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赵宗彪
童年的春节,有些事不记下来,年轻人就很难再理解了。
腊月时节,常常有空着手,斜背着一个书包的中年男子,一边慢悠悠地走街穿巷,一边喊:要号碗伐?如果有人应承,他就停下来,待到主人招呼后,进门。
他是给碗刻字的人。
谈好价格,主人将所有要刻字的碗拿出来,中年男子会掏出一个本子和笔,问清楚要刻的主人的姓名,写在本子上,让主人确认后,开始动刀。刻完后,中年男子会取出一块学生用的小砚台和一块小墨条,讨一点水,在砚台上磨起墨,然后,用一块布蘸上水,在墨汁里再点一下,往刻过的地方涂抹,再用干布擦一遍,主人的姓名就黑白分明地显示在碗的外沿上了。
刻字的工具非常简单,就是一把嵌有金刚石的铁笔,不长。一般中年男子带有好几支,只怕万一坏了,他可以把生意做完。
只要第一笔生意做完,刻字匠的后面就会跟满了小孩子,下面的生意,根本不用他出面,小孩子们早就跑回家报告父母了。
刻字匠有时候是外县的,有时候是本县的。他们可能都熟悉,来前通过气,很少在一年里再碰到同县的人来第二遍。有的人,字刻得很好,刻好后,他也很得意,说,我这是颜体。有的刻字匠,字写得差,也刻得大,不好看。
刻字以字数计,所以刻的碗里,基本上都是两个字,不带姓。同村之人,大部分也同姓,即使不同姓,同名字的也没有。能省则省。
最体面的刻字,是女儿出嫁,个别人家会有全套的瓷器碗盏作嫁妆,这样必须刻上女儿的姓名全称,也会金粉涂抹,以示喜庆,收费也高一点。这样的机会很少。

捣臼一年里用到的次数少,不是家家户户有。平时都闲置在走廊下大门后,盖上破草席甚至稻草,上面即是堆放杂物之地。或索性直接放在天井的角落,任凭风吹雨打。
用到捣臼,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月节到了,要用它捣粉做糕。最大的节日是春节,在机器不普及以前,捣年糕肯定用它。现在只有少数嘴刁的人,坚决土法制作,必须是用石捣臼。这样的做法成本高。
另一种是红白喜事,或者特别大的事件时。结婚、生儿子、老人去世,必须捣麻糍。
办麻糍饭,是敝家乡最高规格的宴席。一年吃过的麻糍饭多,说明他有地位,人脉广,是地方能人,常坐主席台。能够说一年里吃麻糍吃厌了的人,肯定是乡村里可以蟹走者(指横着走)。即使是一个乞丐,也以能讨得一块麻糍为荣光。
捣臼的使用,都无偿,都是邻居间借用。只是借用后,用者会洗净,并送给主人一点食物作为谢礼。这谢礼,基本上都是用捣臼制作的。月节来临时,主人家会根据各家的情况,统筹安排大家的使用次序。
现在农村人口大量外流,捣臼用的机会更少。如果不留意,很难发现它的身影。早几年,我去瞻仰乡贤、思想家许良英先生的旧居,天井里有两个带裂痕的捣臼,从磨损程度看,当是百年旧物,上面长满了青苔,我觉得有趣,就顺手画了下来,和另外的八张速写一起,发在朋友圈。2020年,许先生百岁冥诞,当地政府给他修复了旧居,却不见了捣臼。
根据我当年的速写,许家的后人居然让当地政府寻回了原物。他说,这个捣臼,见证了许家当年的所有大事。
确实如此。凡是有捣臼派上用场的,肯定是大事。
作者: 赵宗彪 报人,杂文家,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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