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工地过春节
——摘自王亚平纪实长篇小说《彩云之路》之127

【127】
这个春节过得苦乐不均。
有人过得兴高采烈、心满意足。有人却累死累活、疲惫不堪。
伍湘就过了这么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辛苦春节。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差点没让这个春节折腾死!”
临近春节的时候,他们班的五台车到新店工地支援排水和护坡工程突击。

到过小年那天,有三台车被调回。剩下伍湘和另一个外号叫“饭桶”的姓范的司机,留下继续支援。
因为他们俩都是从这个县指调出来的,理应“为家乡县指多做贡献。”
下午收工的时候,指挥部突然通知:“今晚彻夜不休,大干小年!”
原来,这个县指的一位领导脑袋一发热,决定分出一半人来“挑灯夜战”。
因为他们听说,这几天省指、分指的领导都要下来视察工地。
果然,这一天分指交运组的李、孟两位组长先期来到了这个县的县指。
随后可能还有更高级的领导要来。

越是节假日,越是恶劣天气,这种时候加班加点就越有新闻意义。或者说,这个时候写出来的新闻稿件才越有典型性,越发感人。
这是每一个领导都心知肚明的公开秘密。
伍湘的车被安排在河边拉卵石河沙。
民兵们在装车的时候,他拉开车门下车小便。
小冷风嗖嗖地刮着,吹到脸上,就像小刀子割肉一样,生疼生疼的。
伍湘打了个冷战,尿还没有撒完,就赶紧提着裤子钻回了驾驶室。他搓着冰凉的双手,发动了汽车,又打开了暖风机,把手伸过去吹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好过了一点。

有人啪啪地打门。上来一个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嘶嘶抽气的小伙子。
他一上来就说:“噢哟,你这里面好、好舒服呀。”
伍湘看见他只穿着一条单裤,而且还高高地挽着,下面是一双赤脚,就吃惊地说:“你怎么只穿这么一点,还打赤脚!”
小伙子说:“穿、穿多了不行,我还要下、下水!”他上下牙碰得咯咯响,口齿不清地说:“麻烦你,师、师傅,打开你的灯,照、照、照着河面,好、好吗?”
伍湘打开车灯,雪亮的灯光照处,只见十几个人正挑着沉重的卵石,从河中间的一个小洲上,一步步探索着趟水过河。
小民兵说了声谢谢,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挑卵石去了。
一股强劲的寒风吹来,伍湘打了一个寒噤,却觉得眼窝发热。

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又下起了冻雨,刮起了寒风。工地上明晃晃的电灯被风吹得大幅度左右乱摆,让人担心它随时会碰上什么爆炸。
不久,又下起了雪豆子。雪豆子打得驾驶室的顶棚一片乱响。
伍湘知道,这些雪豆子个头不小,打在人的脸上肯定好受不了。
也许是看到工地上的人们没有屈服于它的淫威,依旧热火朝天地干着活,老天爷终于恼羞成怒,飘飘洒洒地下起鹅毛大雪来。
伍湘驾驶着摇摇晃晃的汽车,泥里水里、一步三滑地驶进工地的时候,正看见李组长招呼民兵过来卸车。
李组长也像民兵们一样,挑着一副担子。他脱去了棉衣,只穿着一件军卫生衣,来回挑着鹅卵石。
伍湘心里一热,也跳下车,找了一副扁担,一起干了起来。

为了抵御寒冷,给自己打气鼓劲,许多民兵“噢、噢!”地高声大叫起来.
李组长也来了劲,他大声喊:“同志们,咱们苦不苦——?”
许多民兵高声回应他:“想想长征二万五!”
李组长又喊:“咱们累不累——?”
这时几乎是所有的民兵都在喊:“想想革命老前辈!”
伍湘忍不住对和他一起挑卵石的孟组长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的民兵好伟大、好可爱!”
腊月二十六,伍湘他们两台车要回分指了。
县指的领导提出,为了过一个好春节,能不能再辛苦一天,帮他们到大树坳的大山里去拉两车木炭回来。
在冰天雪地的山区公路上行车,车辆行驶的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回到县指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
他们还没有吃晚饭,就趁着卸车的时间,让厨房热了一点剩饭吃。

拉木炭回来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事。
两个穿着破烂的山民,抱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孩子,焦急地在路边拦车。他们要把孩子送到在新店的分指医院急救。
一看这种情况,跟车的孟组长和县指的后勤部长马上下车,把驾驶室让出来,他们踏雪步行返回。
在医院,一贫如洗的两个村民没有钱给孩子交住院费。伍湘身上的钱也只够给他们交挂号费。
正着急时,两个军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赶来了。他们掏遍了口袋,每个人拿出二十五、六元钱给了那对中年夫妇。
两口子千恩万谢,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回到芷江,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
伍湘想,这一次下工地辛苦了十来天,又是过年了,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谁知,刚刚下车,就看见交运组的刘调度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几支手电一晃一晃的。
伍湘心想,坏了,他们一来肯定没有好事。
果然,刘调度讲了一大堆“辛苦”之类的好话之后,说:“实在是太抱歉了,你又不能休息了。他们几个县的过年物资急等着派车去拉。你不会忍心让我们那些千辛万苦的民兵兄弟在过年的时候吃不上肉、喝不上酒吧?”
还能说什么?连夜出发。
但还要拉上一车转战物资送回去,再去装过年物资。
在洞口县,他们看见了刘世杰和申丽琴。还忙里偷闲地看了一场慰问演出。
只不过,即使是那么精彩的演出,伍湘也一直在呼呼大睡。
卸下转战物资,再马不停蹄地赶往邵阳最东边的那个县。
等装好过年物资,已经是大年二十八的晚上八点钟了。
伍湘问:“咱们还走不走?”他眼皮子直打架,实在是不想再跑了。

负责押车的县指领导说:“就算我们现在动身,也要明天上午赶到铁路工地,那也是大年二十九了。这么多肉啊,菜啊,总得要做熟吧?总不能让我们的民兵兄弟吃生肉吧?”
见伍湘不吭声,那位领导说:“你要实在是跑不动了呢,你就睡。反正,我们的民兵常常是几天几夜不睡,我们这些干部也跟民兵一道连续作战。”
见伍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索性用挖苦的口气说:“难怪有人说,分指机关的民兵都是一些老爷民兵!饿也饿不得、累也累不得!没有一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我操!”伍湘一下子来了火,用力拉开车门,跳上车说:“走!今天我倒要让你看看,分指的老爷民兵是怎么样工作的!”
那位领导拼命地忍住笑,一个劲地给伍湘敬烟,递水。
伍湘一概没好气地回绝:“不要!”只是猛轰油门,把个罗马车开得风驰电掣,像飞起来一样。吓得那位领导死死地抓住驾驶室里的把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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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春节坚守岗位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