然。如若不是姐姐的儿子,却又是谁?“魔女,你究竟想要如何?”四皇子一时懵懂,情绪不免有些激动。圣姥心头一冽:“你叫我魔女?!”当即感到阵阵脆疼,身体略略颤抖了两下。四皇子哼了一声,淡然的说:“哦,我忘了,你是人人敬畏的圣姥大人啊!”圣姥凄然的笑了笑,没有言语。这多少年,她杀人无数,不再乎生死,不再乎名誉,但这句话却把她刺的好痛!“你的玉佩是你娘给的吗?”圣姥冷不丁的问话倒是让四皇子吃了一惊,他生生的顶了回去:“与你无关!”“我只要你说“是”还是“不是”?” 她口吻强硬。“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四皇子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圣姥轻轻地叹息,似有婉惜地说:“身为皇子就该好好的想想国家大事,不要痴于玩耍,不理正事?”他好生奇怪,这还是平日里那个跋扈飞扬的魔女吗?为何要这样谆谆教导自己呢?想想朝庭里的党争权谋,愤愤地说:“当皇子有什么好?我只想做一个快乐的人。”闻听此言,天姥已确信他就是自己的外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说:“你深夜潜到这里,所为何故?是在为她们找解药吗?”四皇子轻蔑的一笑:“我不像你蛇蝎心肠,不但下毒害人,还出尔反尔、见死不救?”天姥娇艳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心想:“我本是要她们死,没死在路上已是意外,如何还会救她们?”嘴上却说:“我看你似乎是喜欢上那个那个……叫阿露的吧?”四皇子有些悲伤,黯然道:“如果她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天姥心下一动,竟生出几份怜悯。痴情就是苦情,自己何尝不知?二十年前的一遇,不是让她到现在还走不出那个故事吗?然而她只是淡淡地说:“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四皇子几乎不相信对方就这样放自己走了,他疑惑着走到门口,回身看了一眼正在深思中的圣姥,消失在夜色中。
为保持和提升“牡丹还童功”和“牡丹处子功”,圣姥每年初春,也就是二月初二都要吃一颗六岁童女的“心”,这个时节附近有这样岁龄女孩的人家均在忙于逃命,以至于人选凤毛麟角。她多次苛斥手下办事不利,甚至大打出手,还拧断了五名侍从的脖子。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迫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出山去寻找六岁女童。
毓珠姐妹俩已陷入深度昏迷,卧床不起。毓珠似乎看到那白色的寮楼,对啊,就是自己一直想去探个究竟的寮楼里飘出人形状的影子,就那么飘飘忽忽地在山涧里游荡,几似叹息,几似愁眉,最后竟直直的飘进了她的房间。她睁圆眼睛想看清对方是谁,却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脸,好像那人脸上根本就没有五官,但她依然认得他就是父亲,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心里悲喜交加。正想开口说话,那人转身就从墙上走了出去,“等等,等等……”她支起孱弱的身子想去追赶,可是怎么都动不了。难道这是一个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又那么真实呢?阿露的情况更为糟糕,已经两日米水未进,她神智紊乱,通体冰凉,偶尔有几丝气息支持着生命。屋外,一明一暗站着两个人,全都是一筹莫展。站在明处的四皇子眼中噙着泪,回想初见阿露的情形。当时她的俏皮可爱着实让他动了心思,但碍于皇子身份并未吐露。然而分别之后,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阿露在自己心里种下的那份相思如何都挥之不去,她就是自己此生的归宿。再次相逢,他义无返顾的追随而来,多想尽一份绵薄之力,然而造化弄人,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解救自己心爱的人,每想到此,他的心中竟如火如冰,不知道没有阿露的生活将如何为继?!站在暗处的是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慕容一鸿,他脸色憔悴,原因是他刚与把持圣姥练功室的两大高手恶战一场,但最终结果还是没找到解药,他只好停在夜风中独自叹息。
沉沉的夜色中,山谷里连小鸟都还在睡觉。毓珠却又一次感到白色寮楼里那鬼魅似的影子再次来到自己房间,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的气息却那样真实,他把一粒粉红色的药丸塞进毓珠嘴里,她好想挣扎,却在对方的帮助下吞了进去。接着他就飘进阿露的房间,只听得一声重重的悲叹,毓珠仿佛看见他带着阿露穿墙而出,阿露走的那样安静,她多希望妹妹回头看自己一眼,然而她就随着那个魅影飞身离去,一句话也没留下!
四皇子几日未眠,昨个也只是打了个盹,却梦见阿露嫣然一笑,欲言又止的样子,忽地她又梨花带雨,缥渺莫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而去,他努力想去救她,只是陡劳地拽下了阿露衣衫上一截粉色的水袖。一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他快步奔向阿露房间,没有叩门,推开便进,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阿露脸上果然绽放着笑容,就是刚才他在梦里见到的那种。四皇子轻轻地俯下身子,看着她的桃花面庞,心却像是被刀剜去了一样。他用手缓缓靠近阿露的鼻翼,果然已经没有一丝气息游动!“阿露!!”四皇子猛地抱紧了她,眼神别样绝望。这是他和阿露第一次亲密接触,然而却是生与死的拥抱!多少次他害怕这种时刻的来临,害怕美梦因此破碎,害怕自己承受不起,终究残酷的事实还是发生在眼前,似乎早有准备,又似乎毫无准备。他抱着阿露,在稀微的晨雾中径自离开天姥山,这是阿露生前的愿望,他必须要替她实现。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花草葱茏的地方,这里十分静谧,背景是连绵的远山,近前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旁竟然还有一间废弃了的茅草屋。他放下阿露,柔情地说:“阿露,我终于找到一个山青水秀,花美草丰的地方,你喜欢吗?!…….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我会在这个地方陪着你,永远陪着你。…….你知道永远是多远吗?永远就是一辈子。”四皇子开始用手挖坑,断线的清泪不时落入土中,他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挖着,完全忘记了双手鲜血淋漓。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四皇子站在新坟前无尽哀思,徜徉在甜美的回忆中…….
毓珠睁开沉重的双眼,看见的却是黑衣人。“怎么?昨晚明明是父亲来过,难道果然是一场梦幻?”她吃力地想支起身子,却半途而废。意识又开始混沌,依稀往事浮现在眼前,那是她与慕容公子相遇相见的情景,多少回梦境重现,多少回痴痴祈盼,一见到他自己就会心旷神怡,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她的头好重,不能看的真切,但却能感觉到他就在注视着自己。黑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沉而又稚气的笑了,一想到再过几天毓珠就会痊愈,他感到一股快乐的暖流在心中涌动。回想昨天,恰在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圣姥会不会把解药放在那金棺银裹之中,不曾想还真的在那找到了,只可惜阿露没等到解药就……想到这,竟不由得一阵懊恼。几日后慕容一鸿带着张毓珠远赴中原,他们拜在江湖上称为第一神剑的司马成门下,悉心研究武学,练功极尽辛苦,图的是有朝一日怒斩妖女,愤雪家仇。
时间很快过去三年。司马成府内,印日荷花别样红,绿叶清翠,波纹漪丽,慕容一鸿和张毓珠正在池边赏荷。毓珠眼波清幽,神色秀美凄凉,凝神看着停歇在荷花上休憩的蜻蜓,缄默不语。自从相依为命的妹妹死后,她的话愈来愈少,恨愈来愈多。慕容一鸿抬眼看了看风清云淡的天空,两只燕雀正在翻飞嬉戏,不远处垂柳轻轻摇曳,枝条千丝万缕,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世吗?”他顿了顿,看见毓珠的眼中充满渴望,又道:“其实害死你我父母的是同一个魔鬼!”毓珠蓦地睁大了眼睛,这三年她就是为了复仇而活,她不但要为妹妹雪仇,更要为父母讨个公道!但却一直苦于找不出害死父母的人,慕容一鸿竟然知道这一切!她秀目紧紧盯着慕容一鸿,期待着下文。“你还记得白依依吧?故事要从她那里说起。”慕容一鸿抿了抿嘴,两个深深的酒窝依稀可见。毓珠惊道:“我初到天姥山,是你深夜送的字条,字条上写着白依依?我们去青云山时,道长也曾提到过她。”“不错,那的确是我所为,但当时还不能确定白依依就是圣姥。”慕容一鸿点头认可。“什么?圣姥就是白依依?!”毓珠更为诧异。慕容一鸿徘徊了几步,淡定情绪,缓缓道:“说起来,白依依也是个痴情女子,认识你父亲之后,她就认定非他不嫁。而你父亲喜欢的并不是她,所以让她极为怨恨。二十年前你父母在“沈园”举办婚宴,她从洛阳赶来大开杀界,我父亲就死在那场无辜的劫难之中……当时母亲分娩在即,听到这个恶耗昏死过去……结果母亲追随父亲而去,留下我这个遗腹子孤苦伶仃。”毓珠轻叹:“原来你的命运比我还悲惨!白依依真是一个令人发指的女魔头。”慕容一鸿愤慨的说:“当时“沈园”血战后,白依依中了一位道人的“五脏神掌”,大家都以为她五脏碎裂,不日便会暴命而亡,可她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十几年来,她独居天姥山,竟还修练成自己的一套武学…….然而爱恨情仇也在她心里燃烧了十几年,所以就发生了你家四年前的惨剧。”毓珠的紫色沙裙在晚风中瑟瑟抖动,像是她颤栗的心。慕容一鸿话锋一转:“但她留了你父亲一条命,只是令尊只有气息并无神智,或者说他的神智只有白依依可以领会。”“我父亲是不是就在那白色寮楼里?!”毓珠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早就预感到这寮楼里有着和自己相关的秘密。她多次想去白色寮楼一探究竟,然而那寮楼根本无法近前,几丈开外像是有一方无形的樊篱,排斥力极强,刚一接近,便如遭电击。慕容一鸿又道:“寮楼附近有白依依设置的樊篱阵,功力不达之人极难近前。”毓珠暗自叹息,这么说来,当时是因为自己功力不够,所以破不了圣姥的樊篱阵。更可悲的是,家中老奴本想救自己和妹妹,不想却正好送进了天姥山白依依的虎口,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离奇不堪。
正说话间,司马成信步走来:“两位爱徒,今日练功可有心得?”两人立即恭身作辑,谦声道:“还请师傅指教!”司马成却徒地拨剑相向,两人立即腾空后跃,展开斗势。一时间,剑气如练,三条光影起落翻飞,习习生风。司马成频频变化招式,剑若雷霆,力道逼人,慕容一鸿方能从容应对,张毓珠却显得力不从心,时时被动。司马成腾空纵地,看似与慕容一鸿拼杀甚凶,却突地一个回转,剑锋直取毓珠咽喉,慕容一鸿两个空中飞旋,起脚正中司马成右臂。这一脚起的急,来的猛,司马成竟趔趄了一下。慕容一鸿赶紧上前赔罪:“师傅!”只听司马成爽朗的大笑:“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为师真的是老了。”这时一位青衣道人作辑见过:“师兄,可是别来无恙?”司马成立身迎去:“青云师弟,有失远迎啊!”毓珠定晴一看,此人不是青云山那道人吗?当即见过,又表感佩之情。道人目光直取慕容一鸿,啧啧赞道:“刚才我都看到了,这位公子身手灵动,反应极快,将来一定会成为江湖后生中的翘楚人物。”慕容一鸿面有缅色,却身回道:“见过前辈!在下不才,全凭师傅指点。”司马成向两人交待了几句,引着道人前往正堂看茶叙旧。
毓珠比划着手里的剑,还在琢磨师傅刚才那个招式,眼神虚空,样子专注。慕容一鸿笑笑的说:“师傅剑术高明贵在出剑极快,诡秘多变,往往声东击西,让对手毫无防备。”说着闻剑起舞,与她斗起剑法,不消三五个回合,慕容一鸿使出刚才师傅那一招,毓珠冷不防又吃了被动,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慕容一鸿收起剑锋,近前安慰:“这段时间你是有进步的,只是你出招运势多受落珠剑法影响,慢慢调整就好了。”晚霞映红了整个池塘,余辉中两个年轻人激烈的切磋着技艺,你来我往操练的分外卖力。
三 因果相报
厅堂内,两位矍烁老者谈兴正浓。道人饮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闭目凝神,细细品味,许久说了句:“好茶,好茶也。”司马成小啜一口,慨然道:“一别数载,贤弟还是不改喜好茶道的习性啊!”道人须眉俱动,爽声道:“可谓是江山易改,茶性难移呢!”这时只听风声骤起,一缕白影直直飞入厅堂,仅凭此人破风前行的速度便知其武功高下,司马成和道人弃茶而立。来者翩然落地,衣衫如花瓣似的飘飘洒洒,竟是一张绝色面容,令人奇怪的是这人却是满头银发。道人失声,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你是白依依!”女子灿然一笑,转瞬又充满怨毒的看了他一眼,狰狞地说:“你这老朽,别过二十年竟还认得我!我是专程来取你性命的,当年你的 “五脏神掌””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笔帐让你死十次也不足为惜。”司马成望着不速之客,淡然道:“原来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圣姥,老夫向来不屑与女流之辈动手,这里不欢迎你,请自便吧!”圣姥苍老刺耳的笑声立时响彻厅堂,她阴阳怪气的说:“所谓来者是客,这就是司马家的待客之道吗?况且我今日只想取这老道性命,旁人尔等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全是死路一条!!”说着举剑刺向道人,霍霍风声中人影往来,道人却只见躲闪的功夫,显然他不是圣姥的对手。司马成飞身援手,利剑拼得“咣咣”作响,圣姥轻蔑的一笑:“我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子了,既然你也愿受死,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本事!!”话音掷地,杀气徒增,她以一对二却仍然游刃有余。司马成暗自思量:“此人武功虽不算极致,但招术尽皆不为人知,如何克制她的奇门怪招呢?”分神之间,圣姥一剑削在他的臂上,避之不及,鲜血顿时汩汩而流。司马成凌空腾身,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圣姥的后背之上。圣姥阴笑一声,并不为这一脚所动,回身雷霆之势还以道人一剑,不偏不倚,正好切去道人整条手臂,随着手臂滚落在地,道人疼痛地伏地而苦。圣姥纵声笑道:“当年就是这只手臂对我下的毒手,二十年来我做梦都想剁下它,今天我做到了,哈哈哈…..”笑声渐渐湮没,圣姥已然不知所踪。家丁却急急赶来,气喘吁吁地报:“出事了,出事了!”司马成戚然道:“不要慌张,且慢说来。”家丁哭着说:“刚才那女人掠走了敏儿!”司马成愤声道:“什么?!这个女人好歹毒啊!”他颓然跌坐在白松椅上。敏儿是司马成的孙女,今年刚满六岁,她聪明过人,是块习武的天才,甚得司马成疼爱。闻声而来的慕容一鸿和张毓珠听到此话,呆在了门前。他们知道,圣姥为保住青春容颜,进一步提升“牡丹还童功”和“牡丹处子功”功力,近年变本加厉,每月初二都要吃六岁童女的心,算起来敏儿还只有五天的时间了。
忽然下起了薄雨。圣姥来到郊外,一手拎着敏儿,一手捂着胸口,禁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竟咳出了一口鲜血。刚才司马成那一脚让她受创不小,但她吃住劲斩去了道人的一只手臂,也算稍解心头之恨。雨雾中,她切齿自语:“如果不是受伤,今天就是老道的祭日!”只见濛濛细雨中一道白影穿梭而过,圣姥已挟着敏儿飞进了一个山洞。她看着乖巧的敏儿,阴毒的说:“娃娃,我已吃了364颗童女心,你是我的第365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吃了你的心我的功力会再进一步,如若不吃不但我的功力会逐日退减,而且样貌也会变老。那样就不好玩了,张公子会嫌弃我的。”说罢,她诡异扭捏的一笑。敏儿出身英武世家,见惯了刀光剑影,并不像一般孩童那样吓得魂飞魄散,她瞪着乌黑圆溜的大眼睛,计上心来。她故意装成傻傻呆呆的样子,歪着头,咬着手指,鼓起腮帮,痴痴地说:“吃,吃,肚子…….饿。”圣姥摔手给她一记耳光,恶狠狠的逼视着她,阴森森地说:“你这小仔子,死到临头还想着吃。”敏儿白晳的脸上五个指印赫然呈现,她一边抽泣一边瑟瑟地看着圣姥,眼神纯净无暇,还是说:“饿,吃。”圣姥徒然大笑,幸灾乐祸地说:“呵呵,原来是个傻子!想不到司马成府内也有此等白痴。”
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火光若有若无,圣姥运功疗伤。二个时辰左右,她又一次调整内息,脸上露出了笑意。敏儿心想:“这女人果然不得了,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治好了刚才的伤。”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是呆呆的把一个石子扔来扔去。圣姥习惯了晚上练功,并没有把傻傻呆呆的敏儿放在眼里,径自运练她的武学秘芨-牡丹处子功,旁边看似独自发呆的敏儿却在悄悄地铭记她的招式。
司马成府内,众人渐渐散去。慕容一鸿却没有离开,他深知司马成此时最需有人关怀,亲人离散之痛正在侵袭着这个坚强汉子的身心,这种痛是内伤,却更胜过肌肤之痛。他关切的问:“师傅,您的伤势如何?”司马成叹了一声,伤感的说:“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敏儿……怕是凶多吉少。”只剩一只手臂的道人心怀内疚,闷闷地说:“都怪我啊,连累师兄家人!”司马成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好生休养吧,我们想办法营救敏儿就是了。”慕容一鸿胸有成竹地说:“那女魔头二十年来蜗居深山,已惯于山里生活,想必一定藏于山中。”司马成点头表示认可,同时不无忧虑地叹道:“这一带山脉连绵,找到她们又谈何容易?!无论怎样,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
司马成带领众人在山里苦苦找了三天,没有任何收获,不禁有些垂头丧气。第四日凌晨,一名家丁突然在一丛小灌木上发现了敏儿的一截发带,所有的人都随之兴奋。接着,又有几处发现了发带,司马成高兴地说:“这一定是敏儿给咱们留下的记号,大家全力搜寻!”顺着发带记号,先后发现三个洞穴有居住过的痕迹。慕容一鸿细细查看,有些激动地说:“师傅,她们离开这个洞穴不会太久,这支火把还尚有余热!”司马成用手拭了拭,果然还有温热的感觉。一行人当即匆匆离开,沿着依稀可辩的记号继续寻查。不知觉中,山势越来越险峻,渐斩进入“迷魂崖”地界,方位感越来越不清晰,花草往复,幻境更迭,不远处竟是万丈悬崖。正当大家困惑迷惘之际,山草中突地飞出一人,原来这正是个不易查觉的洞口。司马成凛然惊呼:“大家小心!”挥剑与圣姥展开殊死拼搏。众人团团围住圣姥,攻势频频,刀光剑影,寒意闪闪。正打的难舍难分之时,忽听敏儿对司马成大喊:“爷爷,快点她的“风池穴”和“扶突穴”!”圣姥吃惊不小,怒骂道:“你这小丫头竟然装傻骗过了我,一会让你死无全尸!!”一时间她却乱了方寸,面对以司马成为首的强劲对手的攻势,步伐招式已然紊乱不堪。在这一刻,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极度害怕被点中致命死穴。慕容一鸿借机发起“地动山摇功”,圣姥的脚下像是有一条地龙在不断的刨地,随着地面起伏不定,她只好飞身盘旋,慕容一鸿运势形成的树叶怪圈晃的她神昏目眩,只能借助手中利剑劈散落英。她嘶声叫道:“你是谁,为何手法这样熟稔?!”慕容一鸿笑答:“果然好记性,我们的确交过手。”圣姥脑海中闪过月夜黑衣蒙面人一幕,顿时明白了几分。不待圣姥有喘息之机,司马成便剑指气使,拼将过来。圣姥心想:“司马成的剑法堪称一流,万不可恋战,只能随机应变。”她竭力想拼出一席之地以施展自己的绝门武功,不想司马成和慕容一鸿双剑合壁直取其咽喉,眼见双刃即将刺入,圣姥虚晃一招,人形已然换位。刚躲得这一招,却又听得耳后生风,她立时跃出丈外,只见毓珠剑起卷落她飞扬的银发,天空中就像是下了一场流星雨。顿时圣姥仪容大乱,发型变得离奇荒诞,司马成、慕容一鸿、张毓珠三人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圣姥目光咄咄看向毓珠,阴狠骂道:“你这个小孽种竟然还活着,当初在天姥山我就该让你碎无全尸!”她怒极而悲,悲极而狠,身体突的化为牡丹花形,超强的内力和气息透过花瓣末梢爆发出炸药的威力,山崖四壁乱石蹦跳,花梢无情舐食,丈内之人尽皆轰飞而出。烟尘平息后,圣姥已经不知所踪。司马成和慕容一鸿倚仗绝好轻功,在圣姥运功的千钧一发之时全身而退,并无受伤。可怜司马成其他徒儿几乎个个是筋断骨折! 慕容一鸿长身奔向毓珠刚才站立的崖口,竭力大呼:“毓珠!毓珠!……”深不见底的悬崖回应的是冷冷的晨风,慕容一鸿发疯似地向山下跑去。司马成抱起敏儿,慈爱地亲了亲,率众跟了去。
圣姥飞离“迷魂崖”,再次来到司马成府内。仆役家丁见她样貌古怪荒诞,面容却是别样阴毒森然,便四下里逃散。圣姥冷笑起剑,残忍杀戮,撇出一名六岁女童,其余人等一律不留活口。府内鲜血橫流,尸身遍地,景像惨无人寰。圣姥状似颠狂,扯着女童四处奔走,女童被拉扯的生疼,忍不住一声声哀嚎,她索性点了女童哑穴。清雅的厢房内,青云道人正用残存的左臂缓缓啜茶,眼神虚无飘空,清茶气息余余袅袅。圣姥可怖的笑声在空气中流动起来,整个房间立时充满杀气。她笑够了,掠了掠奇怪的发式,脸色陡地一沉:“老道,今天我给司马家清理门户,外面已经没有能开口说话的人了。看在我们认识二十年的份上,让你选择怎么个死法。”青云道人冷漠地看向她,眼神平静无畏,似乎这是别人的生死,与已无关。圣姥让他的目光雷得心慌,举剑放在道人颈项之上,厉声道:“我是个眷顾旧事的人,说吧,愿意怎样死,这个面子我是会给你的。”道人听言,不胜大笑,缓缓道:“旧事?恐怕是情事吧?!你是情到深处化为毒,只可怜张勤文这个倒霉蛋遇上了你这个蛇蟹女人!!”话音刚落,圣姥已削下了他的头颅,嘴里恨恨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旁边女童顿时吓得昏死过去。随着道人头颅滚落在地,圣姥又在他的身体上狠狠凌剐,最后将道人尸身切为几段。砍累了,圣姥裹挟起女童扬长而去。
慕容一鸿疯了似的飞奔到山脚下,拨开山草大喊:“毓珠!毓珠!……..”随后而到的马司成等人分头查看,逐片找寻,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迹像。暮色渐浓,众人也都甚感疲惫,只能次日再来了。忽听敏儿娇声道:“毓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虽说是安慰的言语,但也正合大家心意,众人当即随之附合。慕容一鸿只是苦笑,心痛的快不能呼吸,如果毓珠罹难,那他从此便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众人离去,慕容一鸿执意留在山中。
等到回至司马成府内,一个个全部目瞪口呆。院落里尸首纵横,惨不忍睹。最可怜的是青云道人,不仅身首异处,而且尸身被剐的像鱼磷似的,身体还被切成了五段。司马成悲痛地转过身去,命人将道人尸身勉强拼在一起,收敛入棺。此等羞辱令司马成十分恼怒,他一生英勇武林,何时受过这般埋汰?他钢牙咬得格崩作响,抡起拳头把个屏风砸得稀烂,心下暗暗起誓:“不诛杀圣姥绝不为人!!”
毓珠不慎被圣姥功力摧下悬崖,随着沙石坠落她努力稳住重心,下落四十几丈后,她摒息运气靠近崖面,然后拨出身上的软刀拼尽力量插入崖壁,总算挂在半空中。但是高处风很大,不消一会儿,插在崖壁上的软刀便吃不住劲,渐渐松动,滚落的石块坠将下去竟听不到任何声音,由此可想崖底深不可鉴。就在软刀即将脱离石壁之时,张毓珠纵身一跃勉强抓住几丈外的一棵山松,却已是惊的浑身是汗。尽管碗口大的山松可暂时支撑的住,然而这并非全宜之策。突然右下方扑楞楞的飞起一只大鸟,吓了毓珠一跳。她惊魂不定,望着渐渐在天边消失的鸟儿,蓦地感到好凄凉,此时此刻天高任鸟飞,自己却受困于绝地,生死难料。转念一想,她却突然一阵窃喜。是啊,这面绝壁容不了一只大鸟攀附其上,很有可能右下方是一个洞。自然界的法则往往是适者生存,这方面动物的敏锐性远远超过人类,既然鸟儿选择了那里做为憩息地,至少说明它是安全的。毓珠探下身去看,果然发现右下方有个洞,但她在上面,根本看不出洞口大小,更无从估计洞的深浅。她取出软刀在崖壁上撬下几块岩石,每往洞口扔一块,她就细细的听其响声,反复扔了六块石头,毓珠基本确定这洞口最少有她的容身之量。毓珠运了口气,向下斜掠过去,先是用软刀在洞口边扎住,尔后借力进入洞口。刚一进去,她就乐了,没想到这山洞竟然很长,蜿蜒开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张毓珠“呵呵”的笑出了声。
二月初二这天,圣姥做完祭祀,转身向瑟瑟发抖的女童说:“算你倒霉!本来这第365颗心是司马成那个孙女的,现在只好让你来顶命了。”时辰一到,她掏出女童的心,津津吃下。立时,圣姥印堂发亮,容光饱满。她满意地笑了笑,启程返回天姥山。天姥圣殿已被朝廷卫队围得水泄不通,殿中端坐着仪态万方的千岁娘娘白依然。二十几年不见,姐妹二人没有叙旧寒暄,一个怒目相向,一个疑惑万千。白依然克制着心头不忿,颤声道:“你把我儿怎么样了?!我苦苦找了他三年,终于得知他当年是来到了天姥山。你一生未育,不知为人母亲的辛苦倒也罢了,这许多年我是待你不薄,你怎能下得了手?!啊?!”白依然是未语泪先流,一番话更是让在场的人大动恻隐之心。圣姥脸色一暗:“皇子至今未归?!……这与我不干,当时我可是奉劝他早日回去。”白依然凄清一笑,失声道:“世人都说你心如蛇蟹,我由来不信,你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啊!可是你如何能对自己的亲外甥下得了杀手,你真的好狠毒!!”圣姥勃然大怒,这许多年她特立独行,容不得任何人对她置疑和不敬。她挥剑把殿内白色帷幔碎成了若干段,厉声道:“信不信由你!见到你给他的玉佩,我便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会取他性命呢?!倒是听说他为了一个叫张毓露的,不想求生只想求死。那女子死后,他便抱着她离开,真的是感天动地呢!哈哈哈…….”白依然圆睁双目,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心想:“这个不孝的儿子,此等作法不就是白依依当年的翻版嘛?!一个情字害苦了两代人。”嘴里却说:“摆驾回宫!”姐妹俩就这样不欢而散,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
皇家人马一路浩浩荡荡,带路的将领却得到皇后娘娘口谕,沿途细细打探四皇子下落。第二日,忽有马前哨来报:“郊野发现一人酷似四皇子。”皇后娘娘听闻,心下好一阵激动,传令前去看个究竟。停轿起帘,皇后娘娘款步走了过去。听到声音,破败的茅草屋里走出一人,此人粗衣布衫,样貌邋遢,胡须很长。看见皇家人马,这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只消片刻,他踉跄着奔向皇后娘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里喃喃道:“娘亲!……”众兵士本不敢相认,见状一起拥上前来,高兴地说:“可找到四皇子了!”白依然泪如泉涌,语不成声:“当真,当真是…是我的皇儿吗?这三年来,我找你找的好苦啊!”母子俩抱头痛哭。叙了好一会旧事,白依然拉起儿子,道:“咱们回宫再慢慢细说。”不想四皇子却挣脱开去,口气决决地说:“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阿露!”白依然胸口一痛,看着眼前的孤坟,无限凄凉地说:“娘这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吗?!”四皇子惭愧地说:“恕孩儿不孝!只是今生孩儿无法忘却阿露!!”白依然“通”的一声跪在四皇子面前,泣不成声:“儿啊,你就当可怜娘亲吧。”众兵士也齐刷刷的跪将下来,同声道:“请皇子回宫!”四皇子痛苦地转过脸去,失声絮语:“娘,这不是让孩儿两难吗?”一头领抖胆谏言:“皇后娘娘,不如带阿露姑娘同往,您意下如何?”白依然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阿露没有名份,带她回去显然不妥,但四皇子的脾气当娘的是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四皇子对着皇后娘娘头磕的山响,只说了句:“孩儿不孝!”起身跑回草屋,随手上了门栓。白依然追了过去,叩门叫道:“皇儿,皇儿……”四皇子不语,却已是泪流满面。良久,皇后娘娘示意启程。见娘娘一脸肃穆,亲信人等都不再言语。四皇子望着远去的车队人马,若有所思。他给阿露的坟头培了些新土,轻轻地说:“阿露,我知道你也不喜欢皇廷的党羽争斗。你放心,我不会食言,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到天荒地老。”
张毓珠在迷宫似的山洞里转了三天,总算找到一处出口。看到依稀的光线,她竟然感到眼睛非常不适,脚下却加快了步奏,不想却被绊了个跟头。她起身一看,惊得捂住了嘴。原来是一具被挖去了心的小女孩!童女眼睛还惊恐的圆睁着,胸前一片狼籍。毓珠蹲下身,轻轻的合上女孩眼睑。她认得这个女童,是司马成府内一个仆役的女儿。洞外响起的脚步声让毓珠心里一紧,她拨出“落珠剑”与来人打了起来。只两个回合,俩人都停住了进攻,相互熟稔的剑法让黑暗中的双方认出了对方。慕容一鸿兴备地叫道:“毓珠!”张毓珠激动的扑到他怀里,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俩人下山后先是美美的吃了一顿,歇息了二日,便与司马成一同前往天姥山。
出发的这一天已是三月初三,春光明媚,万物生辉。抵达天姥山后,三人商量以不惊动圣姥为宜。慕容一鸿和张毓珠却想先救出张勤文,趁夜深人静,俩人悄悄进入天姥山。顺利通过“月牙形”小桥,慕容一鸿和张毓珠飞身前往白色寮楼,已至近前,张毓珠却被“樊篱阵”的斥力拉扯着形将失足,她的功力要破取“樊篱阵”还是有些差池。慕容一鸿见状,轻轻揽住她的纤腰,两人齐齐落脚在寮楼前。毓珠绯红着脸,心如鹿撞。慕容一鸿深情一瞥,荡起铁血柔情。仅此,俩人已快速闪入寮楼。慕容一鸿背起张勤文便走,不想身后一紧,背上的人却被抢了去!他定睛一看,不禁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来者正是一袭白衫的圣姥。毓珠拨剑相向,粉面愠色,怒声道:“妖女,快把我爹放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圣姥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早说过,他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任何人休想带走他!”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中布满怨毒,让人不寒而栗。“咣咣咣”的拼剑声在狭窄的寮楼里响起,一场殊死打斗格外激烈。三人都怕伤着张勤文,全然放不开手脚。圣姥放下张勤文,率先破窗而出,慕容一鸿和张毓珠也鱼贯而至。寮楼外,二比一的对决势均力敌,不知觉中天已月白。霍霍风声夹杂着剑击声,在空灵的天姥山不时传出回音。当慕容一鸿和张毓珠渐感吃力时,一介威武人影长身而至,俩人喜不自禁,来人不是师傅却又是谁?圣姥心下一虚,不敢久战,于是又使出“牡丹处子功”。众人皆知,她的“牡丹处子功”极为厉害,丈内所及之人无不筋断骨折,只是几日前她未能如期吃到童女的心,功力已无锋芒,甚至还有些下降的颓势。三人为免受其伤,同步退至丈外。司马成眉目传意,慕容一鸿和张毓珠当即心领神会,三人形成“众身万剑”。这“众身万剑”之术乃司马成独创,江湖上至今未有能解之人。万剑万头,削去朵朵牡丹花瓣,三人形成的众身千变万化,招招破解“牡丹处子功”。圣姥见大势已去,便想一走了之,说时迟那时快,慕容一鸿从“众身万剑”中分身而出,轻轻掠起,分别点下圣姥的“风池穴”和“扶突穴”,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圣姥已重重地摔倒在地。被点中死穴的圣姥,瞬间尽失“牡丹还童功”和“牡丹处子功”,只见她落地后脸色渐无光彩,面容点点枯萎,慢慢浓缩,最后竟变成了拳头大小的轮廓,而且五官依稀不清,只看得一张核桃皮。张毓珠不忍看她丑陋面貌,一剑取其性命。司马成喟然长叹:“多行不义必自毙!”
杜鹃声声,斜阳已幕,突然间下起了潇潇秋雨。慕容一鸿和张毓珠把张勤文抬到一辆步辇上,辇车粼粼驶出天姥山,江湖上从此再也没人听说过他们的行踪。
作者简介
卢氡瑚,女,汉族,公务员。在报刊杂志发表工作信息和散文2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