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饺

作者/张洁

朗诵/雪儿

母亲是典型的北方妇女，最喜欢也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父亲去世早，是母亲用一双手把我们四个孩子拉扯大。在那些贫困的年月里，只有在除夕之夜家里才可能包上一次饺子。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仍不会忘记包几个糖馅儿的福饺掺在里面，给新年增添一丝快乐和甜蜜的祝福。今年除夕，早早的，母亲便念叨着包饺子了。当外面远远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三个姐姐便忙活着包起饺子来，我就陪着母亲在屋里看电视。母亲神态安祥地靠在椅子上听着电视。母亲已经不能亲手包饺子了，她的眼睛几乎失明，她把一生的光明都给了我们。多少个夜晚，在昏暗的烛光下，母亲将光明和岁月一点点、一点点糊成千万只火柴盒，在火柴一根根儿燃亮的同时，她双眸中的光亮也一点点、一点点随着熄灭了。母亲吩咐大姐:“别忘了包五只糖饺儿，看谁来年好福气啊!”“老规矩嘛!”大姐笑着答应了。我忽然想起，印象中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吃到过福饺。母亲一定能分辨出她亲手包的饺子，也许还做了记号。每次都将一份份喜悦让给我们，而她只是微笑着享受我们的欢歌笑语。我望着母亲，心想，待会儿一定要给她一个温馨的祝福。刚看完《新闻联播》就听大姐在屋外喊:“吃饭了!”，于是搀着母亲出来。只见桌上放着一只大花盘子，里面是满登登、热腾白花花的饺子！

我们招呼母亲坐下，都嚷:“妈，您吃第一个!”。母亲笑眯眯的推脱一番，然后举起筷子说:“好，那我就吃头一口了!"。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祝妈妈新年好福气，咬一口，甜蜜蜜!”。四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母亲的筷子，母亲显然为了活跃屋里的气氛，故作虔诚地在盘里挑了几下，其实，她几乎是看不清的，然后随便夹起一个说:“就这个吧!”刹那间，我的心剧烈跳动，不禁望望母亲那头苍白的银发和那双慈祥温和的眼睛。母亲把饺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然后绽露出喜悦的微笑:“糖饺儿，是糖饺儿哎!”母亲快活地叫道并夹起剩下的那半饺子给我们看看馅儿。“嗬!”我率先鼓掌，“妈，您真是好福气。”母亲说:“包了这些年饺子，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吃到福饺呢，看样子，我真该享福了!”。大家开始动筷子。我夹起一个:“是糖馅儿!我的运气也不错嘛!”。又夹起一个，哎?也是糖馅儿。第三个，还是糖馅儿。我的心猛地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抬头望望姐姐们，她们脸上流淌着笑容，又扭头望望母亲，母亲幸福地笑着，眼睛里闪动着泪花。