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玉洋
作者简介:李玉洋,男,汉族,1961年11月生,山东肥城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副研究员。曾任泰山学院党委委员、副校长。出版文学作品多部。
今年,是我们肥城二中76级2班入校45年。流年不居,当年那群青涩、天真、懵懂的年轻人,经历了几十年的荆棘坎坷、磨难砥砺,青春韶华、健康肌体、诗情昂扬,都不再属于我们。“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岁月峥嵘,引发无限感慨。那段如荼如火的日子,学习生活的各种情形历历在目,可掬可数,犹如陈年醇醪,悠远绵长,历久弥新。
1976年7月底,一群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来到一起,组成一个班集体,开始了为期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这两年,天崩地坼、风云激荡,是共和国历史上波谲云诡、浓墨重彩的一页。当时,我们虽然只有十几岁,少年无知,但身处其中,亦能事事处处感受到时代风云变幻带来的巨大冲击,忽儿沉浸在巨大悲痛的谷底,忽儿徜徉在无比欢欣的巅峰;不时为虚度年华浪掷青春而懊恼,又不时为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而自豪。回头反思感悟那个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年代,依然令人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和其他同学相比,我上高中多了一些曲折。我初中阶段随父亲在二中读书。毕业时,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甚嚣尘上,学生升学需要推荐。我家是安庄公社李家炉大队,户口不在当地。虽然,我在初中阶段各方面表现不错,当了两年班长,加入了共青团组织,同学们推荐时也得了高票。但这些东西都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户籍问题这个拦路虎解决不了,学校的大门对我就始终关着。父亲是一个老教师,在二中供职近二十年,还担任着学校的领导工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上不了学,内心的焦急可想而知。他一次次地找到公社教革组领导反映自己的困难和诉求,始终没有结果。眼看入学时间就要到了,母亲整日埋怨,全家人充满了焦急、沮丧、等待、无奈,正在不知如何是好,领导们忽然开恩,说是经过慎重考虑,专门为我增加一个名额,条件必须是需要原籍的公社、大队推荐。得到信息,父亲顾不上伏天的酷热,骑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的自行车,当天奔波七八十里,办完了所有入学需要的手续。当他趁着夜色赶回家的时候,脸膛被太阳晒得像醉酒一般,衣服也被汗水溻透了。看着这张薄薄的、印刷粗糙的入学通知书,父母亲多日愁云密布、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也为自己能够终于踏进高中的门槛而暗自得意。但是,不久以后,那些曾经同窗共读的初中同学们来找我玩儿,看到他们那羡慕又失落的眼神,我心中也泛起一点点小小的愧疚:我这样是否算得上鸠占鹊巢呢?另外,身处社会底层的人们,为了争得自身的一点权益,付出的人格的、精神的、物质的代价,确实让人压抑、愤懑。那时的教师,虽然号称“老九”,但毕竟是“公家人”,办起事来,尚且困难重重,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耪三垅的社员们要办点儿事儿,岂不是蜀道之难吗?世道的艰难,生活的困顿,映照在我心上的阴影,多年难以拂去。
母校肥城二中,时称“边院公社中学”,是肥城县东南部一所历史较长、影响较大的学校。文革前的几届毕业生,以较高的升学率为学校赢得了不少赞誉。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二中成为重灾区,学生们以极大的热情和虔诚投入运动,学校也改为名噪一时的“毛泽东思想战校”,元气大伤,我们入学时依然可见当年学生造反留下的斑斑陈迹。1977年,才正式恢复“肥城县第二中学”的名称。我们入校时,“文化大革命”已近尾声,但流风余韵仍在,各种学工学农活动、批判会、赛诗会应接不暇,师生们疲于应付,根本谈不上正常的教学秩序。这一群稚气未脱、顽皮躁动的孩子们,背着干粮、带着咸菜,从四村八庄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集体。几乎同样的教育背景、农家孩子的淳朴厚道和年轻人乐于交流的天性,让我们在经历了起初的新鲜好奇之后,渐渐熟稔起来 ,于是,“高中76级2班”,这样一个简单明快的名称,将大家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入校不久,在班主任张昭俊老师的组织下,开始组建班委会、划分学习小组、建立团小组。经过同学们推选,我和聂兆刚、张秀连同学当选为正副班长。不久,又建立班级团支部,我当选为团支部书记,聂兆刚、张秀莲同学任支部委员,聂兆刚同学担任班长,邢桂美同学担任副班长。两年中,我们几位班干部,团结协作,相互配合,大胆负责,积极肯干,带领全体同学把班级工作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在全校两个年级12个班中,样样工作走在前面,件件活动争得先进,奖状贴了满满一墙,走在校园里,76级2班的同学昂头挺胸、顾盼自雄,那种自信和骄矜是其他班级的同学所不具备的。
1976年9月9日的下午,我们正在上体育课,突然,高音喇叭里传出一阵阵哀乐声:晴天一声霹雳。毛主席他老人家与世长辞了!顿时,整个校园、整个社会、整个国家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随即,学校开展了一系列的悼念活动,大家采取各种方式,恨不得长空当纸,大海作墨,追思伟大领袖和导师的丰功伟绩,表达对老人家的一片哀思。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学生,是所谓生长在毛泽东时代的一代人,从牙牙学语大人们就教育我们要“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学生”,大家共用的信念是,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毛主席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现在,老人家离开了我们。没有了毛主席的领导,中国向何处去呢?我们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在这种朴素感情的驱动下,嚎啕痛哭,泪水打湿了衣襟,哭泣嘶哑了喉咙,大有“如可赎兮,人其百身”的意味。这种纯真的感情,虽然有着其特殊年代的印记,但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淳朴至情,感人至深,弥足珍贵。
刚刚经历了毛主席逝世这一举国痛苦,粉碎“四人帮”的喜讯又从天而降。当听到这一消息时,我们这些不更事的中学生一阵阵惊诧惶恐、迷茫不解。几天前还担任着党和国家崇高的领导职务、整天以毛主席的亲密战友自居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成了人神共愤的野心家、阴谋家、反革命分子呢?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国家将走向何处呢?一个个疑团等待着化解。那段时间,大家参加各种游行集会,集体学习,读报纸、学文件,统一思想。各种荒诞不经的小道消息到处流布,把一个个曾经在台上正襟危坐的大人物抹画成了丑陋的三花脸儿,挑逗刺激着茶余饭后有了更多助消化的话题。有着“你办事我放心”的最高指示,亿万人民认定,新上任的华国锋主席是毛主席最可靠的接班人,是党和国家的英明领袖,能够领导中国走向光辉的未来。“十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尽朝晖”。大家无比喜悦兴奋,热烈欢呼十月的伟大胜利。冬天渐渐来临,随着一些话题的悄悄降温和改弦更张,人们觉得国家政治形势正在发生着历史性的变化。仿佛不经意之间,挟雷裹电的十年文化大革命黯然落幕,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说实在的,由于十年文革的影响, 知识分子戴着“臭老九”的帽子,大中专学校毕业生走的是“社来社去”的道路,知识和学问被鄙视、被侮辱、被称作“马尾巴的功能”,如何渡过两年的高中生活,敷衍应付,虚度年华?还是努力学习,有所成就?大部分同学心里茫然一片,毫无主张。在“教育革命”中兴起的学工学农活动,此时仍然风头正劲。开学不久,学校安排新生轮流到几十里外大山沟里的学工基地去劳动,也就是到校办石灰窑干活。这里地处边院公社北部山区,在张家岭大队的黑山峪盘腿崖,群山起伏,偏僻荒凉,多见石头少见人。在这样的地方建校办工厂,作为培养锻炼一代新人的场所,真有点别出心裁。但是,那时候,老师们、同学们的确把这里当成了晒黑脸膛、磨出老茧、炼红思想的大学校。年过半百的杨愚忱老师在劳动过程中写下了这样的诗歌:“云横黑岭路险,漫道盘腿石坚,双手劈开幸福路,笑看铁牛进山。胸有一条路线,不怕浑身流汗,洗尽千年书生气,志在改地换天。”才华横溢的殷老师创作的歌曲在师生们中间传唱了很久:“黑山红岭石头多,比不上我校师生诗歌多。一筐石头一筐歌,筐筐成山歌成河。我说这话你不信,讲个理儿你琢磨:说石多,石不多,垒条坝堰找不够,一座白窑不够喝;说歌多,歌真多,黑山峪里装不下,红山大岭挡不着。歌声飞向云天外,毛主席在北京能听着”。毕竟,现实生活与歌舞欢笑不是一码事。同学们到了山上,首先要接受的是严酷的环境以及沉重的劳动。每天,大家要从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来来往往几十趟,搬运石头,整理梯田,体力消耗很大;夜晚,躺在简陋的茅草房里,听着四面呼啸的山风和远处时断时续的狼嚎,心中充满了恐惧、胆怯。好在这样的活动,随着形势的变化,不久就寿终正寝了。我们班就上过一次山,我也只在山上呆过两天,除了干活的场面热闹欢快之外,感触不是那么深刻。不过,就这两天的时间,还闹了个大笑话。同学们为改善生活,自己学习蒸包子。猪肉白菜馅的大包子,当然让人馋涎欲滴。但年轻人都没干过这个活儿,不懂得包子入笼时要用笼布塞紧笼屉,防止漏气串味。结果,真的笼屉串了烟,包子被熏成了黑饽饽。尽管如此,大伙依然吃的津津有味,只是每个人的嘴唇上好像抹了一道烟灰儿。年轻人,生铁块子也能化半个,何况这点事儿呢!多年后,我们相见,春生还拿这件事做由头笑话我一阵子。
1977年7月,党的十届三中全会召开,邓小平同志重新走上党和国家的领导岗位,开始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拨乱反正,党和国家的各项工作开始走向一个百废俱兴、生机盎然的新境界。十月份的一天,我们突然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国家恢复高等学校考试招生制度,并且当年冬天就开始招生。消息如此突如其来,人们惊呆了,振奋了。许多往届的、应届的学生心慌意乱、手足无措。高考,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遥远的、陌生的概念。一提考试,头脑里的概念便是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对学生的摧残迫害,是培养资产阶级黑苗子的温床等,“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是大家挂在嘴上的辩护词。几年前一个叫张铁生的“白卷英雄”,又把高考狠狠地恶心了一把。谁认真读书,抓紧学习,谁就是小绵羊、驯服工具。工农兵对大学实行“上管改”,靠一手老茧就能到大学读书。我们于高考的印象不过如此。但是恢复高考的消息,毕竟给一群农村孩子带来了改变命运的无限光明前景,提振着大家的精气神。面对立马到来的高考,大家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一瞬间,同学们的注意力“唰”的一下就集中到了高考这个焦点上。原来一群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开始变得心绪缭乱、满腹惆怅,在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思考打算。我敢说,在这个问题面前,绝大多数同学都堪称一个思考者、思想者。
面对着穿皮鞋还是穿草鞋的选择,思想认识容易统一。但事情难在行动上。化知为行,一改往日的悠游嬉戏为寒窗苦读,绝非容易。更为困难的是,大家学业上的短板和复习资料的缺乏。
毫无疑问,我们这些十年文革培养的中学生,知识体系不可能满足参加高考的要求。拿我个人来说,虽然从小跟着父亲在学校生活读书,依然没有把应该学好的书本知识掌握好,还严重偏科,数理化都不行,上课如同堕入五里雾中一般。既然如此,唯一的路径,就是下决心苦读,补上落下的知识。所幸的是,我们遇到了几位好老师,他们耐心细致地引领着青青子衿们,克服各种困难,向着人生的目标奋进。
首先是我们的班主任张昭俊老师。张老师以班主任工作做得好在二中闻名。他那时四十岁出头,老师范毕业生,富有学识,善于做思想工作。学生们有什么解不开的思想疙瘩,张老师和风细雨几句话,就云开日出、茅塞顿开。至今,说起张老师的班主任工作艺术,我们依然钦佩不已。看着同学们大道多歧,迷茫无措,张老师一一分析每个人的优点劣势,诱导大伙扬长避短,用田忌赛马的方法,跑出好成绩。他那些鞭辟入里的分析,充满了辩证思维,有的放矢,对症下药,说得大家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语文老师唐朝敬老先生,是永远让我尊敬的老人。唐老师原籍安徽砀山,早年毕业于山东师范学院,身材高挑,面容清癯,言语谦和,学识渊博,一派儒雅的学者风范。文革当中,小丑当道,唐老师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身心受到巨大伤害。粉碎“四人帮”,国家政治生活逐步改善。恢复高考,给这位老知识分子以极大的鼓舞。看着学生们那一双双渴望知识、渴求进步的眼睛,唐老师激情迸发,干劲十足,不顾年近六旬的高龄,不知疲倦地开展各种辅导,向学生传授知识,有时一天要工作十多个小时,超常的工作量即便是青年教师也扛不住,但唐老师乐在其中,怡然自得。 我平时语文成绩不错,唐老师对我比较欣赏,甚至有些偏爱,把我作为重点来培养,热情地鼓励鞭策,及时地提醒批评,给我学习的勇气和力量。在他的辛勤辅导下,我的一篇作文刊登在肥城县教育局教研室编的《学生作文选》上,引起了师生们的关注,这是我至今的荣耀。幸亏唐老师的教诲督导,我凭藉长项,以较好的语文成绩考上了泰安师专中文系,成为肥城二中1978年应届毕业生中唯一考上大专院校的学生。
回想起当年老师们的教导教诲,我心底就荡漾着这样的一句戏词--“春风引我到这里”。春风时雨,润物育人。今生今世,我永远铭记那些可亲可敬的老师的大恩大德。
春节过后,刚刚恢复高考时的喧嚣、躁动、忙乱、迷惑就过去了。我们作为应届高中生,开始了紧张的迎考备考。
说实在话,对待高考,大部分同学是郑重严肃的,不敢儿戏,不敢轻视,不管平时学习成绩好歹,下决心搭上高考这班车,进行一番命运的拼搏。有一次,我给家安同学开玩笑,“你还考什么大学啊?”这下子可把他惹恼了,他发誓赌咒“我就不信我就考不上学”。从此,家安好像变了个样儿,整天把头埋在书本里苦读苦学。
高考是个神奇的指挥棒。自打开始进入复习阶段,同学们打打闹闹的现象少了,听课也凝心聚神了。尤其是每天晚自习后,好多同学点上自备的煤油灯,几个人围坐在课桌前复习。“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静悄悄的夜晚,弯月西流,乍暖还寒,教室内书页翻卷、笔尖划纸,大家都在下苦功。得要班主任老师催几遍,才恋恋不舍回宿舍休息。一灯如豆,火光荧荧,映照着一张张青春的求知如渴的脸,当年的情景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天气渐渐暖和。为了让大家更好地集中精力复习功课,学校提出,自习时间同学们可以到室外找个合适的地方学习。于是乎,校园里角角落落都成了学习的场所。阳光和煦、暖风吹拂,在大自然馈赠的美景中,同学们都在勤奋地用功。柳絮杨花拂过肩头,蝴蝶蜜蜂穿梭而过,大家也无暇流连。有时,暖融融的春阳照着,神情刚刚迷糊起来,就被其他同学摇醒了。实验田头、杨柳树下,留下了我们太多美好的记忆。如此复习,的确比憋在教室里效果好,既少了他人干扰,又有较大的自由度,可谓善政矣。
时光飞逝,不觉间就到了七月份高考的日子。考点设在十几里之外的马家埠十三中。陌生简陋的考场里,往届的、应届的,两鬓华发的、一脸稚气的,坐满了数百名考生,大家百感交集,提心吊胆,等待着人生的大考,等待着国家的遴选。
至此,我们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再说说同学们。
同学,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概念。“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在一个屋檐下读书学习,是前世修行的缘分。是机遇、是巧合,抑或是上天的安排,把一群青春勃发、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组成了一个集体,并且几十年后依然保持着纯朴简单诚挚深厚的友谊,是我们共同的福分。一句“我们是同学”,就把大家融进了一个“切切偲偲,怡怡如也”的境地。
我和聂兆刚同学,一入学就在班委会,同学两年一直是搭档。开始,我当班长,兆刚任副班长。几个月后,我担任团支部书记,兆刚当班长。不久我当上了校团总支委员和红委会(这是一个极具时代特色的学生组织,全称红卫兵委员会。但迥异于文革初期的红卫兵组织,是教育教学秩序基本正常后官方成立的学生组织,文革结束即改称学生会)副主任,1976年底,接替75级3班赵培东学兄(他退学参加工作)当了主任(大概1977年秋季更名为学生会,我也就顺其自然地成了学生会主席)。班级工作事情较多,校学生会工作也不少,自然,兆刚就要替我多承担一些事情。兆刚年龄大我一点,入团时间也比我早,平时话语稀罕,持重稳妥,办事有主见,有条不紊,很得同学们信任。我们两人同位,正如人们所说的坐在一条板凳上,相互支持、配合默契,从来没有大的分歧,齐心合力办好班里的事情。卫生、劳动、运动会、歌咏比赛这些凡是能拿名次的活动,在同学们的全力努力下,每一次我们班都能取得好成绩,拿到一张标志着荣誉的奖状。毕业后,兆刚参加了工作,从供销社的一名采购员干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直当到了边院供销社党支部书记,当然是一位成功人士。几十年来,我们之间有着良好的交往,互相关心着各自的进步成长,有时相聚在一起,回首往事,畅谈未来,感慨颇多。前年兆刚退休后,迁居泰城,我们比邻而居。某一天,散步途中偶遇,询问详情后,相对抚掌大笑这难得的巧合。
孟昭河、杜桂英贤伉俪,是我的好同学、好朋友。在学校时,他们两人相互砥砺、互相帮助,认真切磋学习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尤其是那些比较艰深的问题,不管多么难,深究到底,弄不明白绝不放过。每天晚自习后,他们几位点上一盏煤油灯,借着如豆的灯光,刻苦复习,那种“囊萤映雪”的精神,我非常钦佩,也深感惭愧。经过刻苦的努力,他们相继走进高校的大门。后来,昭河担任了肥城市教育局副局长,成为闻名一方的领导。同学们反映,昭河当官没有架子,大家求着的事儿,能办不能办,都有一个满意的回音。一个人的职务有高低,能力有大小,能做到这一点,就让人服气,让人点赞啊!昭河对我多有帮助。我老家乡亲们有事儿找我,牵涉到学生求学的问题就要麻烦昭河,无论多么难办的事情,都能让我心满意足,挣足了面子。这些年来,真的感激他们伉俪。
打上学时,我就多次到魏培河同学家里去玩,家里老人待我如子侄,倾其所有接待我,当时的情景至今难忘。几十年来,我和培河情同手足,往来不断,逢年过节,总要聚在一起浮一大白。他毕业后,复习了几年没考上大学,只好返乡务农。毕竟是高中生,有文化,脑瓜灵泛,懂科学种田,大有用武之地。九十年代初期,他从莱州小草沟引进当时不多见的红富士苹果,在村里大面积推广,带领乡亲们走出了一条山区致富的路子,深得大家拥护,当上了村干部。会计、主任、书记,一路干了下来,在群众中拥有很高的威信。去年退了下来,经营着自己的苹果园。培河有两个儿子。当年生老大时,他命我给孩子起名字,我想了两个让他挑选,结果,次年老二出生,两个名字都派上了用场。我在几篇散文里介绍过他的情况,直闹得几位朋友每到秋季就要到三哥家的苹果园看看,品尝一下丰收的滋味。前几天,我到他的苹果园参观一番,一个个苹果红艳艳、香喷喷,又大又圆、挤挤歪歪挂满了树,让人喜不自禁。
张会中、张培海、张凤琴三位同学,同属一个村。会中上学时非常活跃,文体活动表现出色。记得七六年底的新年晚会,会中头扎白毛巾,肩扛小撅头,表演兄妹开荒,声情并茂、惟妙惟肖,惹得大家大笑不已。那时候,电影电视殊为稀罕,同学们缺少文化生活,自娱自乐的小节目略微出点彩,就会赢得满堂喝彩,我到今天依然记得起会中那天的精彩表演。再就是,那次同学们上山劳动,中间我与会中去送东西。两个人拉着地排车,一大早出发。开始,两个人你拉我一段路,我拉你一段路,以为这样避免疲劳,提高效率。二十几里的山路,一时半会哪能走完?刚过一半路,我就感到力不从心了,走走歇歇,磨磨蹭蹭,看着我不中用的样子,会中非要让我坐车上拉着我走。一样年纪的大小伙子,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拉着呢!几番推让,我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大声说笑着,终于在午饭前赶到了母家林。会中毕业后,参军去了烟台,当了一段时间的卡车司机。复员后,几十年杳无音讯。这几年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消息,得知他日子过得不错,这也就放心了。
培海上学时老实沉静,不善言谈,只知道闷着头念书。俗话说开水不响,静水流深。谁也没想到,闷不做声的张培海,第二年居然考上了师范,丑小鸭蓦地成了白天鹅。更为惊讶的是,培海居然娶了漂亮美丽的凤琴,成为我们班上又一对让人艳羡的交颈鸳鸯。这些年,培海耕耘在普教、职教岗位上,做出许多成绩,当了学校领导干部,为七六级二班增添了不少光彩。
再说说韩家安同学。上学的时候,家安爱说爱笑,调皮好动,有时甚至和同学吵嘴干架。但家安聪明灵巧,写一笔好字,不但小字潇洒流畅,而且宋体、黑体这些美术字也像模似样。我们在一起办黑板报,把一块几平方米的小黑板,摆弄得摇曳生姿、花团锦簇,引得很多人驻足,直夸这个板报办得有看头有质量。听到高考的消息,家安痛下决心考大学。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的话,用在家安身上或许不合适。但家安的励志故事,今天依然有着重要的引领意义。一个农村孩子,不靠自己树雄心长志气,不靠自己刻苦拼搏,谈何成家立业、理想前程呢!老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年高考,家安如愿以偿,毕业后当了一名中学老师,并逐步成为学校的中层领导。现在的家安,虽然退休了,依然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不时骑着山地车驰骋在城郊的崎岖山路上,那矫健挺拔的身姿,人们还以为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呢!
春生是个才子。同学那些年,他以聪明、敏捷、智慧、博学赢得同学们的好评。春生的字写得漂亮潇洒,我们和家安三人不顾眼胀手酸,连夜复写上百页1977年各省市区高考数学试卷的情景,是一幅经典画面。那一份手抄试卷,无论于高考有多大帮助,但深刻记载了那个时代我们的刻苦努力,留下了永久的纪念。春生80年考上曲阜师范学院化学系,在我们同班同学中,绝对是一流的佳绩。毕业几年后,选调到市教育局教研室,一直作到教研室主任,成了全市教育界的领军人物,用自己的心血汗水为肥城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几十年来,我在与春生的交往交流,他的一言一行总能让我得到一些有益的启示。春生和昭河,两个七六级二班走出的同学,在群星灿烂、人才荟萃的肥城教育界,靠自己的学问见识、努力拼搏,成为出类拔萃的领导骨干,是我们班同学们永远的光荣和骄傲。
我记不清楚李秀新同学什么时间到的我们班,依稀记得,她哥哥是粮所的职工,她随着哥哥生活,平时除了上课下课,就回到哥哥单位去,平时和大家交流不多。毕业后,在城里工作的同学较少,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有事儿就吆喝在一起。每当我去肥城,大家约在一起吃顿饭,秀新总是积极参加,与她的交往就逐渐多了起来。秀新大方豪爽,大有男子汉气概,大家愿意和她来往。她在社会保障部门工作,只要她能够做的事,就竭尽全力为大家排忧解难。秀新古道热肠、助人为乐,聚集了很高的人气,大家都把她当做一个知心朋友,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有秀新在,就是一个欢乐所在。这也是我们七六级二班的一道风景。
再说一下魏翠云。翠云上学时学习成绩一般,对考学之类的事情并不上心。她为人热情,整天笑嘻嘻的忙来忙去,不知干些什么。翠云三天两头到我家找我娘拉闲呱,“婶子长婶子短”的说个不够,有时候还拿些地瓜南瓜来,惹得我娘一个劲儿地感谢她。毕业后,翠云和我的老同学兴河结婚生子,神仙眷侣般的小两口栉风沐雨,寒来暑往,赶四集卖布做生意,小日子过得殷实富足、风生水起,让人羡慕。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前年秋天,翠云突然患了严重的脑溢血,虽经积极救治,但回天无术,一个欢快活跃的人只能终日病卧床榻,以度残年。老天如此不公,让人扼腕长叹。
翟爱云、吕锦绣、刘金芳、刘凤珍等同学,我们初中阶段就是同班,四年的学习生活,彼此之间更为熟悉。当年的她们,宛如初春田野里的荠菜花,嫩叶初展,朴素清纯、温婉秀美。她们拉着手搂着脖嘻嘻哈哈走在一起的情形,极似苏东坡“三三五五棘篱门,相排踏破倩罗裙”的意境。两小无猜的年纪,男女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不相授受,不相往来,同学之间谁和谁多说了几句话,就会闹得舆论哄然,尴尬至极,遑论其他呢!在校期间,除了学习上偶有接触,与她们难得能有几次超过几分钟的谈话。后来,我们长大了,都为当年的年少无知感到无聊可笑,互相珍重难得的同学之情。有机会,大家在一起畅谈交流,少年时代的同学感情浓酽的好像化不开的陈年老酒。
一旦开启了记忆的闸门,好多同学的影子都浮现在眼前。宿茂国、宿光亮、陈乐振、刘景富、武道平、刘培芬、韩家平、邢桂美、聂传兰、聂美菊、武秀玲、许平、王京海、刘庆运,等等,当年的言语行动,吉光片羽,深记心底。我和王孝华同学平时接触不多,孝华平时走读,加上稍大两岁年纪,就和同学们不大来往,有点寂寂无闻。十几年前,我们举行毕业三十年聚会,培河拉着孝华到我跟前,老半天我才隐约认出了年轻王孝华的样子。让我感动的是,那天,孝华给我带来一大袋瓜豆玉米之类的土产,让我尝鲜。几十年不见面的同学,这份情谊,真的沉甸甸的!
历史的因缘,把我们几十个同学集合在一起。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聚聚散散,更让我们建立了兄弟姐妹一样深厚的感情。我难以写尽这些年来同学们深厚的的友情亲情,也难以写出大家的工作、家庭、事业等等。同学们毕业后,分别走上了不同的岗位,扮演了不同的社会角色。我们生逢改革开放这个伟大的时代,中国共产党带领亿万人民开创的富民强国盛世,为我们每个人施展才华、贡献力量提供了广阔的舞台。虽然是苔花粒米、寸马豆人,但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的亲历者、建设者、见证者,我们都在不同的岗位上为国为民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我们三生有幸,无愧于这个伟大时代、无愧于青春年华!
我们都是英雄好汉!
七六级二班,一个让人骄傲和自豪的集体,永远是大家的心灵港湾、精神家园。在这里,同学们相亲相爱、相偎相依,倾诉衷肠、倾吐心曲,相互砥砺、相互支援,永远情同兄弟,亲如姐妹。这就是:一辈同学三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三辈同学辈辈亲,没有血缘情更真。
2021年11月9日草
2021年11月14日改
(此文征求了孟昭河、周春生、韩家安等同学的意见,并根据他们的意见作了局部修改,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